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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胡记典当行


揣着余下的银子,万子龙找了家馆子,花三十文钱狠狠地吃了顿大肉。

        万子龙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他把银子和几件要紧物事贴身揣了,试着到外面找工。有人也可怜他,也就收留他在家干点杂货给碗饭吃。无奈万子龙打小没干过活,细皮嫩肉笨手笨脚,不是打坏碗筷,就是算错账目,更怪异的是,哪个店面收留他,哪个店面当月就会失盗或亏账。生意人不缺慈善心,但生意人最信邪琊。所谓三人成虎,时间一长,万子龙灾星的名号渐渐传播开来,于是谁都不敢收留他了。

        万子龙名声既在外打响,自然很快传到最信风水的米铺范掌柜耳里。范秋叫苦不迭,一日趁他外出找吃,将他铺盖衣裳一股脑扔到了大街上。

        茶庄老李头可怜他,让他住在后院的杂物房里。

        不出一月,老李头中了风邪,面瘫嘴斜,卧床不起,老李头的闺女李春妹哭着哀求万子龙搬出了家门。自此,万子龙只能流落街头。

        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过了大半年,立秋时分,万子龙耗尽了身上的最后一文铜钱。又挨了几日,他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走到胡记当铺的柜台前。

        柜台的伙计起初没认出他,嫌他腌臜想轰他走,见他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物事放在柜台上,伙计最初漫不经心拿起看了一眼,有些吃不准,又递给鉴定珠宝古玩最有经验的祝朝奉,祝朝奉接过一瞧,脸色顿时大变。

        “胡记典当行”掌柜胡金牛一大早就听到卧房外喜鹊闹喳喳,心情大悦,从小妾允儿的房中出来,一番洗漱毕,此刻正站在梳妆镜前,满意地反复捋着两撇八字须,他强烈地预感到,今天有喜事要登门。

        胡金牛这辈子最得意的有三件事,一是选对了行当。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自打开了这间典当行,他的买卖一直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在这东门街一带百十户人家,殷实如他者,恐怕他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当然,白天他人模狗样做买卖,夜晚走山窜野盗墓穴的勾当,他是不会对外人说的。二是那话儿强。怎么个强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奥秘,三妻四妾争风吃醋,人到中年还频频添丁加口不说,有力的佐证就是他那两撇浓密乌黑的胡须,密实坚挺,不油自亮,得意时拈须大笑几乎成了他胡某人的招牌动作。第三嘛,也是他最得意且秘而不宣的超准直觉。十六岁那年,家道日益中落的贫民破落户子弟胡铁牛福至心灵,自作主张,毅然把名字中的铁牛改成了金牛,从此人生顺风顺水,一路卯运。

        喜事果然很快来了。

        柜台朝奉祝高峰手里举着个东西,门也未敲就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开口叫了声老爷声音还有些发抖。

        祝高峰跟着胡金牛多年,黑黑白白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这惊慌失措的举动胡金牛很不满意,他冷哼一声,问道:“老祝,什么事?”

        祝高峰火急火燎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胡金牛,道:“老爷,你瞧瞧!”

        胡金牛拿过来一看,见是块温吞软润的碧玉佩,当即喝了声彩。待到仔细端详,他的脸色也立即变了。

        眼前的玉佩无疑是一块稀世的缅甸老坑翡翠镶嵌而成,看他的成色分量,胡金牛作为典当行家,当即在心里给出了1000两的报价。

        胡金牛这几十年盗掘过的墓穴成百上千,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王侯皇族,见过的稀世宝贝也不在少数,但种水像这样罕见,保存又如此完好的宝玉,倒从未见过。当然让他和祝高峰变了脸色的原因倒不在这个,从玉佩的工艺和形制看,明显是前朝皇家御用物品。他盯着玉佩正面刻着的字看了会,问:“这是啥字?”

        祝高峰拿过来看了看,用笔在桌上写了个端端正正的“灿”字。

        胡金牛又压低声音问:“哪里来的?”

        祝高峰朝外面柜台指了指,悄声道:“一个邋遢少年拿来典当的,现还在外面等着兑银。”

        胡金牛轻手轻脚走到前台,隔着内门瞄了眼浑身脏兮兮的万子龙,一时没认得出来。他回到内厅,关上房门,低声道:“拿五两银子把那小子打发了,玉佩之事,吩咐柜台里的伙计,谁也不许声张!”

