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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顺天府尹


秋凉如水,秋虫唧唧,亥时,宽敞的顺天府官邸里人声俱寂,几个值夜的管事枯坐在前厅耳房中哈欠连天,只有一两声更漏偶尔响起,打破夜的宁静。顺天府尹罗兆湘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批完最后一件公文,他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筋骨。作为大清首善之地的父母官,朝廷任命的正三品要员,在常人眼里,他的地位不可以说不显赫。而对在此位置上一任五年有余的他说,其中的甘苦只有他自知。

        总结起来,他为官之艰辛集中体现在三处:责大,难为,近天子。责大者,是因为他是京城地面的最高行政首长,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市长。除了京城的一应行政事务,社会治安,全在他职责管辖之内外,他还得兼顾全国各地的诉状事宜,许多棘手的诉讼案件,要靠他来决断。难为者,京城地面权贵如云,尤其是那些居于内城的八旗子弟,仗着刚与今上打下江山的功劳,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根本不把他这个汉人府尹放在眼里,办起事来处处掣肘。近天子者就不必多说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天子脚下却不好当官。事情办好了,那是你分内之责。事情没办好,屁大点的问题经好事之徒的嘴,不到三个时辰就会传到今上的耳里。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稍有差池,轻则丢官入狱,重则性命不保,甚至连累家人九族。

        这五年多来,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歹有惊无险快要熬到来年春天的京察大试,也就是六年一次的京官考核。如果一切顺利,他能平安着陆,官升一级,外放到地方做个从二品的地方巡抚,成为坐镇一方的地方大员,到那时,才是光宗耀祖,富贵风光,真正找到当官的感觉。

        眼看着到了最关键的节骨眼上,他管辖的京城地面最近却接二连三出事。先是存放钱粮的户部府库失盗,损失库银计十万三千两余。后是皇宫禁苑的御花园有夜行人闯入,虽说并未行刺今上,但来人毙伤内廷侍卫数人,毫发无损轻松遁去,让自诩武功满洲第一的大内侍卫总管云鄂颜面扫地。京城留言遍地,有说武功高强,来去无踪的巨盗再现江湖的;有说前明余孽反心不死,欲再图谋的,一时间人心惶惶。今上顺治皇帝龙颜震怒,累次召集大内总管云鄂,步军统领成德、九门提督宋大年,还有他这个顺天府尹面斥,限期破案整肃。

        罗兆湘自是不敢怠慢,他即刻严命东南西北四路同知立下军令状,广布人手,全城缉搜。同时又派手下得力捕快,密布眼线,明察暗访。那些衙役公人无事还要在百姓头上作威福,如今上司有令,且事关身家饭碗,如何不奋力向前?京城地面一时狼奔豕突,鸡飞狗跳。

        问题是折腾半月之余,各路人马顺手牵羊搜刮民财不少,收获却是寥寥。纵有些许线索或证人证词,不是价值不大,就是没头没尾,追查不下。宫内他攀了同乡,刻意交结的大太监奉永春不时托人传话给他,道是皇上已经数次过问案情,天颜降怒只是须臾之间的事。罗兆湘闻听此言,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罗府尹在厅堂里心事重重地踱了一会儿步,正欲更下官服,入内息歇,师爷罗书苗步履匆匆地推门进来,面露喜色。罗兆湘正诧异间,罗师爷已三两步疾疾上前,附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老爷,事情有些眉目了。”

        罗兆湘精神一震,倦意全无,忙道:“什么情况,你讲仔细点!”罗师爷将情况大致说了一番,罗兆湘两眼发亮,挥手道:“你唤他进来,本官要亲自查问!”

        罗师爷应诺而去,不一会带进一个举止拘束的年轻人,正是胡记典当行伙计王仁柱。

        王仁柱战战兢兢伏地磕头,声音发抖:“小人见过老爷……”

        罗府尹面色和蔼,唤他起身,道:“你把事情再跟我讲一遍。”

        王仁柱强自镇定下来,将日里柜台收到前明皇室玉佩之事细细告知。罗兆湘有些不放心,问:“你看清楚了,果真是前朝御用之物?若是属实,本官自有厚赏;若是虚构,本官要治你欺官之罪!”

