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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有情眷属


其后数月,朱子龙始终在苦苦寻找云晴。不光他和多义在找,已升任绿营左翼副统领的吴德志,亦被他动员起来,将个北京城和京郊周边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云晴如同人间蒸发般,音信全无。

        云鄂得知朱子龙回京,专程跑来骂道:“臭小子,老子离开前,特意将我那宝贝女儿托付给你,你倒好,把她给弄丢了!怪不得你半道开溜,不敢跟我一同回来!告诉你,不把她找回来,我跟你拼命!”

        朱子龙被他奇葩的记性弄得哭笑不得,也不想跟他计较,只是连声答应。

        朱子龙回忆起那日云晴被沈甘露从他身边强行带走的情形,推测她的失踪多半与这变态女人有关,于是数次前往玫瑰门、玫瑰书苑,甚至玉春楼等处寻找。只是不知因何缘故,前两个处所早已人去楼空,玉春楼倒是生意兴隆依旧,却换了新主人。

        朱子龙把想得到的地方都去了,把问得到的人都问了,并未查到沈甘露半分踪影,只得把通过她来寻找云晴的念头暂且放下。

        眼看到了来年夏至,事情仍是毫无进展,朱子龙自责之念日盛,只在院中借酒浇愁。

        多义见他烦闷孤寂,劝道:“朱哥呃,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单着,要不,明儿我叫我哥把东平候的格格说给你?云晴格格这边,怕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不,咱先别找了……”

        朱子龙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摔酒碗,道:“说什么话来?我亏待了云晴妹妹,这会子不顾她的生死,却图自己快活,还是个人么?”

        多义说不过他,只能陪着喝几盅闷酒,拿些话儿开导。

        两人喝到半夜,多义忽然福至心灵,大着舌头道:“哥哥呃,我知……知道怎…..怎样找到那姓沈的老娘们了!”

        “怎么找到?快说!”朱子龙顿时来了精神。

        不数日,北京城里里外外的城墙上,胡同口,贴满了悬赏告示。大意是旬月前,恭亲王府内亲眷郊游时,为不明蜂虫蛰伤,百医不愈,命在旦夕,今广而告之,凡有进献秘方,效果应验者,赏金百两。

        告示贴出后第二日起,王府门前人流涌动,从京城甚而全国各地赶来献方献药者络绎不绝。然而,尽管这些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传说太医院的御医亦多有乔装而来者,王府亲眷的伤情并未根本好转,百两黄金的赏格依旧高悬。

        当然,这些人也并未双手落空,但凡进献者,俱得到五两白银酬劳,因而,他们虽有遗憾,却也满意而归。

        熙熙攘攘折腾了十来日,躺在床上冒充病人的吉雅忍不住抱怨:“咱们这戏还要演多久?再这么下去,没有病也真要弄出病了!”

        朱子龙心里也没底,问道:“兄弟,你这主意,真的成么?”

        多义却少有地笃定,点头道:“只要那老娘们听到风声,应该成。哥哥你想,她这人素来贪财,又是养蜂老手,咱们这套儿上的两个环,她都占全了,能不来么?”

        “可万一她没听到风声呢?”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哥哥呃,弄成这样,咱们还是再坚持几日为好,最终成不成,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你说呢?”

        朱子龙想了想,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无精打采地说道:“行,那咱们再等等。”

        多义安慰吉雅:“心肝,你且忍忍,等这事过了,我给你买对金镯子,好不好?”

        吉雅假作生气道:“人家是图你这个么?只要你真心对我好,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说完,眉开眼笑地躺回床上。

        二日后,来了一位中年瘦子,这人穿件黑色长衫,本来混在前来应征的人流里毫不起眼,但当他打开一瓶随身带来的解毒蜂蜜时,朱子龙和多义按捺不住兴奋,彼此会心地点了点头。因为这熟悉的气味,正是玫瑰书苑特酿的玫瑰花蜜所独有。

        那次,只因朱子龙出不起银钱,沈甘露宁愿将云晴私自多拿的蜂蜜倒掉,也不愿送他与多义疗伤。

        然而,所谓天道循环,祸福互倚,正因为沈甘露当年这个损人不利己的举动,令二人第一时间即已确定:正主儿来了。

        朱子龙使了个眼色,多义心领神会,将蜂蜜拿了,不半个时辰的工夫,即满面堆笑出房门,对在外等候的中年瘦子致谢道:“兄台高明,内子用药后,果真神妙!”当即令人与他兑了赏金,围观者轰动。

        中年瘦子倒也机灵,拿了金子后,在京城里东兜西绕,确信无人跟踪后,进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楼。

        朱子龙和多义埋伏在小楼左近,又耐心地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一瘦弱的身影飘飘逸逸出了楼,径直往出城的路上行去。