        祝高峰答应了,还有些犹豫:“老爷,我看这玉佩是前朝老…老朱家的玩意儿,咱们拿在手里,只怕,只怕有些烫手。”

        胡金牛瞥了眼祝高峰,从心底有些不以为然。祝高峰很多年前就跟着胡金牛混世界,论年龄,他长,论鉴宝眼光,他高。二十年前他们一样穷得叮当响,为何到今天他胡某人成了富甲一方的老板,而祝高峰还是个人前人后替人张罗的柜台朝奉呢?差的是眼光和胆量!胡金牛从心里替他总结道。

        “老祝,你怕什么?这块玉,多半是那穷小子走狗屎运捡来的,我们不说,谁知道在我这呢?回头我就叫人把那镶边改掉,把字磨了,谁上门来我都不承认,你说,有何不妥?”

        “说得也是,不过……”祝高峰仍然有些犹疑。

        “行了行了,你我干的这点营生,哪天不是在刀头上舔血火尖上跳舞,风险么,永远都有,只要是利润丰厚,我看就值得冒险!”胡金牛有些不耐烦了,一边挥手让祝高峰去把人打发走,一边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这块价值不菲的美玉好好改造一番。

        “不行把它切割了,一块镶到我那顶雪貂皮帽上,另一块做成如意,以后,也算是我们胡家的传家玉。我说呢,怎么大清早喜鹊这么个叫法,看来,我胡某人的预感就是灵光!”胡金牛美滋滋地想着,禁不住拈须大笑起来。

        日落时分,王仁柱回到自己那简陋的家中,心中兀自愤愤不平。他娘王杨氏卧病在床,**声时不时传到耳中,更添了他的烦闷。王仁柱是胡记典当行的柜台伙计,小伙子虽出身贫寒,但性格要强,机敏好学。不出三年,柜台里鉴物估值能力,除了祝朝奉当仁不让排第一,第二就数他了。这几年,他忠心耿耿,低买高卖,帮胡金牛赚了不少银子。他别的不图,就图从行里学到技艺,他日自立门户,赚到钱赡养老娘。因而胡金牛每月五钱银子的工钱虽说刻薄了些,但他亦毫无怨言,柜台里随叫随到,谦虚勤勉。胡金牛对这个伙计亦非常赏识,时常予以些小恩小惠,意在笼络人心。

        事情的变化出现在三个月前,一直寡居把儿子拉扯大的王杨氏忽然风湿病发作,肢体疼痛,卧床不起。孝顺的王仁柱心急如焚,请了医生上门问诊。医生诊断一番,开出了治病方子。王仁柱按方抓药,外敷内服,勤为伺候,七天后,王杨氏的病症大为减轻,又可下地行走。医生叮嘱,这湿邪之症最是难治,需长期用药,王仁柱薪资微薄,时间一长,一点积蓄便见了底儿。他娘一断药,病情反复,重又卧床。无奈之下,王仁柱四处借贷,当然最后也借到了他的东家胡金牛那里。

        胡金牛对这个伙计本来非常赏识,一开始有求必应,甚至亲自上门探望他老娘。不料王仁柱因母亲之病需要照顾,频频借钱不说,还时常迟到早退。更不能让胡金牛忍受的是,有几次祝朝奉不在柜台,王仁柱心思恍惚,兑错了银钱,回头一算,前后合计损失纹银十八两七钱。

        柜台其他伙计本就对王仁柱平日里的清高看不顺眼,如今巴不得他出了状况,于是纷纷到老板面前告状。胡金牛本身已经对这个伙计动了怒,心想你到柜台没个两三年,凭借聪敏好学我一直另眼看待,如今家中事情虽说情有可原,但柜台里的事你总得有个规矩底线,不然如何服众?忍耐再三后,对他下了最后通牒:若再有延误怠工或兑错银钱之事,结算工钱走人。

        那日万子龙拿玉佩来柜台典当,本不是王仁柱当值。一个伙计家中临时有事让他顶替两个时辰,他就在匆匆间见到了那块稀世的宝玉。王仁柱虽说入行时间不长,但一则勤奋,二则有悟性,尤其是在玉石鉴定上下了一番苦功。因而玉佩虽只在他手中传递了那么一会,就到了祝朝奉手中,但他一眼就看出来,此玉是前明皇族朱氏的御用配饰,单论价值,至少纹银数百两以上。

        祝朝奉后来用五两银子就草草打发了那个落魄的少年,不禁让他有了兔死狐悲的敌忾心。万子龙以前常来胡家找胡鹏少爷玩耍,王仁柱当然认识他。对这个少年的悲催遭遇和流转于人们口中的传言,他亦略有耳闻。

        “什么狗屁,挣的都是黑心银子!”他愤愤不平回到家中,伺候母亲用餐服药后,越想越气,“老子这三年替你们胡家挣下的银子,总不下百两了吧,损失个十来两银子就想把我一脚踢开。那少年价值几百两银子的宝贝,被你们五两银子打发了,老子呆在你们胡家,迟早会像他一样,被你们这些良心让狗吃的家伙给坑了。哼哼,你不仁,我也不义!”一个可怕而大胆的念头瞬时从他心头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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