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种
碧.安迪德斯把用牙把缠在左臂上的绷带咬紧，确定那条切过了肘内的伤口已经让自己左臂失去了知觉。她依靠在树干上，控制自己不去回想亲人们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和自己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这些事，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身体的状况上来。这个举动让浑身上下的疼痛感一起涌入脑海，靠着极大的意志力，她才没有被这瞬间的痛苦刺激得哼出声来。熬过了最初的冲击后，她开始尝试重新恢复对身体的精准把控。少女努力回想剑术老师的话，并用它来鼓励自己：一个合格的“剑舞者”，能精准利用自己身体任何一个能动的部位。
身后传来脚步踩过树叶的沙沙声，碧闭上眼睛，对着脖子里的那根缀着一颗银色宝石的项链吹了口气，心中默默祈祷女神的回应。很快，冰冷的触觉从那颗宝石所在的地方蔓延开来，她引导着它向身后蔓延，触及到了目标。
那些追兵的画面映入脑海。一支标准的“清道夫”小队。领头的是一名持盾骑士，白色的制式铠甲包裹了全身，而那面半人高的巨大盾牌上，红色的十字图纹流动着白色的圣光。他的两侧是两名身形矫健的重剑骑士，三个人将一名高高瘦瘦的牧师和一名中等身材的祭司围在中间，保持着三角队列缓缓靠近。对方可能有某种追踪手段，确定自己在这片树林里的大致位置。
随着这支队伍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的动作愈发谨慎。上次轻视自己的代价，就是那名高瘦牧师胸口上一条狰狞的伤口。可惜，如果她臂力再大些，这支小队就可以向“十字军”总部申请新的牧师成员了。
在脑海里盘算了下，确定即便自己没有受伤，也没可能在不动用冰雪女神之泪力量的情况下正面击败这支编制完整的圣裁者小队。碧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如果过度动用女神的力量，她会在后续的行动中失去移动能力，这将导致自己被其他小队抓捕。因此少女决定想些其他办法。她默默计算着对方的距离，盘算着周围的地形，并没有因此而绝望。十几天的逃亡和交战，让她非常熟悉一个完整编制的“清道夫”小队的战斗方式——牧师锁定和辅助、持盾骑士带队推进、重剑骑士协防助攻、祭司骚扰并完成致命一击。经过计算，她确定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冰雪女神之泪”能一定程度上屏蔽神术感知的优势，用最短的时间出其不意得重创那位牧师。然后她需要精准得躲过两个重剑骑士的攻击，并迅速逃出小队牧师的锁定范围。
她开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计算时间一边将身体状况调整到最佳状态。微微弓起身体，她的身躯舒展开来，仿佛一只准备捕食的猎豹。
然后一只手毫无征兆得摁住了她的右肩，让她本能得想要叫出声来。但是这时少女却发现自己仿佛被石化了一般，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小队中的牧师仿佛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对着队伍中的其他成员说：“目标开始迅速朝北方移动，她发现我们了！”
那个持盾骑士直起身来，抱怨了一句：“真是个敏锐的家伙，资料里从来没提过这个贵族小姐是位这么难缠的‘剑舞者’。”
小队中的祭司用职业特有的沙哑嗓音说：“说这些没有意义。她身上有某个感知危险的器物。拉威尔，激活传音符文，通知其他队伍目标的移动方向。呵呵，为了抓住她，我们出动了十支‘清道夫’小队，别说是一名可能不到三级的‘剑舞者’，就算她是五级的“剑舞大师”，也逃不出我们的围捕圈。”
祭司显然是这个小队的首领。在收到命令后，队伍里的高瘦牧师马上低声开始了一段吟唱，他将右手摁在了缀在白色司袍左领口的红色十字金属领饰上。乳白色的圣光开始在领饰上微微流动，他很快完成了对其他小队牧师的通知。
持盾骑士把盾牌挂在背上，五人小队迅速聚拢并向着牧师指向的位置行动。期间这支小队经过了碧所在的那棵树，但毫无停滞得越了过去。
碧清醒得看着他们从身边跑过，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她意识到那只手的主人一定做了什么，才让她从这一支“清道夫”小队的眼中“消失”。
直到那只“清道夫”小队消失在了视线中一段时间之后，那只手的主人才把手从她肩膀上挪开。
接着碧感觉身体开始从上到下逐渐回到自己的掌控中。
“感谢因果，终于找到你了，安迪德斯小姐。”一个男性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善意，“在这样严密的围捕中，能坚持这么长时间，你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一个以营救者自居的人，并且是特意来营救我的。他用了“因果”，并且语气虔诚，这是活跃在北方商业联邦、止戈林地的法师和黑暗教派成员的特有用词。他刚刚屏蔽了我们存在感或者那支“清道夫”小队感知的手段很像传说中的魔法。综上，他应该是被帝国和光辉教廷称为“亵渎者”的法师，而且级别不低。
在身体恢复掌控的短短时间里，碧用最快的速度搜索了脑海中的知识并作出了初步分析。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试着扭了下头，确定身体已经完全落入了掌控之后，年轻的少女转过了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燕尾礼服的修长男人，外表不到三十岁。男人头上戴着一顶联邦风格的黑色高帽，露出的脸颊轮廓分明，一缕棕色的卷发从帽檐下垂到他高挺的鼻尖，而此刻他正用手轻轻拨开头发，露出了深深嵌在他面容上的明亮而细长的灰色眼睛。这位称得上英俊的男人有着北方因纽特人的特征。但是灰色眼睛区别于因纽特人常见的蓝眸，这位疑似高阶法师的人可能是一名混血。这在种族意识极强的因纽特人中并不多见。