        朱子龙远远看那人的背影体态与沈甘露颇为相似,于是与多义一路跟随。正值初夏,路两旁野花绽放,香味浓郁。朱子龙眼见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心情激荡,轻功展开,落足轻若狸猫,唯恐惊动了前面的人。

        正走着,多义忽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兄弟,怎么了?”朱子龙吃了一惊,停步欲扶起他来,却见他眼神迷离,身体酥软,怎么也站不直身体。

        “香……香……”多义瘫倒在地,嘴里含含糊糊。

        朱子龙一凛,循着香味浓处一瞧,却见多义的鞋底上沾着一颗被踩扁的药丸,一些紫色的液体自药丸裂口处溢出,异香扑鼻。而他们身前不远处,依稀可看到一枚药丸掉落在地。若再往前几步,他或多义很可能要踩到。

        朱子龙心知不妙,立时闭了呼吸,就在此时,他忽感头脑一阵昏晕,丹田处如塞了一团棉花,人觉得疲累不堪,几乎有了就地躺倒睡上一觉的念头。

        但此时的朱子龙功力已今非昔比,被毒素侵蚀过的身体亦有了一定抗毒力,因此,他略一调息,头脑立时清醒如常,内息亦恢复顺畅。

        不过,他接下来却做了另一个动作:摇晃几步,即四仰八叉躺在路上。

        沈甘露不知是计,返身到近旁,看清是他们俩,手掌一拍,冷笑道:“任你奸似鬼,也要喝了老娘的洗脚水!两个小兔崽子,这下知道厉害了罢?”她早已察觉被人跟踪,于是一路撒下毒丸。朱子龙和多义只顾赶路,如何会注意到脚下地面的蹊跷?加上路两旁的野花香气本就浓烈,与药丸香气混杂,很难察觉,是以二人才会中招。

        然而,沈甘露的得意劲还没过笼,就觉手腕一紧,半身酸麻。朱子龙一个鲤鱼打挺自地上站起,右手扣着她的腕脉,左手向前一伸,道:“拿解药来!”

        沈甘露没想到自己反而着了道儿,气得破口大骂:“天杀的,要解药没有,要命一条!”

        朱子龙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伸手将她别在腰间的金袋子一把扯过来,道:“一百两金子换你的解药,如何?”

        沈甘露立时蔫了,咬牙道:“好罢,老娘认栽,左袖锦囊里粉色药丸,口服一粒即可!”

        朱子龙谅她不敢使诈,自己先拿过锦囊,将内中粉色药丸服下一颗,感觉入腹清凉,神清气爽,知道此药不假,即喂多义服下一颗。

        半盏茶的工夫,多义恢复如常。朱子龙依言践诺,将金袋挂回她腰际。

        沈甘露冷冷说道:“小王八蛋,这回可以拿开你的爪子了吧?”

        朱子龙嬉笑道:“对不住了,小可还要再请教一个问题,才敢放了夫人。”

        沈甘露不耐烦道:“老娘又不欠你一文,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但她看朱子龙的目光又不怀好意掠过她的金袋,当即改口:“不过,趁着老娘今儿心情好,有屁就快放吧!不过,你说话可得算数。”

        “好!”朱子龙一口答应,道:“夫人,你可知道我云晴妹妹的下落?”

        孰料,脸色本来还算平和的沈甘露听到此问,立时勃然变色,大叫道:“不知道不知道,这个不要问我!”

        接下来,不论朱子龙如何软硬兼施,甚至威胁又要抢她的金袋,沈甘露亦不为所动。不论二人费尽口舌,她只是冷笑不语。

        沈甘露越是如此,朱子龙越觉问题的答案就在她身上,但对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自己又不好对她动粗,僵持了半日,眼见天要断黑,三人俱是疲惫不堪,心浮气躁。

        朱子龙来了蛮劲,狠狠说道:“你要如此也行,咱们就在这里耗下去,看谁先撑不住!”

        沈甘露亦冷冷说道:“我也实话告诉你吧,云晴徒儿这段时日是跟我在一起,不过,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她的下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看着朱子龙痛苦的表情,心头觉到一丝说不出的痛快,得意地说道:“老娘还想告诉你一件事,那次是我另外安排人给你酒中下的毒,云晴徒儿是被我故意冤枉的,没想到,你还真的信了,哈哈哈哈……”

        朱子龙虽已知道真相,闻言亦是睚眦欲裂,几乎是怒吼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沈甘露斜眼瞟着朱子龙,道:“想知道答案么?老娘可以告诉你!在我看来,天底下的男人,全都靠不住,你小子亦不例外!我这样做,虽说让她受了些委屈,但真真实实是为她好。免得有朝一日她陷入其中,反被你抛弃,后悔已然不及……”说到这些,她的话明显多起来,言语中充满了愤恨。

        朱子龙听她提到男人,心念一动,忽然说道:“你就这么肯定天底下没有好男人?”

