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照不宣
赵渡不喜欢社交，一如她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她不喜欢她生活里很多的东西，听她一一数下来都会觉得没什么活头了，但总有些什么是她屈服的理由，而那些东西，是她维护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的基石。
就比如社交。一如之前提到的，它和工作没什么两样，身不由己，察言观色，鞍前马后报酬却少得可怜。
像孙组长那种倒还好应付一点。他不过要个面子，多说些面子话把他哄高兴了就行了。怕就怕那些不要面子的，你不好跟他撕破脸，又无法委屈自己让他称心如意。
在她的那辆出租车驶离饭店前，她没想过沈涛会是个死皮赖脸的人。或者说，她从没想过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直对他印象不错，以至于今天让赵渡大大地失望了一番。
他自然算是个不错的人，也算年少有为，虽然职位比不上她的直系领导谢昭，但在数个车间主管里是职位最高的，最年轻的，也是唯一一个未婚的。若不是公司有禁止内部恋爱的规定，说不定他现在都离两回了。
就实际情况而言，厂里年轻人多就不免有很多恋爱的事儿发生，说是禁止，其实也没那么严格，民不举官不究的，只要你表现得不那么招摇，平时少得罪点人，一般很少闹到双双开除的地步。
也许正是因为恋爱之风屡禁不止，大家都在偷偷恋爱，才给了沈涛孤注一掷的想法。
赵渡坐在车后座，头靠在窗上，沈涛就坐在旁边，经过几番有来无回的谈话后，沈涛也闭了嘴。
气氛安静得尴尬。她想着要不自己装睡算了。天知道他怎么就摆平了那群如狼似虎的小年轻。
“送完了你我就回去，你喝酒了，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不管她怎么推辞，都没拦住他上车的脚步。
虽然已经提前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但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希望不会发生什么不好收场的事。
车程只有十分钟，司机姐姐还挺会，开着窗户在国道上稳步在七十迈，六分钟就来到了尹家坡。
赵渡嘱咐司机把车子停在村口超市门口就行，沈涛则想把她直接送到家门口。
她一脸尴尬地笑笑，透过车窗不住地朝外张望着龙博的身影，可惜村口的路灯坏了，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不了，我不太喜欢被别人知道我的具体住址，尤其出租车。”
没想到司机不但没有反驳她的指责，还对她的话尤为赞赏，她说：“说得好啊，小妮儿安全意识很高啊！不错不错~小姑娘家家的在外不求飞黄腾达，平平安安就很不容易了。”说着把车子停在了村口。
“那我送你一段吧。“沈涛说着率先下了车。
赵渡门开到一半，下不是，不下也不是。她似乎看见了自己脑子里那点儿神婆的部分正一脸麻木地拉着汽笛示警，打工人的部分扯着嗓子尖叫，“离他远一点！影响工作！！！”
见沈涛要来给她开车门，她付了钱赶忙滚下了车。她四处打量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夜盲又严重了，竟然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别麻烦了，沈主管您快回去吧，好些人等着您呢。我给家里打电话了……”
“送佛送到西！路口这么黑，你要摔了过两天多耽误事儿啊，比赛那么重要。"
哈哈，真是不怕对方不要脸，就怕对方跟你打官腔啊。她真想撕破脸算了，再独处下去，以后跟他见面都尴尬。在沈涛的盛情邀请中，赵渡的脚一步也挪不动，脸上的假笑都快掉到地上了，他好像看不见一样。
看着沈涛略带娇羞的表情，她暗自咬住了后槽牙，默默提了一口气，算了，大不了去冲咖啡，谁也别想让我难受。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形贴上她的后背，一只宽厚的手穿过她的肋下，探向她的腰间，却没有触到皮肤，只是虚掩着，连衣物都没有碰到。明明没有什么接触，她整个人却像是落进了一个怀抱，熟悉的香气正向她传递着安全的信息。
怀着期待抬头一看，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早就给你打电话了吗？”
亲昵的动作和并不客套的话语让沈涛心头凉了一大截。
他穿着宽松的灰色t恤和同色的长裤，像是睡衣。脚上穿的是拖鞋，好像刚从卧室里走出来一样。
龙博抬起左手，手里正拎着一个塑料袋，笑着对她挑挑眉：“我去给你买解酒药了。这位是？”
