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反客为主
碧.安迪德斯轻轻转动手腕，手里那把来自老矮人打造的短剑在她手里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她的身体柔韧而敏捷，轻盈的脚步带着她不停移动。连续的刺击和劈砍让陪练的科隆骑士往后退守了好几步。
旁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掌声。
收起武器，少女往着训练场的入口看去，一个背着一把巨弓的年轻女法师出现在她视线中。
虽然那些学长们不怎么喜欢和她们这些学徒打交道，但是胸口佩戴着“冰雪女神之泪”的少女还是认出了这位身形矫健的女法师。
碧微曲膝盖，按照一个安迪德斯家族女性对年纪更大的家庭成员日常问候的礼节对她行了个礼。
年轻女法师正是寒冰法师崔希丝，看到少女对她行礼，她对着这位在那些新进城堡的年轻学徒中（这都不让打）印象最深刻的少女点了点头并露出了一个微笑。听闻过这位总是面若寒霜的女法师行事风格的碧知道，能露出这个微笑已经算是崔希丝对她另眼相看了。
“科隆先生。”崔希丝远远得对着这位城堡里的剑术和搏击大师打了个招呼。
中年骑士科隆则收起手里的护具，对着她也点了点头。
突然，碧感觉自己胸口的那串名为“冰雪女神之泪”的银色宝石项链传出了一股凉意，而本来准备移步去靶场练习箭术的崔希丝也鬼使神差得走向了这位侍奉冰雪女神家族的少女。
年轻女法师走到了碧面前，目光不由自主得落到了她有些潮湿的白皙脖子上。
“很漂亮的项链。”
碧下意识抓住了那颗凉意开始变得浓烈的项链，她嘴张了张，最终有些悲伤得说：“啊，谢谢您的夸奖，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礼物。”
崔希丝看着这位前几次远远看到时都沉默寡言的少女，用她那独特的快语速嗓音说：“我们这一届学生里，还记得父母样子的人不超过五个。”
碧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有点不太明白这位学长说这句话的意思。实际上，崔希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这个少女说这些。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幸好这时科隆骑士开了口：“崔希丝你来的正好，安迪德斯小姐和我说她未来的魔法学习方向想选择水系魔法的分支寒冰系魔法。这是你擅长的领域，你们以后可以多交流一下。”
性格有些别扭的女法师撇了撇嘴说：“等你通过了魔力掌控和元素亲和的测试再说吧，到那个时候，只要我会的，我都会教给你。”
然后，似乎不怎么喜欢跟年纪小的少女打交道，她没等少女回答，就转身走向了靶场。熟悉每个基戈尔学生脾气的科隆骑士对着有些发愣的少女说：“别在意，崔希丝就这样，其实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少女显然不是一个会在意女法师态度的人，她对着科隆骑士笑了笑说：“嗯，感谢您，科隆先生，这我知道。崔希丝小姐是我的偶像，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一个像她一样的强大寒冰法师。我想很快，我们之间就会熟悉起来，有更多交流的。”
她没有和中年骑士说的是，这一点其实是胸口的“冰雪女神之泪”告诉她的。
科隆温和得看着少女说：“会的，安迪德斯小姐，除了是一个寒冰法师之外，你还将是一个优秀的战士。说真的，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像你这么有天赋的剑舞者了。我们再练习一场？”
一身软甲的少女将短剑在手里转动了一圈，对着已经重新举起护具的中年骑士说：“好的，感谢您克隆先生。”
斯努比斯又一次上半身被包扎得严严实实得躺在了床上，这次给他上药的是和他感情深厚的老矮人。
老佛朗斯基仔细修理了一下被烧坏了的胡子，不过和他这些年的模样也没什么区别。奥科维奇在年少时陪着基戈尔接待造访的矮人王国使团的时候就曾经吐槽过，他根本分不清那些已经成年之后的矮人谁是谁，除了佛朗斯基。恩维则认为如果老佛朗斯基换一身矮人王国常见的传统装束，奥科维奇连老佛朗斯基都认不出来。
老佛朗斯基给灰发法师上完药后，咧开大嘴一边喷着让斯努比斯眉头紧皱的酒气一边乐呵呵得说：“小狗崽子，够勇敢！要不是我再三确认过你没有矮人血统，我都得怀疑你是我们‘星辰之锤’的子民。”