        沈甘露尖叫道:“是的,就是这样!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薄幸寡情,想利用你时甜言蜜语,目的达到了就原形毕露,始乱终弃,没有一个好东西!”

        “是么?我看未必。”朱子龙平静地说道,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绣花荷包递到沈甘露面前,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个荷包,正是周玉华留下的遗物。上次他与周玉华在废院相斗,沈甘露半路过来插一杠子,从他们之间对话的语气神态,朱子龙凭直觉即知二人的渊源颇深,这荷包极可能是二人的定情物,便下意识将此物带在身边,没想到此时真的派上了用场。

        “什么?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果然,沈甘露看到荷包神情大变,伸手欲将它抢过,无奈穴位被制,手上绵软无力,胳膊抬起一半,即已垂下。

        朱子龙知道自己的判断多半正确,将荷包凑到沈甘露面前,任她看清楚后,即把胳膊收回,道:“你先不要问这东西我从哪里得来,我只想告诉你,这荷包的主人就是个好男人。因为,我记得他曾跟我说过,这是他最亲密的爱人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只因她跟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必缠绵一起朝朝暮暮。所以,他牢记爱人的话,忍痛离她而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那,那他后面为何不来找我?”

        “他深知,爱人对他期翼甚高,经过多年努力,虽说小有所成,终究离目标差距甚远,因而始终鼓不起勇气回来与她相见。”

        “虽然身在远方,但他始终未忘记自己的爱人,他将他俩的定情物时刻带在身边,并立下重誓:一俟事业有成,即回来兑现当年对她许下的诺言。”

        “你说,既胸怀大志,又有情有义,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好男人?”

        最后一句,朱子龙特意加重了语气。他刚说的话,一半为他真心想说的话,一半却是临时的杜撰。说它真,这种临死前都贴肉揣着的东西,说明它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也侧面印证了周玉华对沈甘露的感情从某种程度而言确实为真。杜撰的部分,则是朱子龙为打动沈甘露而即兴的发挥。至于他提到周玉华追求事业理想,及践行诺言云云,显然是他自己的信口胡诌,但非常时刻,也只能从权。这也说明,在哄女人这方面,朱子龙似乎有些无师自通的天分。

        “他……他真是这么说,这么想的么?”沈甘露的目光仍无法从荷包上移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这个荷包,无论材料,或是针线,都是她亲力亲为,尤其包儿正面那只绣着的雄鸳,和一个大大的“霜”字,更是费了她几个夜工。而她自己怀里,同样揣着一个绣有雌鸯和“华”字的荷包。不用说,霜儿、阿华分别是她和他的小名。

        尽管朱子龙的话里多是经不起推敲的漏洞,比如说这二人明明是死对头,不可能说出如此的贴己话。但动了真情的女人是无比感性的,所以沈甘露几乎立即相信了朱子龙的话,此刻,她死死盯着荷包,因为她看到了上面已经浸染得有些模糊的血迹,心里满是对情郎安危的担忧。

        “是,千真万确!”朱子龙的话铿锵有力。

        “呜呜呜……”沈甘露忽然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泪流成行。

        朱子龙和多义看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真情流露,亦为之动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朱子龙小心翼翼道:“夫人,咱们做个交换如何?”

        沈甘露收住眼泪,问:“什么交换?”

        “你告诉我云晴妹妹的下落,作为交换,我告诉你这个人的下落!”朱子龙说到这个人三字时,特意指了指荷包。

        沈甘露沉吟不语,半晌,忽然说道:“我不相信你,你先告诉我他的下落!”

        “这……我若告诉了你,你又反悔,却又如何?”朱子龙有些为难。

        沈甘露白了他一眼,道:“你爱信不信!”

        朱子龙左思右想,很想立即告诉她真实的情况,但终觉不妥,提议道:“这样,咱们来个折衷,我先把这荷包给你,你再告诉我云晴妹妹的下落,再然后,我告诉你他的下落,如何?”

        沈甘露大声道:“就是这么办,拿来!”

        朱子龙不怕她捣鬼,松开手腕,将荷包交在她手里。

        沈甘露接过荷包,象得了珍宝般捧在手心,端详着上面的血迹,哭道:“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这上面的血是怎么回事?”

        多义忍不住提醒道:“夫人,刚不是讲好了,你先说么?”

        沈甘露一跺脚,道:“你们随我来!”

