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疯子
希芙城。
刺客联盟总部设立在城里东区的一个寻常街区里，热闹繁忙的行人和商贩与任何一个商业联盟的主城街区居民并无差异。
一个身材修长、脸色苍白的绅士撑着手杖，用他那双令人寒毛倒竖的竖瞳饶有兴致得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然后，他问身边的那个矮胖子。
“刺客联盟总部就在这里？”
贾巴尔笑眯眯得回答这位曾经的同窗：“最好的刺客，就是路边看上去毫无威胁的行人。要知道，联盟最优秀的刺客，从来不是那些武力超群的杀手。就你眼睛里看到的这些，大半都是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联盟精英。”
从炼狱边缘回到主物质界没多久的苍白法师眯起眼看了看那些来往的行人，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说：“是这个道理。啊哈，都是些很不错的材料啊。”
贾巴尔笑得更加谄媚：“腥红议会一定会喜欢你的建议的。”
带着曾经的同窗敲响了一间看上去和普通居民房没啥区别的房子的大门，贾巴尔就站在门口等着。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口子，一个皮肤皱的如同干枯的橘子皮一样的老人从里面露出头来。老人用浑浊无光的眼睛看了看贾巴尔，就完全打开了门，他没有吭声，只是侧身让开了进房的位置。
贾巴尔带着穿着一身联邦绅士服的法师走了进去。进入房子后，年轻法师才感觉里面有着不小的空间，一楼是一个空旷的大厅，除了摆了一张柜台外，只有两排接待用的长凳。矮胖法师没有停留，引着同窗沿着位于柜台右边的楼梯一路向上，走上了二楼。
出了二楼楼梯，上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只有一扇木制的大门。贾巴尔走到门前，一把推开了那扇显得有些破旧的普通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往里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情形。正对着他们的墙面上有一把插在纸张上的短匕浮雕，在墙面下，是一张半月形的长桌，圆口往外，而长桌前有两张宽敞的长背座椅。此刻有九名带着红色面具穿着血色长袍的人已经坐在了长桌前。
脸色苍白的法师看了看这九名刺客联盟腥红议会议员，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绅士微笑。
又是吱呀一声，满脸笑容的贾巴尔反手关上了房门，走到了同窗的身边，他张开双手鞠了个躬，然后对着那九位腥红议员说：“诸位尊敬的议员，我们应邀来到神圣的腥红议会，接受各位的询问。”
坐在中间的那个面具人低着声音回应了他：“贾巴尔先生，联盟的朋友，不必客气。今天除了出外勤的议员外，其余腥红议会议员已经全员到齐。那么，您身边这位就是协会的新股东路易先生吧。我们坐下聊。”
年轻法师路易脱下头顶的礼帽，放在胸口向着那些议员们低头行礼，然后就和贾巴尔一起坐到了那两张明显属于他们的长背座椅上。
路易面对着九名议员，伸出双手说：“诸位尊敬的议员看来都看过了我计划书里的方案，我想知道，你们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第一个发生的面具人左手边的那位慢吞吞得说：“很惊人的方案，我们对这个方案很感兴趣。所以这次议会邀请两位亲临，就是想要当场验证。”
路易转了下手，侧头向着那位议员行礼说：“明智的决定，那么，诸位想要怎样验证。”
那个说话慢吞吞的腥红议会议员轻轻敲了敲桌子，这个空旷的房子右侧就突然出现了四名蒙着脸的男性联盟刺客。他们穿着联盟刺客学校的皮甲，每一个都有着矫健的身形。
路易脸上露出一个略微诧异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对这些刺客突然出现的技巧很感兴趣。
最早发声的那位议员对着两个法师说：“按照你的计划书，我们挑选了四名本来应该被淘汰的学员，在赢得了他们同意的情况下，把他们带到了这里。现在，您可以向我们展示您的研究成果了，路易先生。”
四位刺客走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路易和贾巴尔面前列成一排，他们将手背在身后，保持着沉默。
路易站了起来，对着他们四个弯下了腰说：“向你们的勇气致敬。”
然后他闭上眼睛，仿佛演讲一般挥舞着双手说：“感谢我的老师，让我在炼狱里看到了生命的真正奥秘。先生们，秩序只是这个界域对我们的束缚，而现在，我将你们看到真正的自由。”
说完这些，他突然睁开双眼，那对竖瞳如同猛兽一般盯着面前的四个联盟刺客。在经历过凡人无法想象的训练后，这四名因为身体素质稍稍不足而面临淘汰的联盟刺客称得上心理素质非常强大，可是此刻依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咧开嘴，露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锋利尖锐的牙齿，狞笑着的路易额头上鼓起一个个肉瘤，那些肉瘤仿佛活着一样沿着他的脑袋一路下滑，并爬上了他的左手。然后，他突然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整个人迅速枯萎下来，只有那只左手以不正常的速度开始膨胀扭曲。在所有人都惊骇得看着他时，这位被封印在位于炼狱边缘的次元空间多年的年轻法师伸出了自己那只如同恶魔一般的左手。
