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姐
今夜月光格外明亮，没多少星星，月晕映在云彩里显得格外好看。秋风吹着墙边的蔷薇，夜风中叶子响动的声音配上屋里传来的万年不变的广告词倒让赵渡觉得莫名舒心。
赵渡拿了两瓶水，随手拧开瓶盖递给赵云，见赵云还是伸长了脖子往二楼瞧，不由得笑着调侃道：“女人，还满意你看到的？”
赵云接过水，笑得一脸暧昧：“还行嘛，没有传得那么吓人嘛。”
“哈。见色忘义！几个小时前还在电话里关心我，现在看见是个帅哥就倒戈啦？不是你说的怪吗？”
“嗯，是怪了点。你没看刚才看见对我的态度，冷若冰霜都不止，简直是如临大敌！“赵云接着说：“但对你态度明显不一样啊！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因为他脑子摔坏了。”赵渡毫不留情地截断她的话头。
“啧！”赵云轻轻推了赵渡一下，看了看二楼的窗户，轻声训斥着二妹：“没礼貌！”
“这人说话做事是有点怪，天畴没说他什么来路吗？”赵云不无担心地问道。
赵渡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说：“你看他头发那么长，应该不是蹲监狱刚出来，说不定真是穿越的。“
赵云好像看弱智一样看着她，“你信啦？”
赵渡指指自己，“我诶！”
赵云这才缓过神来，点点头，“对哦，你什么都信的。”赵云喝了一口水，冷不防地问道：“姥姥最近还找过你吗？”
赵渡数数日子：“有七八年没见过了。”
“那就是那次之后？”
“差不多吧。怎么了？”
她望向客厅神龛的方向，“没有，就是奇怪怎么从小保佑你的人最关键的时候反倒不在。”
赵渡不由自主望向那边，轻笑着收回了视线：“死去的鬼是保佑不了任何人的。自求多福呗。”
赵云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懊悔提起八年前。只得岔开话题，“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赵渡略一思考，撇着嘴摇了摇头，“可能快倒闭了。”
“这么严重？”
“财务说的，账上一分钱没有，欠的货款都有几千万了。产能过剩，又发不出工资，工人们没有分批调休，反倒天天拉着人做游戏，现在还要搞什么歌唱比赛。”
“让你负责比赛？”
“我哪负得了责，我一小文员，帮着跑腿罢了。找找设备器材什么的。”
“音响灯光和调音的设备你可以去问问爸，他有门路。我记得还有几个琴行也兼做这些器材租赁的活，你就说你们常搞，会给优惠的。”说着赵云掏出手机，熟练地输下一串串名字和地址，“琴行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发给你了哈。”
赵渡立时抱住赵云，“谢谢姐～最爱你了！”
“小东西，一个赛一个嘴甜！”赵云揽住了赵渡，轻轻给她顺着毛。“有时候真想逼你辞职。以你的能力，去外面一定可以谋求一个更好的发展。哪怕去泡咖啡，从绿围裙开始做也比现在的高龄托儿所能展现你的价值。工作是不会背叛你的，你的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因为你从工作重新建立了自信，就觉得我也一定可以？”赵渡的声音从她怀里传出来，闷闷的，没什么情绪，不像询问，也不像质问。
“是的，你一定可以。”
“我喜欢这里也不行吗？”
“四五年了，也该看烦了吧。”
赵渡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安居乐业？她每个月都会往一个账户里存一笔钱，算是她的旅行基金，可她这几年间几乎没出过远门。
她真的享受生活吗？她不清楚，也许近几日困扰她的那些念头正来源于此。
很多东西都很好，爱情，婚姻，事业，但她都不太想要了。对她现在而言，只要能守住这个家就够了。只要她在这里，大家都会回来。只要这里还能聚起一个家，她就永远不是孤身一人。
赵渡往赵云的怀里又凑了凑，吸了吸发痒的鼻子。细弱蚊蝇地应了一声，“嗯。”
赵云慈爱地说道，“我们家小豆豆啊，什么时候谈恋爱啊？”
“……”赵渡坐起身来，一脸的麻木，仿佛刚才的温馨只是一场梦。
“哦，没有机会认识是不是。你看看，上天怜爱啊，都送到你眼前了。”赵云扳着赵渡的脑袋往二楼看，赵渡合上眼皮使劲地翻着白眼！
“中午还担心意图不轨，见了面没五分钟就开始拉红线，你上辈子是媒婆吧……“
赵云让她面向自己,“天畴都能放心地把他和你单独放在一起，说明他不仅品德好，还命硬。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如……”
赵渡把自己的头从她手中扥出来，揉着差点被她拧断的颈椎。
赵云拉着她的手：“你不如先跟人相处相处看看。”
“again？”赵渡无语道。
“我支持你不结婚，但是恋爱还是要谈的，二十多岁的年纪你不谈恋爱不会无聊吗？”
“跟他谈恋爱就不无聊啦？”
“他……还行！”赵云满意地点点头，“长得不错，个子高，五官也周正。最关键的是，身材挺好！”赵云赞道，“宽肩窄腰，站得也直。说话温声细语的，整个人有一种儒雅的气质。“
“我觉得你刚才说的绿围裙冲咖啡不错，在哪儿啊，一天干几个小时？累不累？多少钱一个月？”
在赵云的凝视中，赵渡低下了头。
但没有服软。
她试探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要不我给你包个车给你送到上海去？”
赵云抬手就是一个爆栗！
“又耍贫嘴！”
“没有啊，你不是喜欢吗？这么一会儿都看出气质儒雅来了。而且你也单了这么多年了，谈恋爱这种事儿你不得做个表率！”
“我跟你不一样。”赵云浮夸理理耳边的头发，“我上升期~不能沾男人的！等我成为了合伙人我会考虑的。”
“你不如跟妈一样，退了休再考虑，拿着退休金约老头，更安稳！”
“我看你是皮痒了！”
姐妹二人的嬉笑被一个电话打断，赵渡瞥了一眼手机，隐约看见个是个姓林的男名。