        天幕已完全降落,云厚星暗,朱子龙和多义紧随沈甘露身后,在漆黑的旷野里疾速奔跑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放缓脚步。

        一开始,朱子龙怕迷路,还注意留意方位和路旁的地形地貌,但时间一长,周遭又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得放弃此念,任由沈甘露将他们带入暗夜深处。当然,他和多义也刻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防止她故伎重演,暗中伤人。

        沈甘露忽然停下来,转身道:“你们两个听好了,呆会到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可先开口说话,也不许用强,否则,老娘做了厉鬼也要诅咒你们!”

        朱子龙心想,只要能见到人,且来日方长呢,何必急在这一时?忙答应道:“好好好,就依你!”

        多义也随声附和。

        沈甘露却摇头道:“老娘凭什么相信你们?这样,你们两个先起个誓!”

        二人虽在心里骂娘,也不得不当即起誓。

        多义起的誓是,一会他要乱说乱动,明天舌头上生个疮,还医不好,烂掉。

        朱子龙则说,若违誓言,叫他和云晴永不相见。

        沈甘露对多义的话倒不为意,单单对朱子龙说道:“小子,红口白牙的,可不是说说就算。告诉你,老娘现在就有些后悔,不过既然来了,咱们就先把话说清楚,等会我来问话,云晴徒儿若对你有半分不情愿,你就请回罢!前面的话,当我没说过!”她年轻时遭遇情变,对男人一度灰心绝望。加之与云晴双修日久,渐渐对这个徒儿产生异样情感。若不是前面朱子龙巧舌如簧,重又唤起她对周玉华的旧情,这会让她交出云晴,无异于挖了她的心肝。

        朱子龙拿这个变态的老女人一点办法也无,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三人七弯八拐又行了一炷香的工夫,在一处空阔地,沈甘露忽然停下脚步,以极小的声音说道:“到了,你们呆这里别动,我来跟她说。”

        朱子龙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上,朦朦胧胧看着沈甘露往前走了二十来步,仰着头,对什么东西大声说道:“徒儿,我来了,你饿了么?”

        很快,一个宛如天籁般的声音飘到朱子龙耳里,“师父,是你吗?你昨天带来的东西,还剩着一点,这会子也不饿!”正是云晴清亮柔媚的声音。

        这时,朱子龙借着微弱的云光看到,沈甘露前面似乎矗立着一个高耸的黑影,看上去是一棵苍天大树,云晴的声音,正从树上传来。

        想到她这些时日受的苦和委屈,朱子龙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把她救下,但碍于前面立的誓言,他只能强自忍住。

        沉默了一阵,沈甘露忽然叹了口气,打亮火折,道:“师父今天又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糯米糍粑,你要不饿,就晚点再吃吧。”言语中充满了关心。

        透过亮光,朱子龙依稀看清,一棵巨大的老樟树上,大约离地四五丈的地方,搭着一间小小的木屋,感情,云晴就在木屋里。

        云晴说道:“辛苦你了,师父,那你把东西放在吊篮里,我自己收着。这么晚了,你也请回罢!”

        沈甘露嚷道:“师父为了你跑了大老远的路,你就不请师父上去坐坐?还有没有良心?”

        云晴却道:“师父,不是徒儿不讲良心,我打小拜你为师,蒙你关心栽培,此中恩德,如何敢忘?”

        沈甘露接话道:“你知道就好。”

        云晴接着说道:“不过,你也清楚,我只想做你的徒儿,那些恶心的功夫,我……我再也不要跟你练了……”

        沈甘露怒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咱们俩以前练得好好的,你这突然变卦,还不是为了那姓朱的小子?”

        云晴沉默了会,语气坚定道:“师父,你说对了,自打我跟了朱公子,才知道什么是人伦真爱,咱们以前练的那……那叫什么呀?我……我是决计不会再练了的。”提到朱公子时,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情意绵绵,柔媚无比,朱子龙纵在暗夜中,亦感耳热心跳。

        沈甘露纵然早已知道云晴对她的态度,听到这话仍气得语无伦次:“好……好……你有本事,翅膀硬了,不听师父的话了……”

        云晴等沈甘露发泄完,忽然问道:“师父,今儿奇怪了,这些话咱们不是早说清楚了么?怎又重提?”

        沈甘露一时忘情,这时回过神来,想起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云晴的话,只得支吾道:“师父年纪大了,爱唠叨了。”

        云晴柔声道:“师父,你对我有恩,徒儿岂能不报?我答应你,就在这里陪你。”顿了顿,她语气一变,道:“不过,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要强行上树,或者威胁我娘,我宁愿死给你看。”

        朱子龙听到这里,方明白过来,定是沈甘露趁云鄂不在,以云晴家人相挟,将她胁迫到这里。而云晴既要顾及家人,又不甘受辱,只能采取此种策略,将自己困在木屋里,日常用度全靠沈甘露购买送来。

        想明白此节,朱子龙只觉一股热血在胸腔里涌动,暗暗发誓:云晴妹妹,我朱子龙这辈子若再任你堕入此种羞辱困顿之境,不能保你平安快乐,枉自为人!

