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的生活
滨湖是个小县城，所在的市在各大榜单上也排不上名号，滨湖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滨湖嘛，自然是有湖的。东湖作为一个开放式的内陆淡水湖，给当地人民带来了许多渔业资源。近两年旅游业兴起，休养生息的湖泊摇身一变成了整个县区的旅游名片。
因为前两天的事，赵渡还感谢过龙博，要不是他走丢了，她到现在也没去过东湖。
可惜二人没赶上好时候，现在已经十月份了，荷花几乎没了，荷叶也全摘了晒荷叶茶，连苇子都割得差不多了，湖里只剩一汪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然“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还是能看上两眼的。
她家，就在滨湖县南的一个小镇上。
那次他走丢后，赵渡曾说会带他四处转一转熟悉环境，但这个月对赵渡来说，注定不是一个清闲的月份。请假不准就算了，天天加无意义的班，每天回到家里赵渡都是折了半条命的状态。抱着如意往按摩椅里一瘫，一切都与她无关。
即使如此疲惫，赵渡还是会带着他散散步。其实夜里倒更好些，白日里赵渡四处闲逛可得不了这么安生的体验。
她晚上的路线总是很多变，有时会带着他走出很远。二人边走边聊，慢慢的龙博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在增多。
比如，她家的过往，生动形象地让他了解了产权这回事。
离她家最近的上下车的站牌叫尹家坡，但她住的地方却不是尹家坡，而是与之相邻的一片家属院。尹家坡是个村子，就与她家那一片接壤。家属院与公路之间原本有一片闲置地，属于尹家坡村的自留地，以前是分给村民耕种的。前几年尹家坡村搞规划，因为自留地挨着公路，就在那片地上建了片门面房，这样一来就把家属院包在了里面。
家属院虽然地处农村，但产权却不是村里的，是供销社的。
40多年前，她的姥姥在供销社工作，有了她妈妈后，买下了这福利房。她妈妈就在这里长大。后来她姥姥去世就把院子传给了她妈妈，她们姐妹几个后来就随着妈妈的工作调动不断转学，这里闲置了六七年。
直到她们高考的时候——滨湖有一所非常有实力的高中，三姐妹才陆续的回到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直到珠儿也升了大学，这里才彻底空下来。
现在赵云身在上海打拼，珠儿也研二了，要不是四年前她选择回家，院前的荒草都该高过大门了。前两年她妈妈把房子的名字改成了她的了，户口本上也让她做了户主。可惜的是，如今房子的产权只剩二十几年了，等土地使用权限到期，这片土地就再度收归国有。在这里养老，终究只是个梦罢了。
龙博能理解她想在这里养老的想法。这里虽然不大，但总有些好风景。
她家前面就是一片小树林，里面自成一方天地，与之相邻的是一片小水塘，因为诸多原因迟迟没有人承包去养鱼。虽是死水一片，到了晚上，经着月光一映，水面波光粼粼，树林里风声阵阵，倒也不乏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除此之外，还有远处的田地。穿过一条马路，就能看见一望无际的农田。此时玉米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耕地在夜色里沉默着。
“再过不久就该翻耕了，然后是播种。小麦会蛰伏过一个冬季，在夏天成熟。”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隐约有闪烁的光芒，似乎她也向往耕种，向往拥有这样一片土地。
她轻车熟路地走进每一条小径，每一脚都落得胸有成竹，似乎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想起天仇说的“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龙博发现自己对她的认知很少。
聊天的时候，她总是谈论一些故事，电影、文学、戏剧，却很少谈及自己。天仇说她已经独自在这儿生活了四五年了，他和珠儿读高中时一个月也只回来两次。她就是靠这些故事来填满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吧，所以她谈及这些故事的时候，说的也是她自己。
可惜龙博对那些故事不甚了解，所以无法通过这些看见她，只能在相处中慢慢发现一些脾性。
她这个人有些慢热，起初龙博觉得她不太像从前。从前的性格热烈又洒脱，喜欢就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讨厌什么也全写在脸上。一腔热血，一往无前，活得洒脱又逍遥。现在呢，几乎是反面。
可龙博心里清楚，她就是她。
不过境遇不同心性也略有不同罢了，在那后天堆积起来的重重叠叠的伪装之下，是一颗一模一样的心，习惯不过是身体随着生活变迁的适应，她始终是她。
看着她的改变天翻地覆，龙博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全部接受，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才好。有时除去外貌，她就像个完全陌生的人。她的性格，行为方式，甚至吐字发音的习惯都完全不一样。
