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那幂篱女子声音缥缈如鬼魅。

        她头顶白色幂篱上溅满血滴，像绽放了一簇红梅。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愈发妖艳诡异。

        “赵如姬？”长青疑声问道。

        那女子透过幂篱打量了他片刻，娇声道：“不愧是大渊赫赫有名的苏家，竟这么快就查到了赵如姬身上。我本不欲与你为敌，你又何苦要逼我？”

        她说着，手指忽而兰花捻指，在空中轻轻一挑，那满地血泊之中忽地腾起几滴血液，绕着她指尖转动，渐渐化成黑色。

        苏合赶忙执剑向前，挡在京墨身前，朝身后的苏长青说道：“你快带着京墨离开，这里交给我。”

        他先前在胡府发病，现下身子尚未完全恢复。没想到会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碰到它，实在是不妙。

        苏长青只是个不通道法的普通人，他又不想将京墨牵连进来。

        现下只能由他留下拖延片刻，好让他们二人先行离开。

        长青自知留下只是拖累，手不甘地攥紧拳头，沉下脸拉着京墨便迅速逃走。

        幂篱女子这边形势一触即发。她冷笑一声，指尖黑色血滴忽化成尖锐血针，离弦之箭般猛射向长青他们。

        苏合持剑一挡，瞬间攻了上去。庭院内一时间剑气长啸，杀气蒸腾。

        长青拖着京墨经过游廊，京墨趁机一手死命抱着柱子，任凭苏长青费力扯她，就是不松手。

        “长青哥哥你放开我！我要去帮苏合！他身子还没好呢。你放开我！”

        “我们留下也只是累赘，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回去岂不辜负了他一片心！”

        她不听，也无暇解释，只是继续使出吃奶的劲同长青拔河，终于猛地一挣脱，便如脱兔一般朝方才庭院跑去。

        长青看着京墨背影无奈苦笑：果然京墨还是那个薛京墨。如今她已回去，那他苏长青也没有逃走的必要了。

        这边苏合剑法了得，近身打斗时仍站上风，只是体力尚未恢复，几百个回合下来脸上便渗出汗珠，动作也渐渐迟钝下来。

        幂篱女子得意一笑，瞄准空隙一掌将他拍飞。

        苏合落地后，又退了几步才将将站稳。

        方才那一掌淬了毒，瞬间勾起他体内潜伏的妖毒，一时间刀割般的疼痛袭遍全身。

        他修长的指节抹去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却愈发握紧了剑柄，冷冷睇着那女子。

        那女子声音娇媚婉转：“中了我的毒竟能一声不哼，真是少见。其实公子你生得如此好看，我真有些舍不得杀你。不如你从了我，我便留你一命。不然，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杀了你刚才放走的那两人。”

        “做你的春秋大梦！”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

        幂篱女子挑眉看去，脸色却倏地沉了下去。

        只见京墨在一旁双手结印，正目光犀利，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而让她神色大变的，却是此刻漂浮在京墨胸前，泛着幽幽蓝光的五行骰。

        “想不到你这么个黄毛丫头，竟继承了千机峰的圣物。”这五行骰已经数百年未曾问世了，她心中大惊。

        “五雷都司，鼓震乾坤。五雷阵，出！”

        随着京墨一声令出，五行骰木字那一面蓝光大盛，竟从这光芒中凭空生出五柄银色短剑，剑身寒气逼人，缠绕着蓝色雷电，剑柄上各捆着一张黄色符咒。

        那五柄短剑腾空而出，随着京墨手势变化来回穿梭飞舞，电光火石间便在空中用电光结成一个大阵。

        阵法笼罩天空，蓝光阵阵，雷电嘶鸣，似乎急不可耐，只等着京墨一声令下，便要以雷霆万钧之势降下天罚。

        幂篱女子心中暗叫不好，情急之下催动全身精气，地上尸身的血液瞬间被她抽干，化成无数黑色利刃，挡在她前面。

        京墨满腔愤怒，化作成千上百道落雷直劈向那女子，将挡在她面前的黑色血刃刹那化烟。

        终于几道雷电击中了那女子，她不禁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神色大骇的看着伤处。

        五雷生于天威，寻常妖物一旦被击中，伤口便永远无法愈合，周而复始饱受雷电噬咬之痛。

        可京墨一时大意，竟让她钻了空子，没注意到有一枚小小血刃绕过庭院，从她侧身急速飞来。

        苏合发现那柄飞刃就要刺向京墨，心中一空，瞬间六心神大乱，不假思索飞身扑了过去，却眼见着仍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苏长青不知从何处忽然出现在京墨面前，替她挡下一击。