        沈甘露半晌不说话,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即使留住了你的人,亦留不住你的心。今儿我来,给你带来一个人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云晴喜道:“朱公子有消息了?”

        “就知道朱公子长朱公子短!”沈甘露的话充满醋意,道:“你这次猜对了,是这小子的消息,我告诉你,他要与王府的格格成亲了,你可死了心吧?”

        不料,听了这话,云晴竟然咯咯笑出声来,道:“师父,你去年说,朱公子跟蒙古人打仗死了,我说,那老贼伤他那么重都没死,公子的命一定有老天爷保佑,徒儿不信!今儿,你又拿这话来蒙我?”

        “你不信?”沈甘露问道。

        “徒儿自然不信!莫说没有这回事,便是朱公子真个与王府格格成亲,那也是大好事,该当喜庆呀!”云晴说道。

        “你糊涂呀?那姓朱的小子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你一个么?他那里办喜事,你的指望就落了空,你还乐个什么劲呢?”沈甘露故意说道。

        云晴幽幽说道:“我这颗心是交给了他,他若肯娶我,我自然会跟他。就是,就是他前面有了大房,我也……我也不计较……”许是出于羞涩,云晴这话越往后,声音越轻,但暗夜里万籁俱寂,众人听得仍是清清楚楚。

        沉默过后,沈甘露忽然爆发出一阵不知是喜是怒的狂笑,道:“姓朱的小子,出来罢,你赢了!”

        朱子龙如聆玉音般等到沈甘露说出这句话,往前只大跨得一步,人已如神龙飞天般蹿向半空,看得地上的另外两人目瞪口呆,不相信世上竟还有如此轻功。

        云晴尚未弄明白情形,木屋小门被砰地撞开,一张遒劲有力的胳膊即将她揽入怀中。

        “公子,真是是你?”她的武功功底令她立时做出了反应,但只稍稍挣扎得一下,即热烈地迎合上去。虽在黑暗中看不清来人的形貌,但这熟悉的怀抱与气息瞬间令她神弛眩晕。

        沈甘露在树下等待良久,不见二人下来,语意泛酸道:“喂喂喂,你们两个别只顾自己甜蜜快活,快点下来说话!”

        朱子龙惊觉,于是轻揽云晴纤腰,在微微的火光摇曳中,二人如天仙下凡般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地上。

        多义看得艳羡不已,心道,奶奶的,朱哥这手太他娘的帅了!赶明儿老子把轻功练好了,好歹也要跟吉雅玩上这么一把。

        沈甘露冷眼瞟着两人的亲昵样儿,道:“小子,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我等着呢!”

        朱子龙欲放开云晴的手,云晴却拉住他不愿撒开。朱子龙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云晴的秀发,哄道:“好妹妹,哥哥跟你师父只说几句话,好吗?”

        云晴温顺地点点头,松开了手。

        朱子龙朝沈甘露抱拳道:“夫人,咱们借一步说话。”

        沈甘露见他如此郑重,心里起了不详的预感,道:“就这里说不行么?弄这些玄虚。”嘴里如此说,却紧跟着朱子龙走到十数步开外。

        朱子龙压低声音,将周玉华在少林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当然,他决口未提这老儿从前的所作所为。

        沈甘露听得头皮发麻,忽然哑声叫道:“别说了,你只要告诉我,他是不是不在了?是不是?”

        多义和云晴被吓了一跳,都关心地看了过来。

        朱子龙肯定地点头:“是的,我若是骗你,天打五雷轰!”

        沈甘露先是猜疑地瞪着朱子龙,待她确信他不可能撒谎后,猛地发出一声似受伤野兽般的长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你四十年,等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乖徒儿不要我了,你也离我而去,老天爷,为何如此对我?为何如此对我?”她披头散发,目光扫过朱子龙、云晴、多义,脸上瞬间似绽出许多皱纹,表情似哭似笑,嘴里象在自言自语,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纵身往黑暗中跃去。

        “喂,你干什么?回来!”朱子龙担心沈甘露伤心过度出意外,欲往前追,却被云晴叫住。

        沈甘露边跑便啸,啸声越传越远,啸声里,隐约伴着如泣如诉的哀怨:“三郎,你在哪里,我来找你了……我来找你了……”

        朱子龙自己收获了甜蜜,同时却亲眼目睹了一出人伦悲剧,禁不住对沈甘露动了恻隐之心,耳听她的声音渐渐杳不可闻,问云晴道:“干嘛不让我追她回来?我看她也是可怜!”

        云晴却叹息道:“师父是可怜,也可恨,公子,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朱子龙吃了一惊,问:“为何如此说?”