在试炼室里胸口和肋下被那只夜魔整个撕开，甚至能看到心脏的灰发法师已经习惯了老弗朗斯基的调调，被“阴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法师此刻虚弱得不想说话。当然，如果不是依仗‘阴影’那几近变态的恢复能力，他也不会采用和夜魔近身作战的方式。
老矮人看着沉默的斯努比斯，难得神态认真得说：“小狗崽，你不能太依赖那根法杖的恢复能力。矮人向来最能拎得清重点。再生术的本质是对生命力量的提前支取，你这种施法方式，只能拼命的时候用。”
灰发法师咧嘴冷笑了一声：“从小到大，你觉得我不拼命的时候多些，还是拼命的时候多些。”
老矮人一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拼命，我没可能活到现在。”灰发法师的语气有些轻松，熟悉他的老矮人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以前我总是觉得那些天才们遥不可及，无论我多努力，我有只能远远吊着他们的背影不被落下。而现在，我第一次找到了追上他们的办法。”斯努比斯狞笑着说，“在把那头夜魔烤熟的刹那，我突然感觉自己找到了未来的方向，不是看着他们几个的背影，而是比他们的位置更遥远的方向。”
灰发法师艰难得伸手捂住了眼睛，畅快得笑了起来：“这是只有我才能抵达的方向。所以，老佛朗斯基，我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老矮人沉默了一会，问他：“有这么玄乎？”
灰发法师笑完了，扭头看着老矮人说：“是的。只有我才能用这种方式施法。奥科维奇他们或许可以明白原理，但是他们办不到。就算是把‘阴影’给他们也不行。”
不管老矮人听得懂听不懂，灰发法师接着说：“这种施法方式，能用一个中级魔法的魔力和精神力消耗，产生禁咒级别的单体伤害效果。最大的两个原理就是火元素的高度浓缩和贴身构建魔法阵。换作他们任何一个人，在将火元素浓缩到足够的浓度之后，别说施法了，光是控制这些浓缩火元素就会把他们烧成焦炭。就算是这些年一次次在练习火系魔法和锻造过程中被烧伤过无数次，积累了强大火系魔法抗性的我，在控制它的时候都得忍受着双手不停被烧焦又不停被再生术修复产生的剧痛。”
“没人能在那种状态下保持住足以支撑完整施法流程的冷静。”斯努比斯冷笑着说，“除了我，除了我这个他们口中的疯子，不怕死的疯子。因为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哪怕痛苦到只有脑子能动，我的本能也会支撑我做完火系魔法的施法。”
老矮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响后他对着年轻但是面相看上去比科隆年纪都大些的灰发法师说：“矮人们尊敬勇士。但是，小狗崽子，矮人王国还有句老话——不怕死的矮人成为不了真正的勇士。大多数时候，直面恐惧比无视它更需要勇气。”
灰发法师歪着头说：“我会记得这句话的，如果有一天老怪物允许我恐惧的话。”
说完这句话，灰发法师忍着肋下的疼痛举起了右手，那里是“阴影”法杖变化拟态成的一只荆条编制的手套。那颗以“混沌核心”为材料成型的黑色水晶嵌在手套的手背面上，如同一只眼睛一般对着斯努比斯。
不知道为什么，老矮人觉得灰发法师那句话不仅仅是对自己说的。
阿姆斯特山脉最北方最高的那座山上，有着极少有人目睹过的奇特景观。这座山的峰顶刺破云层，仅仅是露出云层的部分，就超过了这片广袤山脉里的很多小山峰。黑色是这座山峰顶的主色调，而它在云层下的部分却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着，如同穿上了一件银白色的上衣，这些都和绿色的山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峰顶之上，有个带着鲜明矮人风格的巨大人工山洞，这是独目黑龙图蒙德的宫殿。和梦境龙后兰提妮奥斯这些从创世之初就存活至今的远古巨龙不同，这是一条在混乱纪元结束后才声名远播的成年巨龙。因为是史上唯一一条亲自介入了矮人战争的成年巨龙，独目黑龙图蒙德在帝国教廷的秘典里占据了很大的篇幅。教廷又把它称为“厄运之龙”、“残暴龙王”、“死亡噩梦”。
要知道，巨龙活跃的年代还要追溯到混乱纪元之前，除了精灵王国和矮人王国以外，现在利伯塔兹世界里的大部分智慧生命还没有诞生。即便是历史漫长的矮人王国，也是在混乱纪元末期才学会了文字并用来记录了历史。
