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家中光景 三

他柳思健的打算就是：适应这现实所带给他的一切！

        父母给了他生命，所以他要用生命去回报父母。他是不能干力气活儿，但他可以靠编筐来养活自己。吃不了好东西，那就只吃馒头咸菜。他要待在父母身边，为二老端汤送饭，养老送终。这是对父母。对兄弟，他会竭力相助，助其长大成才，早日成家。而对他自己，他已再无所求，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庭、没有别人所有的一切，那就都没有吧，没有了，倒也清静！

        再说了，就他的内心来说，他也实在不愿意像伙伴们那样，在平淡无奇甚至穷困潦倒中，了此一生。这是父辈们和祖辈们的生活，但不应该再是他的生活。伙伴们愿意忍受这种屈辱的生活方式，那是他们的事情，跟他无关。总之，他柳思健是不愿意再这样活着了！

        正是存着这样一番思想，没有爱人、不能建立自己的家庭，对他而言，倒也并不见得就是多么无法忍受的折磨！

        父亲柳老好为人谦虚退让，从不得罪人，或者也可以说是不敢得罪人，因为他没有那样的能耐和本事。名声在寨里倒是挺好，谁见了都会客气地打声招呼，尊敬地喊一声“柳夫子”。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别人是不会因此就把你放在眼里的，更别说会往心里放了。他们更看重或者畏惧的是实力。你没有实力，他们就可以轻视你，甚至无视你。所以，柳老好这辈子，没少受这样的待遇。他当然不服气，偶尔也有生气的时候，但除此之外，他不可能再有别的作为，是不敢有！

        柳思健知道自己的父亲活得挺憋屈！

        母亲沐大妮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除了干活儿做饭照顾丈夫和儿子，她没做别的，甚至可以说，都没想过别的！

        弟弟柳思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朝气蓬勃活力无限，但所知所懂极其有限，他还需要时间继续成长！

        所以，能够帮助父母做些事的，就现在而言，还是他而不是弟弟！

        他的文化学得很好，早在两年前就已超过了父亲。他不能像父亲那样下田干活儿，因此他就有更多时间用来学习。加之年青，思想活跃，进步自然就更快。书架上的那些书，他是读过一遍的了，有的甚至不止一遍两遍。以他的能力，在寨里做个教书匠，完全胜任。他也正一点一点把这个工作从父亲手里接过来。

        对于他的教书，寨里一开始并不认同，有几家甚至还表示过反对，直到他们看到自家孩子的成绩并未因此而降低，反而有所提高，这才总算放下心来！

        想着这些事情，在黑夜里毫无睡意眼睛越睁越大的柳思健不得不感叹：“在这里，干任何一件事情，哪怕再小，小得如针鼻儿一般，要想干成，不用上九牛二虎之力，都是不可能的！”他越想越难受，不得不长舒一口气，来消减满心的烦闷。

        弟弟柳思发早已睡着，而且睡得很香，有他均匀而畅快的鼾声为证。

        柳思健不禁苦笑了笑，他是在羡慕，羡慕弟弟能有这种幸福。而他，自告别童年以来，这种幸福就与他渐行渐远，并且越来越远，远到今日，他已经再也看不到它的影子了！

        所以还是算了，别再想这遥不可及的幸福了！

        还是想想明天去镇上卖柳筐的事情吧。“一个柳筐十个钱，十个柳筐一百个钱，六十个柳筐就是六百个钱，六百个钱呢，就可以买一些盐，买一些油，买一些咸菜——哈哈，今后个把月的生活就又可以不必发愁喽……”他这样自我麻醉似的想着，心情还真是好起来，仿佛好日子明天就会到来！

        哎，你还别说，这真就让他可以进入梦乡了！

        然而，屋外的大公鸡也就开始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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