这位有着典型联邦绅士着装的男人平静得看着碧，那双明亮得眼睛仿佛看穿了碧的内心，他耐心等碧的内心活动结束之后，才微笑着开口：“安迪德斯小姐，我叫尼米兹，是一名来自但丁堡嘉斯汀法师学院的法师，受我的老师和某位长辈的委托来营救你。很遗憾，为了摆脱教廷红衣大主教的追踪，我没能来得及保护您的家人。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找到了你。”
但丁堡？嘉斯汀法师学院？即便她自认为在帝国贵族同龄人中属于博学的那一类人，也对这几个词毫无印象。
然后，沉默了有一会的少女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她赶紧绷紧了脸，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像一个坚强而敏锐的剑舞者：“您好，尼米兹先生，感谢您的搭救。”
自称来自但丁堡的灰瞳法师抬起头，看了看那支“清道夫”小队离去的方向，然后低下头温和得对着比自己矮一个半脑袋的少女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这显然不是一个适合交流的地方，我们需要尽快赶到德克佩罗谷和其他人汇合，并在教廷反应过来之前逃出帝国。”
德克佩罗？碧的脑海里迅速调取了自己在父亲书房里的地图上看到的信息，这是位于帝国东北部边界上的一片谷地，和止戈林地接壤，从他们现在所在的灰土平原过去需要跨过四分之一个帝国疆域。在教廷制作的地图上，德克佩罗谷之外属于文明禁区，那里的统治者是那些野蛮的部落。传说中的食人魔和兽人部落就生活在那片广袤的森林中。
再坏也要好过被“清道夫”小队追杀。她迅速考虑了自己的处境，然后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和果敢的表情对着这个陌生的灰眸法师说：“法师先生，您刚刚展现了神奇的力量并救了我，所以我完全愿意听从您的安排，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
灰眸法师尼米兹露出了欣赏的表情，他迅速得念出了一段深奥艰涩的咒语，然后闭上眼仿佛在和什么人沟通。在做完这些之后，他对着冰雪女神这个古老神袛的侍奉家族——安迪德斯最后血脉的少女说：“闭上眼睛，安迪德斯小姐。我们要借助一点手段，才能脱离这块满是‘清道夫’小队的区域。这手段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过于危险。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请务必闭上眼睛，直到我让你睁开为止。”
碧.安迪德斯点了点头，她看到一片黑色从他们两个脚下弥漫开来，一个圆形的闪着光芒的图案开始在他们脚下构造。克制住好奇心，她果断得闭上了眼睛。
少女感觉到灰眸法师尼米兹的手再次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一阵突然而来的眩晕感传来，她隐约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状态。那种眩晕感愈发强烈，让她想起第一次骑在马上飞奔的感觉。随后，某些嘈杂而诡异的低语毫无征兆得在周围响了起来，并迅速充斥了她的脑海。这个时候她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关于法师的一些知识：那些有着神秘知识和诡异技巧的大魔法师们，在空间传送被限制之后，掌握着某种在主物质界、元素世界边缘短暂穿行的技巧，他们称之为“次元旅行”。
失重的眩晕感和越来越嘈杂的低语搅乱了碧对于时间的感观，她咬着牙紧紧得闭着眼。耳边那些人头疼的杂乱低语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让她有种脑袋里有数不清的小锤子敲打的感觉。当她不由自主想去辨别那些低语时，却引发了剧烈的耳鸣声，几乎撕破了她的耳膜。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那种飞速移动的眩晕感也随之消失。
灰眸法师尼米兹的手离开了少女的肩膀，一直在关注少女状态的法师再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他温和得对少女说：“我们到了，安迪德斯小姐，可以睁开眼睛了。”
少女剧烈得喘息了几下，一股难以抵抗的疲倦感涌上身体，让她只能双手撑着膝盖才能保持站立。她努力睁开了双眼，发现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由石头和木头搭建起来的小型营地里，而她的位置正处营地中央。她的脚下是一团可疑的篝火残骸。在那些竖在营地里的帐篷中，碧看到很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小脑袋，正透过门帘的缝隙谨慎小心得打量她。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体左边响起。碧侧头看去，看到一个发须花白戴着高帽的老头快步向她走过来，而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里的人则不紧不慢得跟在他身后。
碧听到身边的灰眼法师恭敬得和他们打招呼：“佛洛依德老师，索尔先生，我回来了。”
在和她目光相交之后，那个戴着旧时代特征非常明显的尖顶高帽并且看上去挺和蔼的白发老头高兴得对她说：“欢迎你，安迪德斯小姐。奥，你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抱歉，年轻的女士，虽然我很想马上和你好好聊聊，我相信你也是。但是比起这个来，对你更紧迫的事情是好好睡一觉。尼米兹！”
“好的，佛洛依德老师。”
少女听到灰眼法师恭敬而温和的声音后，刚想回应，就被身边灰眸法师轻轻得敲击了一下脑袋。瞬间，半个月来积累的疲倦和伤痛一起涌上了身体，可是没让碧承担太多痛苦，她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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