巨龙活跃的记录寥寥无几，以至于这些只要成年后就不会弱于普通远古神祗的原初生命在利伯塔兹世界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倒是那些传说故事，总是不忘提起它们，而无一例外，都将它们描绘成了力量和暴虐的结合体。
这时，一个巨大的蓝色身影冲破了云层，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就落到了图蒙德的宫殿所在的那个巨大山洞洞口。它稳稳得停在了地面上，露出了庞大的身形，赫然是一头成年蓝龙。这头成年蓝龙正是蓝龙韦斯奥雷德——阿姆斯特朗山脉中段的统治者。
山洞里陡然亮起了一盏血红的巨灯，并往外慢慢移动，直到那盏巨灯随着一个狰狞的黑色头颅露出洞外，才让人看清原来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黑龙从山洞里探出了整个身体，体型甚至要比不约而至的访客还要大上一圈。两头巨龙在碰面之后，彼此冲着对方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嘶吼。对于领地意识极强的巨龙而言，除了受到交（这都不让打）配邀请，任何时候进入另外一头巨龙的领地都意味着挑衅。蓝龙韦斯奥雷德这种闯入独目巨龙图蒙德巢穴的行为，几乎可以看作直接宣战了。
“图蒙德，我不是来打架的！”蓝龙韦斯奥雷德在嘶吼中用龙语传达了这个信息。
黑龙没有任何回应，张口就是一团可怕的夹杂着岩浆的龙焰喷了出去，而蓝龙毫不犹豫得吐出了一口足以冻结整个山头的冰焰。
两股性质矛盾的龙焰撞击到一起，让整个山峰都颤抖了起来。
在全力攻击了一次之后，愤怒的独目黑龙才用龙语对着蓝龙吼道：“说吧，是什么事情能让你有胆子离开那块藏着寒冰结界的山脉，来到我的地盘。这让我足够好奇，要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会在咬断你的翅膀之后再慢慢听你说。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脾气暴躁的蓝龙韦斯奥雷德愤怒得仰头喷出了一口冰焰，然后强行克制住了扑上去的冲动，它鼻孔里冒着寒气，往前走了一步说：“你这条愚蠢的蜥蜴，要不是梦境龙后让我给你传达一条信息。连踏入你的领地都让我作呕。”
黑龙用沉默了一会，冷静了下来。巨龙向同类传递信息的方式古老而传统，只会将信息给附近离自己最近的成年同类，然后这条同类就有义务将它送到理自己领地最近的下一站，直到送到最初的巨龙想要传达的对象。
它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下，对着蓝龙韦斯奥雷德说：“说吧。”
蓝龙甩了甩头，让自己也冷静了下来，它说：“梦境龙后兰提妮奥斯向你传播了一条信息——它在寂静平原上看到了星辰的变化，并在变化里闻到了霍恩海斯的味道。”
听到这个名字，黑龙图蒙德仅剩的那只眼睛变得愈发血红，它仰头怒吼一声之后说：“霍恩海斯？这个卑鄙的爬虫又想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对着这个脾气不怎么对的同类提到了那个名字，一向暴躁的蓝龙看了看黑龙那只已经瞎掉的右眼，语气变得平缓了很多：“这不是我要关心的事。龙后提醒你，关注好你右眼上的那条圣痕，它担心这个背信弃义的神明，会破坏寂静平原的安宁。”
独目巨龙打了个鼻息，压制住了胸腔里沸腾的龙息，对着韦斯奥雷德说：“祂不是和星辰之锤同归于尽，都只剩下一点残存意识了么，怎么又会影响到寂静平原？”
蓝龙似乎和黑龙一样，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它说：“不知道。但不管怎样，霍恩海斯毕竟曾经是一位主神。那群神明从来没有放弃过反客为主的打算，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方法。”
独目黑龙虽然比蓝龙年轻很多，但是因为一些往事而深入接触过神明的它，比大部分同类都更了解那些隐秘的事。
它对着蓝龙说：“不管天堂上和深渊里的家伙们谁盗取世界意识都一样，对我们巨龙而言，只要维持世界稳定的底层逻辑牢不可破，都没什么区别。我只关心霍恩海斯这个伪善的神明，祂给我留下的耻辱，我一定要千倍百倍得讨回来。”
蓝龙韦斯奥雷德拍打了两下翅膀说：“这是你的事，我的话已经传达到了。”然后它毫不犹豫得冲天而起飞向了天空，然后一头冲向了身下的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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