        王仁柱吓得重又跪伏在地,连声道:“小人身为当铺柜台伙计,几年里验看过的物件不说上万,也是过千,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玉佩千真万确是前朝宫廷之物,此刻定在胡掌柜手中未及转移,请老爷火速着人前往起获,若过今夜,恐生变故。”

        罗府尹与罗师爷对看了一眼,再无疑虑,吩咐道:“罗师爷,你即刻传令捕房邢捕头,汤捕头,各领马步捕快五十名,亥时三刻衙前取齐,本官我要亲自前往缉拿!”罗师爷领命而去。罗兆湘又对王仁柱道:“你且起来,一会带路!”

        胡记典当行掌柜胡金牛将玉佩贴身揣了,晚间小酌了几杯,趁着酒兴进了小妾萍儿的房,一番尽兴后,此刻正做着财色双收的好梦。忽然人鸣马嘶,火把通明,胡金牛被猛地惊醒,还没搞清状况,厢房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踹开,进来一帮如狼似虎的公人,将他连拖带拉拎到院子天井里。

        一个身着黑色蟒袍的中年官员站在天井正中,一脸冷峻地盯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你是胡金牛?”

        胡金牛十六岁混江湖,几十年黑白两道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他镇定下来,应道:“正是小人。大人深夜前来缉拿,不知小人所犯何罪,还望告知!”

        罗兆湘冷笑一声,“本官不跟你废话,把你白日里收到的那块玉佩速速交出!”

        胡金牛暗叫一声坏了,兀自抵赖道:“什么玉佩,小人开个典当行,一日间所获抵押物品数十件,里间各色玉佩也是有的,实不知大人所说的玉佩是哪一件?”

        罗兆湘厉声喝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罗师爷,你把首告带来对质!”罗师爷即刻应了,人丛中带出王仁柱,畏畏缩缩走到胡金牛面前。

        胡金牛脸色煞白,双腿发软,下意识地用手捂怀。邢捕头办案多年,何等敏锐,一个箭步上前,拧开胡金牛的手,往他怀里一摸,一块温吞美玉映射着火把的光芒呈现在众人面前。

        胡金牛面若死灰,想起晚间祝朝奉告诉他,有柜台伙计认出,日间来当玉的少年,正是东街那个克死爹娘,霉倒邻里,绰号“灾星”的万姓少年。自己当时还不屑一顾,再霉能霉过死人墓?姓胡的这么多年过来,要霉早霉了,还能等到今日?正所谓不听旁人言,吃亏在眼前。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这下被官府缉拿,私藏禁物的罪名还在其次,自己多年来交结匪类,掘坟盗墓的勾当,只怕要被连根查出。想起前面不听祝高峰的劝告,想起身家性命恐要毁于一旦,胡金牛肠子都悔青了。

        万子龙用当来的银子,寻个澡堂子痛快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衣裳,又跑到馆里美美吃了一顿,此刻正躺在瑞来客栈的床上磨牙。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万子龙正在梦中回味着回锅肉的美味,就被人囫囵一把绑了,黑夜里一脚高一脚低走了老远,被带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厅堂。

        罗兆湘威风凛凛地高坐在大堂上,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今天他要亲自审问这个身怀前明皇室玉佩的家伙,很有可能,此人就是个重要突破口,由他身上再顺藤摸瓜抓到其他要犯,前面的大案在他手里告破,龙颜大悦之下,说不定,不用等到明年春天的京察,那个二品巡抚的顶戴花翎,就会戴上他的头顶。想到这些,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现在他脸上。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大失所望。懵懂少年万子龙,面对玉佩来源的盘问,除了反复一句“俺娘给我的”外,其他事情一问三不知。很快,其他各路查案的人员报来讯息,典当行老板胡金龙已经招认私藏禁物的罪状,还另外交代了盗掘墓穴之事,从他家中也起获不少赃物,不过除此外,并无与前述大案关联的线索。盘下万家院落的米铺掌柜范秋,只查出与甲长程千里及府库官员勾结,盗卖官米,且粮米以次充好售卖,除此外并无其他异常状况。万子龙父母双亡,家中物品烧的烧,卖的卖,剩下的被范秋当成霉运之物已扔掉多时,前往搜查的公人自是一无所获。

        罗兆湘短短的几个时辰里经历了喜喜忧忧的数个轮回,此时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他挥手让人把万子龙收监待审,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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