        “你不知道么?出去的道路只有师父她一人知晓,这里面的厉害,你很快就知道了。”

        朱子龙有过在神农架迷路的经验,心想,任你密林峭壁,明儿我只认准了一个方位行走,遇河过河,遇山翻山,还怕你布下迷魂阵怎的?于是胸有成竹道:“别怕,咱们先在这里将就一晚,等天亮了,我有办法。”

        然而,第二天天明,朱子龙却傻眼了。

        朱子龙爬上那棵大樟树,放眼望去,发现除了这棵大树,周遭全是望不到尽头的低矮灌木丛。这些灌木生长得密不透风,人别说在里面穿行,就是略微插足,亦是无处容身。更甚的是,这些灌木枝条上长满尖刺,朱子龙熟读《赛氏医经》,闻香辨色,判断这些尖刺极可能有毒。

        多义起初满不在乎,说,有何大惊小怪的?咱们便沿原路返回便了,大不了绕远些而已。

        云晴苦笑道:“岂有这么容易?”她说,这里原本是沈甘露瞄好的野外据点,但她近年渐露癫狂之态,无心经营,所以荒废了。但沈甘露故意种植些毒花毒草,人畜屡遭荼毒,附近人家被迫迁离,是以虽在京郊,人迹罕至。加之所有的小路全被她依据奇门遁甲开辟,路中有路,多分歧道,是以云晴曾数次逃离,俱被困在其中,被沈甘露掳回。

        朱子龙在皇宫呆过,知道奇门遁甲的厉害,听了云晴的话,哪敢造次?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毫无头绪,多义沮丧不已,抱怨道:“这下可好,咱们怕要困死在这里了!”

        朱子龙瞪他一眼,喝道:“你说什么?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信咱们几个,还不如臭皮匠!”

        云晴鼓掌道:“公子说得对。”

        多义却不服,道:“有什么办法可想?咱们三个在这里无人送饭,便饿也饿死了!”

        说到吃饭,多义顿时感觉肚子咕咕叫,朱子龙道:“好了,咱们先吃饭,吃饱了再想办法!”

        沈甘露昨夜带来的糍粑还在,一人吃着嫌多,三人吃着却不够。云晴怕朱子龙吃不饱,自己那份只吃了几口,即硬塞到了朱子龙手中,惹得多义悻悻说道:“显摆恩爱么?吉雅要在这里,她那份我可不会吃,这是软饭!”一句话,说得三人都笑了。

        吃过饭,朱子龙道:“吃饭的事你们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你们两个好好想想如何出去?”

        云晴歪头想了想,道:“我在这里成日家无聊,也考虑过这事,办法不是没有,就不知你们身上够不够火绒。”

        朱子龙眼睛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用火?”

        云晴点头:“对,咱们若能用火将这些刺木烧出条通道,还怕出不去么?只是可惜,现在是夏天,树绿土湿,怕不好引火。”

        多义一拍大腿道:“大小姐,你不早说,有朱哥在这里,哪里用得着火绒?”

        三人兴高采烈捡来一大堆枯枝枯叶,挑下风口架于灌木丛下,朱子龙呼呼数掌,火焰便于枯叶上噌地燃烧起来。

        云晴眼里满是爱慕,对朱子龙说道:“公子,你要早在这里,我还须困这么久么?师父防着我跑,连火石都被她搜走了!”一句话说得朱子龙心头愧疚不已。云晴不是那种絮叨之人,虽受了委屈,说这话时,依旧笑容明媚。

        灌木虽青绿潮湿,但在火焰炙烤下,很快枯黄干燥,不一刻,亦被引燃,且风助火势,很快向纵深蔓延,不半天的工夫,竟开辟出一条百来丈的通道。

        到了午后,朱子龙嘱咐多义继续烧火,留意风向,自己往灌木林顶上一纵,施展水上漂功夫踏叶穿林,瞬时跑得没了踪影,只看得多义和云晴面面相觑。

        一个时辰后,朱子龙用云晴盛水的陶罐装来一大罐水,腰间还挂着一大串不知名的野鸟,虽然没有盐,但鸟儿烤熟后,三人吃得格外香甜。

        十天后,通道终于抵达灌木林的边缘,透过树梢缝隙,远处的房舍若隐若现。

        中秋前夕,康寿公朱子龙与前大内侍卫总管,现八旗京营统兵武显将军云鄂的千金云晴格格大婚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满城轰动。佳期临近,满朝文武都在打听此事,并以收到喜贴为荣。当然,这些人中既有云鄂的故旧亲朋,也有朱子龙的相熟,但更多为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者。不为别的,只因不久前,他们都听到一个可信度颇高的传闻:幼帝康熙在朱公爵回京不久,曾召其入宫,欲以所立军功而擢升其为二等辅国公,被朱公爵婉拒。帝以其谦逊而感,亲自手书“福星辅国”四字中轴相赠,嘉勉倚重之意,不言自明。