那只巨手的手掌突然浮现出一条裂缝，如同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巴，四条细长的布满肉瘤的触手从里面一射而出，直接扎进了四名刺客的脖子，而身手远超普通人的刺客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这些进入了他们脖子的触手举了起来。
刺客们的眼睛里一下爬满了血丝，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们大口喘息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形如溺水。在半空中象征性得挣扎了几下后，其中三个就软软得垂下了双臂，很快没有了声息。
剩下的那个嘴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啪嗒一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然后这名曾经的刺客“学徒”开始趴在地上剧烈抽搐，在那身皮甲下，一个个比刚刚出现在年轻法师脸上更大的肉瘤起起伏伏，并迅速汇聚到了他的左手上。
收回触手的路易开始像贾巴尔救出他的那天一样变化，回复到了刚刚的绅士模样。他看了眼被撑破的左袖，露出了一个不悦的神情。
没有让九位腥红议会议员等待太久，那个身体明显发生了变异的刺客“学徒”就停止了抽搐，然后爬了起来。他有些茫然得看着自己的左手，突然，他的左手如同橡皮泥做成的一样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起来。本该属于他左手前臂的地方化成了一个长满倒刺的狰狞蛇状生物的头部，这个脑袋带着明显的恶魔特征，而刺客“学徒”的左手手臂仿佛就是它的脖子。
那个蛇状生物扭过头看向了刚刚把双手放在手杖上的法师，嘴里发出了一个瘆人的声音说：“路易.赛德尔，很好，你没有食言。”
那个刺客“学徒”再没有刚刚的冷静，这个恐怖的情形吓到了他，捏着自己的左手，这名实验对象被吓得瘫倒在地。
蛇状生物转过头，看了看正一脸惊恐得看着他的宿主说：“放心，很快你就会习惯的，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然后，它的身躯一下变长变大，和蛇一样张开巨口咬住了已经倒在地上没有了生命迹象的三个刺客“学徒”之一。在九名腥红议会议员的视线中，它抬起头将这具身体吞了下去，那名已经被吓傻了的“学徒”的左臂里仿佛藏着一个没有限制的胃袋，随着吞咽的声音，一整个身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吞噬完主物质界可口的血肉后，满足的恶魔冲着九名腥红议会议员嘶吼了一声，仿佛在向他们示威。
做完这些后，那个寄宿在“学徒”左手上的怪物就扭曲着身体重新变成了正常人类的前臂。如果不是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
那名刺客“学徒”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仿佛刚刚进行完一场魔术表演的魔法师路易.赛德尔把那顶礼帽戴到了头上，优雅而礼貌得对九名将所有表情都隔离在了面具之后的议员说：“各位尊敬的议员，我们运气不错，成功了一个。介绍一下，刚刚那个家伙是炼狱领主米罗凯仑的分身。从今天开始，它就是这位刺客的新武器了，只需要提供一点点血肉，这位幸运的先生就能获得它的帮助。这份忠诚建立在绝对不会出现背叛的交易上，价码公平。”
坐在中间最早发声的腥红议会议员很快消化了这个情景，他提出了下一个问题：“路易先生，按照你计划书里的描述，这名‘学徒’将因此获得和那些高等恶魔一样的在元素领域的力量，可以媲美一名高等法师或者同等级的魔兽？”
路易露出了自信而诚恳得笑容，说：“是的，您只需要等这名幸运的先生和他的新伙伴聊上几天，然后安排一场测试就能印证。”
那名说话慢吞吞的议员接着问：“路易先生，并非质疑您，但是事关联盟，我必须再次和您确认下，你在计划书里提到，这种共生并不会影响宿主的精神状态？”
路易.赛德尔眯起眼睛看向了因为生理和心理冲击而暂时倒在地上的刺客“学徒”，以平静、确定的语气回答：“当然，如果突然成为‘暴发户’后的那些变化不算的话。具体的胜利和心理评估，我今天也带过来了，我想，诸位会满意的。”
中间那名议员站了起来，对着这位刚刚加入佣兵协议股东会的法师伸出手说：“我们相信您的信誉，您也知道，就忠诚这一点而言，联盟的刺客们在整个联邦都享有盛誉。这也是我们能够达成合作的核心。比起那些佣兵，我们培养的刺客们更适合掌握这些来自炼狱的恶魔。那么，合作愉快。”
路易.赛德尔在贾巴尔灿烂的笑容里走前了几步，和那名议员握住了手。他注意到对方伸出的是左手，这一点让他发自内心得咧开了嘴。
所有人都没有关心依然躺在地上的那三名刺客“学徒”。
此刻，但丁堡的三号试炼室里。
斯努比斯透过那个坚固的魔法囚笼，看着坐在里面的那个面目狰狞的可怕怪物说：“这就是那只夜魔？”
亚索点了点头说：“我也是第二次看到它，上次是十年前老师把它从炼狱里抓回来设置这个囚笼的时候。”
