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去的代价 一
他的父母不想让他去，因为二老深知其中利害。
他们是天风寨人，他在寨里长大。识文断字的，就那么几个，少得可怜。所以寨主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等柳老好年纪大了，教不了书了，就让柳思健接班，这样，他们的子女甚至孙子女，仍然有书可念，因为有老师教嘛！
然而，现在，这老师却要逃掉。所以他们怎么能允许呢？
除非不去，只要是去，就不能不被知道。柳老好想到此处，他背着大儿子来到了寨主家，把柳思健想去外寨的事，说了出来。
他说：“我是不想让他走的，可是他不听我的！”
寨主听了，先是生气，恨恨说：“这个柳思健怎么成这样儿了？”但他随即也就意识到，生气不解决问题，便叹一口气，看着柳老好，说，“我去劝劝他！”
柳老好怕他对大儿子不留情，就又说：“他本来是很好的，只是这段时间，每逢初一十五，他都出去，说是有朋友请他去玩：他去外寨，肯定是受了他那什么朋友的影响！”
他的意思，是说柳思健是受朋友蛊惑，才会如此的，错不在他一人身上。
以此请求寨主，在找柳思健谈话时，不要太难为他了！
柳老好走后，寨主大人就把这消息说出来。
虽然是暗说的，然而，一传十，十传百，一夜之间，这是就在全寨传得沸沸扬扬！
这时，寨主就来柳家了！
而且不是他一个人来，一下就来了十多个，都是在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儿。
他们是来做柳思健的工作，更是向他施压来了！
寨主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柳思健为什么会去外寨，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认为，柳思健是年轻气盛，因此，才不像他的老爹那么好对付！
所以，必须得多找几个人，一起去，这样，才好让柳思健屈服嘛！
他们寨子，对柳老好这样的教书先生，是怎么回事，他这个当寨主的是心知肚明的。
柳老好教书的工资，是两个来源：一是城主发放，二是寨里发放。城主发放的，每月有一千大钱；寨里发放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儿。
可是，寨里发放的这笔钱，柳老好却从没收到过！
不是寨里不给出，寨里每月都是拿的，谁家有孩子念书，谁就拿几个钱，送到寨主这里，交齐了，寨主再发给柳老好！
但他从来就没发过这笔钱，他发的只有城主下发的那一千个大钱！
但寨内这笔钱他是照收不误的，收了，却不发，只能是一种可能：他贪污了！
他把不是他的钱据为己有了！
这是人尽皆知的，大家都为柳老好鸣不平，然而又不敢说什么，怕得罪寨主！
柳老好，不问可知，他也不敢去找寨主理论，只有忍气吞声！
他们劝说柳思健，理由无非就是：外面寨子终究是外人的，他到人家那里去，必然要受欺负——还是待在自己寨子里的好，都是熟人，人老多少辈子都熟识，正可相互关心、照顾！
就劝他最好还是不要去，仍旧留在自家寨子里！
然而，柳思健丝毫不为所动，他去意已决！
他去外寨教书，只跟父母说了，再没告诉任何人。
因此，他们是如何知道这消息的，已经不必多说。但他伤心，他觉得无论如何，父母不能出卖儿子啊！
但在同时，他也对父母的作为，表示理解。如果父母不说，任他悄悄走了，大家知道以后，是会怪他们“知情不报”的。
如今，二老说了，都来劝说，柳思健不听，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跟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没关系！——二老必须摆脱这层嫌疑，因为他们跟小儿子，还得继续生活在这个寨子里！
这天晚上，柳老好又劝大儿子，说：“你体弱易病，待在家里，还怕受苦，更何况是到外人寨子里去？”他顿了一顿，又说，“再说，大家也这么留你，还是就待在这个寨子里吧！”
他这是在求儿子了！他也知道这样做，有损做父亲的威严，但他真的有点慌，因为大儿子去了，他该怎么办，无论是在这个家里，还是在面对大家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是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他就想把大儿子留下来！
然而，柳思健却不为所动。他说：“父亲，我也看透了！寨里人是真心为咱们好吗？不是，他们只为自己好！”
他告诉父亲，他要为自己而活。他不愿伤害别人，他也不愿受别人伤害。最后，他甚至这样问父亲：
“他们总说为我好、为咱们好，他们为我为咱们做了什么了？”
这可把柳老好问得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他知道是留不下这个儿子了！
但他，还是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情：“你真要走了，可是把全寨的人都给得罪光了！在外边待得住还好，万一待不住，再回来，岂不受他们刁难？这样，你还能在这里立足吗？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他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他真是在为这个体弱易病的儿子担心啊！
柳思健对此的回答是：“不让在这里立足，那就不在这里立足就是了——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我柳思健安身立命之地！”
……
柳思健要跟家人告别了；这是在又一个子时；他不能在白天走，怕寨里人为了留他而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这让他觉得屈辱，他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呢？
可是，他也只能以这种方式走了，为了不节外生枝，为了不让家人受他拖累！
父亲、母亲还有弟弟，把他送到寨外。为了不惊动他人，他们没有打灯笼，不敢说话。
母亲给了他一包钱，沉甸甸的。“这里头是三百个钱，你留着用。”她把包塞到大儿子手上，见他往外推，不要，就又说，“你拿着，在外面不比在家里，时时处处都用钱！”他接了，因为他听出母亲，竟是在轻声饮泣！
父亲用双手抓住他两臂，语气沉重地说：“好好照顾自己吧！”
他跟弟弟拥抱作别，说：“我不在家，你要多帮父亲母亲做些活儿！”
他要走了，提着鸟笼。笼内，是那只公信鸽。他是偷偷走的，但他暗暗发誓：
“我一定要堂堂正正荣荣耀耀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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