        其时康熙帝年虽幼小,但聪慧果决,已现明君之相。当然,擅长揣摩上意的一帮官场老油子们更清楚,幼帝此举,若未得到隐身摄政的孝庄太皇太后首肯,绝无可能为之。也就是说,太皇太后对朱公爵的态度,已然改变。

        因而,收集奇珍异宝以为贺仪,设法攀附上这位皇室红人,成为许多王公大臣不约而同的想法,和平门外琉璃厂街,一时人头涌动。

        然而,令这些人失望的是,朱公爵谢绝了众人此番美意,发出的喜宴请柬,亦仅限近亲至交,少之又少。此一举动,惹得大家议论纷纷,艳羡者有之,妒忌者有之,更有一帮爱拨弄是非者,徒逞口舌。

        当然,当事人朱子龙才最明白自己的苦楚。

        太皇太后对他的嘉勉千真万确,然希翼他尽忠朝廷,辅助幼帝之意,亦殷殷切切。

        但那些前朝遗老遗少,仍将他视为复兴明室之希望所在,或明或暗找上门来,晓之以理有之,动之以情有之,甚而以死相逼者,不一而足。朱子龙解释说,自己真姓何不姓朱,任凭口舌说干,这些人只是不信,反讽他贪恋富贵,认贼作父,至而污言秽语,大放厥词。朱子龙夹在其中,不胜烦忧。

        “我只想过清静日子,他们为何如此苦苦相逼?”朱子龙叹道。

        云晴见情郎苦恼,劝道:“公子,京城乃是非之地,不若我们趁早离开,觅一清净所在,也好过咱们的安生日子?”

        朱子龙问:“妹妹,你爹娘都在此,舍得么?”

        云晴道:“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你愿意,去哪里我都乐意。爹娘,我们自可悄悄回来探视。”

        朱子龙望着她柔媚的模样,心里感动,道:“也好,等喜宴一了,再做计较吧。”

        朱子龙与云晴的婚讯传到一人耳里,只恨得他咬碎一口好牙。

        咬碎牙齿的自是郑经远,那****被困地窖,幸得里面食物水源储备充足,使得他在武功尽失的情况下,吃喝无忧,以农具由内往外刨挖,历时半年,终见天日。

        他在百般努力,确信自己丹田被药物阻蚀,武功不可能复原后,不得不放弃此念,寻思,要找朱子龙、周药师报仇,只能另辟蹊径。

        思来想去,他想起了云晴曾用以对付周药师的火枪,心道,此物威力足可与通天指媲美,若有了它,则与自己武功复原何异?

        念及于此,郑经远如在茫茫暗夜中见到明灯,兴奋莫名,于是即出门寻枪。

        他容貌被毁,只能夜晚掩面出行,连日潜伏于广渠门兵部军器制造局附近,翼有所获。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一月后,一位军器局小吏外出饮宴,醉酒后遗失短火枪一把于街,为他拾得。

        郑经远如获至宝,将枪捡回农舍后拆解琢磨,日夜不休。这人也确为万里挑一的奇才,很快即摸清其结构机理,并买来纸笔,于上反复推敲勾画,得到改进后详图。

        他见此枪原为火绳发火,若在室外雨天,则火绳易湿,难以引燃,则以火石点火为灵感,于击锤钳口上夹一火石,于传火孔边设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此种改进,令发射效率与射击精度大大改进。

        不光如此,他想,设若一天遇到周药师、朱子龙等身手卓绝之人,一发弹丸恐不能致其身死,若要取胜,非枪能连发数弹,且间不容缓不可。

        郑经远苦思冥想,终获突破,他将枪身设计为形似瑟琶之铣状,火药及弹丸均贮于铳背,弹丸之数多达二十余发,以二机轮开闭,扳第一机时,火药及弹丸自动落人筒中,第二机随机转动,摩擦火石,点燃火药发射铅弹丸,其发射之间隙,疾若闪电。

        聪明绝顶的郑经远一番呕心沥血,终将改进之枪械图纸绘就,出农舍那一刻,却突感茫然。

        他鼓足勇气,携图纸寻到军器局门外,说要找主事官员商谈要事。

        军器局一名九品帮办见到郑经远,吃了二惊,一为其丑陋不堪之貌,一为其奇思妙想之图。

        郑经远将图纸交出后,本以为会得到封赏,至而进入军器局内部谋职,以实现自己图谋。不料他满心期待许久,却等来一顿夹棍,那名帮办再次出来,已改了一副凶恶嘴脸,说这丑八怪翼以涂鸦之作前来讹财,实乃胆大包天,将他痛打一顿后赶出了门。

