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问刀
不管任萍生谈了什么生意，眼下小侯爷恐怕都不关心。一向是斯文人的穆宁文少有的拽住任萍生的袖口，千方百计也要把他拉到桌边和自己坐下一叙。
“好了好了，小侯爷有话直说吧…你这么拽着我，人家还以为你要拐卖人口呢。”
“额…”
穆宁文脸上一阵尴尬，不过还是马上拱手行礼
“请任兄恕罪，但有关日前任兄与我提到的事情，宁文真的半刻也不能等了。”
“奥，小侯爷难道还没有问过鸣鸿刀吗？”
“问刀…”一提到这个，穆宁文顿时苦笑“或许宁文天生便没有习武的资质吧，非是没有问，只是不论我怎样端详，神刀却始终反应，我又能如何呢…”
“端详？”
任萍生颇为古怪地看了小侯爷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他手中被小心包好的鸣鸿刀上。
“我说小侯爷，你这两天不会就光是这么隔着包袱皮儿看刀吧？”
一说到这儿，穆宁文更是一脸的无奈。他伸出自己藏在袍子中的左手，只见掌心之中布满了一条条浅浅的伤口。
“…任兄，不是宁文不想拔刀出鞘，只是每次我握住刀柄，无形刀气就突然喷薄而出，两天下来，我不仅一丁点儿刀刃都瞧不见，还弄成了这副模样。”
“所以小侯爷到底是来问我当年的事情，还是别有他求？”
“这…”
“小侯爷自小习文练字，是否到如今自己也觉得一切晚矣，此生此世都比不上腾云侯，所以绝对没机会拔出这柄鸣鸿刀了？”
“…”
一语中的
几次会面，任萍生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说破他的心事。甚至这一次，在任萍生点破之前，连穆宁文自己都没意识到，冥冥之中他竟然已经没有少年时那份澄澈的勇气了…曾几何时，那个连挥毫泼墨也要把每个笔画都写得锋芒毕露的年轻人竟然连最后的自信都已经失去，直到现在连沉溺在阴影中也不自知。
鸣鸿乃是父亲的佩刀，而父亲…腾云侯！却是大唐的第一高手，却是横刀立马，一人尽挡五百神武卫的绝世高手！
直到此刻穆宁文才发现，原来从最开始，他就从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做鸣鸿的主人，即使任萍生早就正式把这把神刀交在他的手里，可只要一想起鸣鸿当天接近父亲时所发出的那可怕气势，他就只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一个保管者，一个陌生人…
既然如此，鸣鸿刀又怎会向他吐露心声呢？
苦笑，只能苦笑。
他用满是刀伤的手掌握住酒杯，让冰冷的“红颜妒”仿佛火焰般烧过自己的喉咙！几乎从来不曾如此豪饮的穆宁文早就有三分醉意，但这突来的辛辣却连带着手掌上的疼痛一起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清醒——眼泪，从眼角滑落，却也洗去了那颗赤子之心上的尘埃。
“任兄，你武功卓绝，宁文今天要问的…是让我拔出鸣鸿刀的方法！”
一语落，拘束神刀的布包再也无法阻挡名锋的锐利…纵然仍在鞘中，但已沉寂多年的威势却第一次在腾云侯以外的人手中展现，漏泄的刀气四方纵横，若不是任萍生及时扇动折扇出手制止，怕是直接要把十尺方圆的桌椅地板全部剿烂。
神刀…果然是不凡啊。
任萍生将展开的纸扇再次合上，但这一次他却没有拒绝穆宁文的提议。
“小侯爷要学，任萍生自然愿意教。”
到此为止，计划的第一步终于完成。作为所有布置中的关键人物，直接告诉穆宁文真相，绝不可能达到理想的结果，只有如现在这般，让他自己一步步去发觉、去接近当年的秘密，这一切的恩怨情仇才会有机会全部化解。
问刀，其实又何尝不是问心？
只不过，如今的穆宁文恐怕还不清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接下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迷惘，更多的矛盾，甚至于有朝一日，丢掉自己的性命也不足为奇。他一心是求真相，而任萍生却是在赌，赌二十年之后，腾云侯的血脉能够写下比当年更完美的结局。
心中千思百转，表面上，任萍生却仍然不露分毫，只是微笑着教导穆宁文拔刀的方法，可在距离京城长安千里之外的大唐重镇金水城，事情就远不像沽月楼上那般文雅了。
…
明明是同样的月光，但落在今日的金水城中却把一切照得寒气逼人。
往日喧闹的街市早就没有行人的踪影，就连向来昼伏夜出的赌徒欢客，也在日落之后早早回到了家中，锁上大门，封死木窗，唯恐那拖着淡淡血腥味的黑影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而在距离这“死城”不远的山坡上，黑衣黑巾的蒙面人目光平静肃杀，气息飘渺阴寒，双眼定视者，乃是这整座金水城的恐惧。
他的手中同样提着一把刀…一把寻常长短，但刃口却布满锯齿的古怪砍刀。即使今夜还不曾饮血，但曾经死在那锋锐之下的冤魂却已经在刃间发出阵阵哀嚎哭泣，他们的疼痛化为刀者继续杀戮的力量，把咬住的每一块血肉吞噬殆尽。
刀，在这里展现出百兵之王的煞气，也尽情炫耀着为厮杀而生的武器本来的面貌。
没有人会怀疑，只要这黑衣人杀念一起，整座金水城都会陷入无尽的恐惧和哀嚎之中，却也没有人有胆量，敢在此时挡在这个还未暴起的怪物面前，阻挡野兽觅食的脚步！
可怕的沉默由此开始延伸，直到数十息之后，山坡上的草丛，逐渐密集起来的窸窣声才终于将这死寂终结。只可惜奉命行事的城防营还不清楚，今天他们面对的对手，可不是那些刚刚走跳江湖的无名小卒。
“大胆贼寇，还往哪里跑！”
“抓住他，围起来啊！”
“杀！”
好不容易追查到连日来肆虐金水城的凶手，城中的守卫自然不肯轻饶。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手握战枪前赴后继地向杀人凶手围去，锐利的枪头更是几乎已经扎进黑衣人的皮肉，但仅仅是眨眼之后，最先围上去的十多个人却是突然止步，眨眼之间，随着红色的刀光回旋而过，十多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便顿时冲天而起！一转身，刀光再次转回，又是十几个人拦腰而断，死于非命！
“啊…”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色变，而黑衣人却笑得格外猖狂
“连日行动，不想你们到今日才找到这里…朔夜赎魂等你们很久了！”
问刀，刀杀。
快不及瞬的死斗，交击数招已是一地的凄凉…殷红的血液漫撒山峦，红了那山，红了那叶，红了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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