可心里有份直觉，心上像有根丝线牵着，一想到她就扯得一阵心痛。看见到她的时候，偶尔也会让龙博产生疑虑——真的是她吗？说上一句话，对上片刻眼神，所有怪异的感觉又会立时烟消云散。
头发的那档子事儿，她考虑得周全，不仅想到了所有的益处，还尽力保护了他的心情。即使她最担心的，是再次发生那种因为他留长发被说闲话的情况，但从头到尾只跟他说好处，在他坚持后，没有步步紧逼，而是尊重他的意见。照这几天的相处来看，她当时一定做好了随时帮他出头的准备。
她始终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虽然处事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但龙博总觉得她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很单纯，就像以前一样，有时甚至比以前还要天真。比如她耐心地教了他很多很基本的事情，却从不过问他要学习这个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不在乎，也许是因为不在意，她的很多选择是很唯心的，似乎是因为有能力善后，所以做决定的时候就更加无所顾忌。
这一点，像是长进了，又像是毫无长进。
她的妈妈一定是一个温柔的母亲，才能教出这样宽容的孩子。他只是提了一句想读书，她便大方地让他进书房阅览。
“钥匙就在餐边柜上，别让如意进去就行。”
自那以后他的生活里便充斥着学习和阅读。一部分是出于求知，还有些私心是不想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为了不给她本就辛苦的生活再添麻烦，他尽他所能地吸收着这个世界的规则。
闲暇的时候，他会做家务。但这个家里需要他动手的家务并不多。洗衣服有洗衣机，扫地有机器人，猫也不用他照顾。龙博经常觉得自己的到来给她添了许多的麻烦。
直到他找到为数不多的可以为她做的事——做饭。
他其实没怎么做过饭，厨艺自然……但电视里经常放一些生活小妙招的节目，里面的菜式多样。他连着看了好几天，终于敢试着下厨做了个简单的菜式。她也尝过，给予了肯定。
得知她在家几乎不动火，他就大胆提议以后由他来做饭。也许是怕他无聊吧，她同意了。
但要做饭，就势必得买菜。他实在羞于提出让她教他买菜的事。即使是在以前，他也没什么机会参与集市贸易。
当天畴打电话请求赵渡教龙博认钱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这年头谁还用现金？
天畴没多解释，赵渡也没多问，应下了这件差事。为了教他用钱，她在办公室换了半天才凑齐了各个面值。
至于买菜，集市虽不远，但她的上班时间不允许她去赶集，所以就带着他去村口超市买了几回菜。
他学东西很快，没两次已经驾轻就熟了，比如买辣椒的时候会把梗去掉，买白菜会把蔫巴的叶子扒掉，葱掐黄叶姜掰小头，经过西瓜会习惯性的拍一拍，每每惹得超市员工咬牙切齿。
他的厨艺进步更是神速，一周前他端出的第一盘炒青菜几乎没什么盐味，如今却可以炒出可口的肉片了。刀工进步尤甚，土豆丝儿已经能切得均匀细长了。
做饭交给了龙博，收拾的任务赵渡自然是主动承担了。
可龙博总说她工作很辛苦，这种事交给他就好。“反正有自来水，很方便的。”
她则表示：“你是客人，不能让你干那么多活。”
谁也不肯相让，最后每次都是两人一起把碗洗了。七天了，赵渡始终不知道要怎么提及家里有洗碗机的事儿。
当他从超市回来，归置完东西，随手用塑料袋装起塑料袋的时候，赵渡知道，这人已经完全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龙博经常抱着书本问她问题。她讲话总是比书本上生涩的文字更容易理解，也总能由一个点带龙博触及这陌生世界的一角。
她的精神世界无比丰富，眼界和谈吐即使放在这个时代应也是不俗的。她懂得很多东西，能由浅入深的带自己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律。
一粒豆子她能从国际局势讲到民生，电视剧的爱情桥段她也能畅谈出一番哲学理论。
还有电影，龙博很长一段时间根本看不懂电影，只当那是和电视剧一样的消遣方式。后来她帮他梳理剧情，讲画面的用意，他才慢慢看懂那些藏在光影变化间的情绪。
奇怪的是，每当他发现一个她不像从前的瞬间，就会在心里更相信一分她就是豆豆。或许是心察觉了什么眼睛没有看见的事，有些没有言明的细节就像电影里没有对白的镜头一样，他能体会到情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这样的瞬间，随着相处的增多，他发觉的也越来越多，但他总是没有很多机会反应，二人相处的时间大多被生活里无数细枝末节的琐碎填满。
“生活嘛，就是这样啊。”她总笑着这样开解他。
是啊，平淡才是普通的生活，没有阴谋，没有隐瞒，没有牺牲。
他也不是非要做什么大英雄，只要能看见她明媚的笑脸，时光就算没有虚度。
这样世外桃源般的日子，总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每当午夜梦回，他总会恍惚，似乎是月光混淆了过去和现在的界限。
他总觉得，和豆豆成婚，也不过是这般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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