        那枚毒刃直直插进他胸口，又瞬间消散，与他血液融为一体。

        一阵闷痛，长青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鲜血汩汩流出，渐渐染红一片。忽然只觉浑身发凉，手脚渐渐沉重，最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晕死过去。

        “长青哥哥！”

        京墨心中大骇，赶忙收阵，查看长青伤势。那幂篱女子终于趁机逃走了。

        京墨双手死死按着长青胸口，可血液仍不断从指缝溢出，她急得快哭了：“苏合，怎么办，长青哥哥血止不住，会不会伤着心脉了？”

        苏合不忍看京墨惶恐的样子，强忍下毒发时浑身的刺痛，忽然将长青一把扶起，敛眉道：“你别急，先赶紧送他去苏府，那儿有青州最好的郎中和药材。”

        -

        长青受伤，整个苏府的人都忙乱起来。

        苏合陪着京墨守在屋外，方才郎中见她在里面慌慌张张碍事，便将她赶了出来。

        “我真是没用，一着急竟然连最基本的止血方式都给忘了，我明明背过的。若是耽误了救治，便是我害了长青哥哥。”

        她痛苦地捂着脑袋，这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因她受这么重的伤。

        当然，她不知道眼前的苏合曾为她伤得更重。

        而当年苏合奄奄一息时，身边连一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请来的郎中不过看了几眼，便摇头放弃了。

        没有人认为苏合能活下来，任他自生自灭。就像后来没有人能想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

        苏合不知该如何安慰京墨，只能静静守在她身边。

        京墨忽然把头垂在他胸口，轻轻抵着，喃喃道：“苏合，长青哥哥是为我受的伤。他要是救不好了，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柔弱而无助，苏合莫名心口一痛。

        他轻轻扶起她，再看到她脸的瞬间，不禁眼神微颤。

        原来京墨方才说话间，竟已泪流满面，她眼角嫣红一片，秀丽的面容像一朵被雨水打湿的海棠。

        他从未见过京墨如此模样，甚至从未见过她哭。

        原来为了苏长青，她竟会伤心到这种地步。

        想起之前长青信誓旦旦要娶她的话，苏合心中忽然像遭无数虫蚁啃噬，嫉妒得发狂。

        握住她双肩的手不由地收紧，忍不住想质问她一句：若此时受伤的是我苏合，京墨你也会这样伤心吗？

        可看着她满眼泪光，却还是心软下来，只是温柔地拂去她的眼泪，轻声安慰道：“你别哭，他不会有事的。”

        -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房内才消停下来。

        须发斑白的老郎中推开门走了出来，佝偻着身子一脸疲惫，不住擦着额头的汗水。

        “长青哥哥怎么样了？”京墨急忙跑上前询问。

        “今日算是勉强救过来了。这伤实在是险，那刀口若是再往上一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只是……”

        老郎中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只是刀伤事小，麻烦的是少主身上中的毒，我行医数十载，竟从未见过如此凶残之毒，毒发时恐怕是万箭穿心之痛。老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化解，实在惭愧。”

        “他会死吗？”京墨急得脱口而出。

        见她竟如此口无遮拦冲撞少主，而少主也似乎是为她受的伤，老郎中也有些不高兴：“少主吉人自有天相，老夫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定会保他无恙！”

        说完一甩长袖，扬长而去。

        京墨双手攥成拳头，静默地杵在那儿。苏合怕她又胡思乱想，关切地唤了她一声。

        京墨却忽然转身，眼神坚定地对他说道：“苏合，我想明白了，解铃还需系铃人。谁下的毒，我直接去找谁就好！我定要把那蠢物捉回来，给长青哥哥煲蛇汤！”

        -

        此时，京墨一大早就同苏合一起等在长青门口。

        不久，青云忽然推开房门，从里面走出来，手上端着盆血水，想是刚刚才替长青擦拭完伤口。

        京墨赶紧迎了上去：“青云大哥，长青哥哥可好些了。”

        青云皱了皱眉头，看了眼京墨，又看了眼苏合，眼底神色复杂。

        他向来知道少主对苏合的愧疚，也知道京墨是少主的恩人之女。

        可他的少主，肩上担着的是整个苏家，是大渊的半壁江山。在他心中，没有什么东西配让少主拿命去换。

        可昨日自己不过有事离开一时，竟险些铸成大错。

        若是少主因这二人而遭不测，他绝不会原谅他们，也不会原谅自己。

        因手上拿着盆，他不便行礼，只点头示意：“苏合少爷，京墨姑娘，少主好些了，不过仍需要静养，两位还是晚些时候再来探望吧。”

        京墨稍稍放下心来，正欲悄悄离开，却忽然听到房内长青唤道：“京墨，苏合，你们进来吧，我有事同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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