赵云看了一眼就按成静音不再理会。
见她面色不爽，赵渡偏要去惹，贱兮兮地凑上去问：“上升期啊？”
赵云伸手在赵渡腰上拧了一把，疼得赵渡直往边上撤，“错了错了错了！”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两姐妹对视一眼，确认了都不是对方约的人。又是一阵急促的节奏，赵渡眼睛一眯，手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来，手中弹开一把折叠军刀。
龙博闻声也推开了门，见赵云正劝着赵渡先把刀收起来。
“尹天畴！出来！”门外的人喊了起来。这声音好熟悉，赵渡竟一时没认出来。
可赵云却再熟悉不过，她让赵渡先回避一下，这个人，她来处理就好。
赵渡挥挥手，让龙博回屋暂避，赵渡闪身躲在了门后。
打开门一看，不出赵云所料，果然是尹天奇。金丝眼镜，定制西装，手工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香水味儿连赵渡这个老鼻炎患者都闻得见。
而赵云进了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仍旧是一副精英律师的打扮。两人往门前这么一站，倒是有几分登对。
“你怎么在这儿？”二人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尹天奇正了正脸色，几乎是命令般的口吻说：“天畴呢？让他出来。”
赵云嘴角一勾，瞬间切换成了战斗模式，“你喝多了吧，找弟弟找到我家来了？”
尹天奇理亏，但架子大。总经理的位置坐久了身上一股子官气：“我没工夫跟你扯闲篇，让尹天畴出来见我。“
“我说尹天奇，说你喝多了你还真撒起酒疯来了是吧？！你也不看看几号了，尹天畴早开学了！“赵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抱起了双臂：“你不会是连自己弟弟上了哪个大学都不知道吧？“
赵渡躲在门后，听得神清气爽。
他，他确实不知道，也不知道什么开不开学的事儿。
尹天奇气焰小了很多：“天畴他……你有没有见过天畴拉了一箱衣服？”
“尹总经理，您问谁呢？”赵云持续输出火力，“您瞧我这一身打扮，鞋都还没换呢，我可能见过吗？”
尹天奇的脸色顿时变得苦闷了许多，他叹了口气：“小云，你我之间何必这样？”
赵云笑了，和之前对妹妹的笑不同，和对龙博的笑也不同，那是一种蔑视的嗤笑。“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尹天奇沉默了，从鼻子出了一口气，脸上有一种古怪的隐忍，那是男人觉得女人麻烦、不可理喻的时候特有的表情。
赵云太清楚他此刻是怎么想的，于是截断了他的话头，不再给他发言的机会：“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要不您从您家公司找俩保安来搜一搜，看看我家是藏了衣服还是藏了人？”
“你！”尹天奇眼睛里有些责怪的意思，但没有继续发作。他看了看她身后，神色不明地道了句打扰转身回去了。
门一关，赵渡就鼓着掌称赞了起来：“不愧是精英律师，吐字清晰条理分明，字字铿锵男默女泪！”接着话锋一转，“你跟他还没和解啊？”
“再提他我就让你也尝尝精英律师的厉害！”
尹天奇并未直接离开，在车子旁点了一根烟，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今天没用司机，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天奇深深地吐出一口烟，很快消散在夜风中。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天畴打来的。尹天奇踩灭了烟头，呼出了最后一口烟，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你还知道你有个电话啊！”
“抱歉抱歉，刚下飞机。”尹天畴并未撒谎，他确实刚下飞机，一开机就看见手机里几十个尹天奇的未接来电中夹杂着几个赵渡和赵云的电话，于是立刻给尹天奇立刻回了过去。
天畴开门见山地说：“你是想问衣服的事儿吧，我拿的。”
尹天奇带着一股火，恨铁不成钢地问道：“我没给你钱买衣服吗？至于把我衣柜扫空吗？”
“那一柜子不都是你以前的衣服嘛，你都多久没动过了。我有用处，就先拿去用了呗。”天畴赶紧接着说：“你可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啊！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可一个都没接。”
“你少装蒜，你个鬼灵精能不知道我今天回国吗！“尹天奇无奈地叹了口气，“衣服你拿就拿了，我兜里东西呢？”
尹天畴眼珠一转，笑道，“什么东西，戒指吗？”
“少废话！放哪了？”
“搁你保险箱了呗。那么大一钻戒，放外面我能放心吗？”天畴说，“诶，是跟云姐求婚的那个吗？”
“你少耍贫嘴，等你放假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挂了？”
这么生气？看来是见过面了。
“跟谁打电话呢？“珠儿走过来，看着天畴一脸阴谋得逞地笑着。
天畴看看黑掉了手机屏幕，又看向珠儿的眼睛，笑道：“二姐。”
“骂你了吧。”珠儿同情道，云姐可是把她骂得好惨。
“没有，我都处理好了。”天畴牵起珠儿的手，向机场外走去。“所以你就不用回她电话了。”
尹天奇发动车子，车篷缓缓收起。二楼那个房间的灯始终亮着，尹天奇出神地看了许久，直到夜风提醒他的衣衫有多单薄，他才收回视线，驱动车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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