        遍体鳞伤的郑经远并未气馁,回来后凭记忆又将图纸绘出,并自购来零件找铁匠铺打造,于数月后造出一能二十连发之神器,并经多次试验,屡试不爽。

        郑经远找了个时机,携枪寻到那名帮办宅上,将其一门老小灭门。后虽得逃脱,匆忙之间,跑丢一只鞋。

        现在,当他听到朱子龙的婚讯,复仇的念头顿时急不可遏。

        农历八月十三,嫁娶吉日,朱公爵府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尽管当事人刻意低调,四方前来贺喜之宾朋仍将喜庆现场挤得满满当当。大家都在门厅外候场,只等吉时一到,即要入席随喜。

        郑经远将脸稍稍遮掩了,混在一众人流中,只等朱子龙现身。

        然而,他并未等多久,却等到了一群公人及一条大狗。那条大黑狗隔着郑经远老远,即异常兴奋地吠叫,咆哮着朝他扑了过来。

        郑经远闪身想逃,但他武功已失,如何跑得过狗儿?很快即被恶狗扑到在地,正要伸手入怀掏枪,又被几只大手牢牢摁住,纵使出老劲,亦半分也挣扎不得。

        带队的栗捕头手里拽一只臭烘烘的布鞋,当着在场的众多大官贵戚,显摆功劳似地喝道:“此即杀人凶嫌无疑,带走!”

        朱子龙听到喧嚣声,从内室走出询问,下人只是答道:“公差抓人,无妨无妨。”

        朱子龙复回到房内,抚摸着少林慧智方丈托徐江南捎来开过光的佛珠,武当赠送的柏木瑶琴和二十五弦瑟,想着云晴头顶红巾娇羞的模样,心头美滋滋的。

        眼看吉时要到,多义忽匆匆进来,道:“朱哥,费将军来了!”

        对这个年少而身居高位,老成而长相俊美的公子哥儿,朱子龙虽与他在大草原上同生共死过,但心头并没多少好感,是以这次回京,费扬古虽曾多次托人约他见面,他却总是托词拒绝。没想到,今日还是被他找上门来了。

        “今儿是我和云晴妹妹大喜的日子,上门的都是客,你出去替我好生接待,不可怠慢!”朱子龙坐在木椅上,架着二郎腿,语气轻松地说道。

        然而,多义脸上却显得有些尴尬,附在朱子龙耳边轻声说:“可……可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朱子龙还未听明白他的意思,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费扬古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见了朱子龙,也不客套,大声道:“朱子龙,好小子,怎老是躲着不见?”

        朱子龙有些不快,道:“躲什么躲?谁躲了?”

        费扬古只当没看见朱子龙的脸色,道:“再不来,怕来不及了,我今儿给你带了个人来!”复走出房门,须臾,拽进来一人,却是一脸忸怩,还想往外躲的季晓婉。

        朱子龙望着打扮朴素,却清丽温婉如昔的季晓婉,心头一股柔情涌动,欲要上前问她最近过得可好。但旋即想起自己马上要与云晴拜堂,即硬起心肠,对费扬古道:“你这?什么意思?”

        费扬古道:“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来,有话要对你说!”拉着朱子龙的衣袖进了另一间侧室。

        多义见他们神神秘秘在里面叽叽咕咕,心里好奇,凑近房门偷听得几句,只模糊听到“在冰河里泡久了”“此生与子嗣无缘”等语,却不明白是何意思,一头雾水。

        未几,朱子龙与费扬古出来,朱子龙眼睛红红的,望着季晓婉,满脸柔情。

        费扬古忽道:“朱子龙,我自己配不上,就将小婉交与你了,你若敢亏待她,老子死活找你算账。”也不顾旁人目光,即扬长而去。

        朱子龙上前拉住季晓婉的手,季晓婉挣扎得几下,却如何挣得开?

        朱子龙望着季晓婉有些消瘦的面庞,既爱怜又愧疚地说:“你与云晴妹妹,谁做大来谁做小?可如何是好?”

        话语刚落,云晴凤冠霞帔从另一间房里冲出,冲朱子龙嚷道:“谁说要做大做小?告诉你朱子龙,说什么你也只能娶了我一个!”

        朱子龙诧异道:“妹妹,那日树林里,你不是说得好好的么?”

        “那日树林里?我说什么了?”

        “你说,即使我与王府格格成了亲,你也甘心给我做小……”

        “那是我糊弄师父的,你也相信?想娶两个,做梦吧你!”

        “你……”看一眼刁蛮的云晴,看一眼温婉的季晓婉,朱子龙左右为难,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正在这时,孟大娘慌慌张张又跑了进来,道:“公子,外面来了一位蒙古姑娘,说要找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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