赵渡介绍着：“我们公司的领导，生产部的主管，沈涛。”
“龙博。”龙博伸出手，与他握了手。
赵渡去叫住出租车，龙博和沈涛寒暄着：“谢谢你送豆豆回来，本该我去接的。”
龙博的宽厚让沈涛有些窘迫，一扫刚才的自如和厚脸皮，挥挥手，“同事嘛。”心里却想：人从哪儿出来的，他怎么一点也没发觉？喝太多了吗？
“去家里坐坐吧，喝杯茶水。”龙博微笑着说道。
这个叫龙博的男人，看得出他出身不错，应该生在一个殷实的家庭，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声音柔和却不轻浮，讲起话来缓慢又清晰。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气质里带的厚重的书生气并不会让人觉得压迫，反倒尽心尽力为你着想似的，三两句话将你轻轻托起，让人如沐春风。
他……长得也不错，很周正的一张脸。脸上没有什么棱角，尽数被一张柔和的面皮包裹，卓越的骨相却又让这张脸的线条多出几分硬朗。鼻梁挺拔眉浓如墨，一双深邃的眼睛温柔多情，让人羞于直视。即使作为一个男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样貌确实称得上英俊两个字。
但刚才一握手，沈涛才发现他的身材和他的脸极为不搭——这个小臂也太结实了。
他身量很高，有一米九吗？
身姿挺拔，身材健硕，结实的胸腹肌在单薄的衣服里若隐若现。肤色健康，不至于白得病态，也不至于黑得土气，是好好晒过阳光的麦色。
这样的温柔的性格，这样清爽的帅气长相和这种雄壮的男子气概是多么具有冲突感的搭配，在他身上竟然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这些元素若是拼图似的堆在一处，必然显得驴唇不对马嘴，但集合在他身上，却令他散发出一种该死的可靠感，是男人也愿意承认的帅气，只看一眼就觉得被征服，再多看一眼就不由自主地想依靠他。
反观自己，从未注意过的体态在课桌和办公室里定了型，日夜颠倒的生活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最重要的，他一身清爽的皂香，而自己却满身酒气。沈涛自己若是还有几分羞耻心，此刻就该夹着尾巴逃走了。
思及至此，沈涛被巨大的失败感击中了，不由得后退了半步，脚下却不稳，差点摔了，还是龙博扶了他一把。
此时，他十分的醉意已醒了七八分，“不了，还有事儿。”
赵渡折回来问龙博，“带钱了吗？”龙博拿出钱包。
那是一个拉锁袋儿，里面整整齐齐地理着纸币和一堆硬币，买菜常见人用这种零钱包。于是他唯一想问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抽了一张50的，又去给司机姐姐说了两句话。
龙博和沈涛又客套了几圈。
赵渡欢快地跑回来，揽住了龙博的胳膊，“别留了，还有人等着他呢。”而后转头对沈涛说：“车费我付过了，您告诉她位置就行！”
接着也客套了几句：“哪儿的话，您送我回来怎么还能让您掏钱呢。嗯，明天见。”
赵渡依偎着龙博送沈涛上了车，便也转身回去了。直到身后寂静一片，再无橡胶轮胎压过柏油路的摩擦声和引擎的轰鸣，唯余风声阵阵，二人才堪堪松下口气来。
赵渡也才掏出拳头，一下下砸着龙博的胳膊。
“为！什！么！不！早！点！过！来！”
她偶尔不加班的时候也会晚归个把时辰，问及缘由便说是去锻炼了。龙博也没当回事，只当她是练些多长韧性的瑜伽，现在看来莫不是去举大石了。
以前的时候她力气就大，性子又是那般无拘无束，脾气上来了手下没轻没重的，偶尔的一个拥抱也得龙博小心应对，生怕那脆弱的颈子不受折腾，一不小心就被她索了命去。
现今力气更是见长，即使他一身功夫也不能当做没事地挨下这轮“怨气”。于是三两下制住她的手，柔声哄道：“我总得确认人就是你啊。”
没想到她反手一抓，扣住了他的手腕，她手上力气一带，扯着那只腕子就往眼前送，手上不紧不松地拿了个穴位，稍一动弹便疼得骨头都要错了位去。
“手怎么了？”龙博的左手虎口处正贴了个敷贴，煞白的颜色映着赵渡眼神也寒了几分。龙博一怔，自己倒是被她擒住了。当下也没有反制的心思，只是心中惊讶——即便是以前行走江湖时也没见她有过这种能耐，原以为她只是身板厚了几分，没想到身手也精进了不少。
为免让她担心，龙博故作轻松地说道：“让黄狼咬了一口。已经处理过了，伤口不深，很快就会好的。”
“打疫苗了吗？”她的样子很是严肃。
“狂犬吗？卫生室那儿没有，要去医院，我没有身份证。”龙博照实答道。“隐修说，只要那它十天没死就没什么事儿。”
她不由分说，扯着他的腕子就走。
“去哪？”龙博问
“回家，骑车，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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