那只在教廷典籍和一些大法师的魔法笔记里出现过的生物足足有两个人高，和那些常见的身躯畸形的中低等恶魔不同，它的躯干部分形似人类。因为独特的天赋，夜魔是少数几个能从某些界域之间偶尔出现的裂缝里进入主物质界的恶魔之一。这种在主物质界的记录中活跃过的强大恶魔皮肤呈现深蓝色，有着能轻易撕开持盾骑士手中巨盾的尖利爪子。而能让人瞬间知道它恶魔身份的，是它那张从两边分开的嘴巴，这张占据了它脑袋一半空间的巨嘴里有着密密麻麻的尖牙。
作为基戈尔的学生，他们在这个城堡里看到过的恶魔比正常人类还多，跟以前那些试炼室的中低等恶魔相比，这头夜魔并没有展现出恶魔们的混乱和疯狂。它睁开那两只被厚厚眼睑保护着的双眼，看向了亚索和斯努比斯，最后，它把目光落在了亚索身上。
“我见过你，基戈尔的崽子。”那头强壮夜魔张开竖在头上的嘴巴，用和基戈尔很相似的口音对着亚索说。
亚索和斯努比斯对于这头夜魔能够使用旧帝国语言没有感到过于意外，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确定对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接着，亚索就开始念起咒语，那个囚禁着强大恶魔的囚笼在他的控制下向着他们两个人扩展过来。只对恶魔起作用的囚笼悄无声息得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和那只夜魔封闭到了一个空间里。
强大的恶魔并没有立刻攻击他们，而只是抬起头，这次它的目光落到了斯努比斯身上，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它对着这个背有着微驼的灰发法师说：“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啊，太久远了，我记不起那是什么了。但是，感觉很讨厌，是的，很讨厌！”
说完这句话，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的夜魔突然站起身来张开强壮的双臂仰头嘶吼了一声，而斯努比斯的手中已经出现了那把名为“阴影”的法杖。
几乎没有迟疑，一团巨大的火球就冲着不知道为什么又陷入疯狂并且扑向两名年轻法师的夜魔飞了过去。
亚索在斯努比斯抛出火球的刹那就念动了咒语，从他指尖成型的魔法阵里，喷出一股带着腥味的“酸雨”,那是水系魔法中极少有人会使用的“腐蚀之雨”。夜魔丝毫没有在意那铺面而来的高温火焰和腐蚀酸雨，它那身蓝色的皮肤拥有着不亚于巨龙鳞片的防御力。即便这个试炼室里和阳光类似的光线削弱了它的力量，它还没有虚弱到需要躲避两个中级魔法的程度。除了那个比恶魔大领主更可怕的魁梧大法师，没有哪个身体脆弱的魔法师胆敢在这么近的地方和它作战。
然而，当那些带着腐蚀性的酸雨落在夜魔身上之后，夜魔居然一个踉跄停了下来。
它疑惑得看着被雨滴打湿的身体，发出了嘶嘶嘶的喘息声。
然后，斯努比斯将“阴影”横在了身前，他的嘴里念出了几个简短的咒文，这根被老矮人称为能让矮人王让位的法杖带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变成了细小的枝桠，绕在他的右手上，仿佛一只枯枝做成的手套。
灰发法师难得在战斗中说了一句话：“恶魔，记得一件事，不要低估任何一个做好了准备后主动找上门的魔法师。”
说完后，他向着那个高大的夜魔扑了过去。
同一时间，在某个次元空间的入口，魁梧的大法师基戈尔和戴着黑曜石面具的索尔并肩站在一起。
索尔对着身边的大法师说：“逃，不，该。”
基戈尔冷笑了一下，说：“看来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不少小老鼠喜欢悄悄的打洞啊。”
索尔摇了摇头说：“仇，你，小。”
“这就是我的那位老师对于我那些被淘汰的同窗们，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的原因。放心，我当初放任他们活着离开，除了我没法像索罗斯那样无视那些还年轻的生命以外，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在意他们对我是什么样的看法。”基戈尔随手关闭了那个他用来封印路易.赛德尔的次元空间说，“我们这一代人有我们的敌人，至于那些离开后仇恨着这座法师之城的，就交给下一代人吧。”
在学院建立之后就悄悄在幕后监控着整座城堡和各个次元空间的索尔看着完全没有在意的基戈尔说：“疯，不，管？”
基戈尔耐心得回答了他：“索尔，你只是习惯了嘉斯汀他们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疯子，是普通人对那些他们无法理解和无法共存的同类的称呼。而在我眼里，没有疯子，只有敌人、同伴和路人。”
“我和你眼中那些疯子最大的差异在于，我们鉴定同伴的标准不同，对待路人的态度也不同。当这两点都不同的时候，我一般会把这类人当作敌人。”
基戈尔对着索尔说：“如果非要以你那个视角去看待‘疯子’，我们这座城堡里比这个自以为是的学生疯狂的人可也不少。呵呵，说实话，我其实挺欣赏他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用我的学生做人体实验的，他还是唯一一个。所以既然他想要靠炼狱的力量走捷径，我就满足了他。”
最后，基戈尔说：“希望他在炼狱里的收获，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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