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逗你玩儿
杯中的酒喝了又添，她着实有些累了，一杯饮尽，用手盖住了杯口。
“收了吧。”豆豆提议道。
龙博应了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归置盘子，剩菜入冰箱，碗碟入洗碗机，擦桌子扫地，二人没有交流，各司其职。
龙博很喜欢这一环节，可以说，一天中他最喜欢这个环节。他能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无言的默契，比一杯暖酒还要熨帖。
豆豆走到了客厅门口伸了个懒腰。
龙博出来时，豆豆正瞧着夜空发呆，寒风似乎吹走了满天的星子，唯剩一轮孤月悬在天上。
醉意翻涌上来，如同一个浪抽上了她的意识，她双眼迷蒙了一下，打了个酒嗝。今天喝这么多，应该能睡个好觉吧。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龙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望着天空，思绪无处依托，就随着虚无的天际越飘越远，过了许久，她才听见钟表的咔哒声，仿若回魂似地开口：“你想救我？”
龙博一时无言，似乎承认这件事是个难题。
她的声音烦躁，似乎厌倦了这样的游戏：“就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我做错了。”龙博陈述着现状。
“不是错不错的事。”豆豆揉揉眉头，“如果你能漠视我的情绪，我会舒服很多。就，什么都别做。”她勉强看向他的方向，“别回应，牢骚落了地就会变本加厉。让我自生自灭，别在意我的心情。就像……”她偏过头去，把后半句话咽下。
她话里有些情绪，他没能读懂，只是觉得奇怪。
他问：“换做是你，会袖手旁观吗？”
“你觉得呢？”每当她给予龙博解答之后，她总会这样提问。不过今天似乎不是在鼓励他找到答案。
“你不会。”
她笑开来，“水月洞天一定民风淳朴，才给了你这个样错误的认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善良，喜欢助人为乐。”
龙博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否认自己，“如果你不善良，早就赶我走了，何必一边收留我一边遮掩自己的病情。”
豆豆轻飘飘地否认：“我可没遮掩，我只是没跟你提过，不过你这么聪明，肯定什么都搞清楚了。”
龙博语气里带上了一些质问和急躁：“不，我不清楚，直到到今天我还是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
豆豆无言，只觉得冬夜有些冷：“……不是你的错。”
“那是为什么？告诉我。”龙博请求着。
她想打个哈欠遮掩，一张嘴却叹了一口气：“我困了，早点休息。”
“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龙博追问着，想拉住她问清答案，脚下却一滑失了重心向后倒去。依据多年的习武经验，这三级台阶虽不多也不高，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从这里仰倒下去，下面的水泥地接着怕是要伤筋动骨。龙博已经做好准备了，丹田已然聚气，手上正要动作，迎面却吹来一阵酒香。
龙博忘记了反应，但没有摔倒，她稳稳地护着自己。一只手垫在自己脑后，一只手稳稳地贴着自己后背。龙博垂下手，已经可以触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自己此刻离她是这样近，清冽的酒香随着她的气息包裹了龙博。
在这样的距离下，龙博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睛，看清她来不及设防的眼神，那充斥着紧张的眼底含着一种熟悉的热烈。
尹仲说得不对，她还是那个豆豆。
豆豆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摔倒，看着他向后倒去的画面让她心头凛然一惊，记忆中血腥的一幕从自己的脑海一闪而过，没来得及细想人就已经冲出来了，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人揽在了怀里。
自己为什么要救他，他明明身手很好，一个鹞子翻身肯定就平平稳稳地落地了吧。用得到你多管闲事吗？可万一，万一他喝了那么多酒没来得及反应呢？
惊魂未定，自己的眼神却被他捕捉。
她从未有这样的机会看过他的眼睛，差点都忘了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炙热又温柔。他的眉眼生得那样好看，眉浓如墨，眼含秋水，长睫如扇，高挑的鼻梁之下是一双棱角分明的唇，唇饱满而周正，此刻正微张着，露出几颗牙齿来以示自己的惊讶。那双唇合拢了，轻轻地抿着，唇角漾开一层浅浅的笑意。再看那眼睛，全是满意的神情。
“小心点儿。”是豆豆在说话，话响起，她眼中的复杂消失了，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龙博再想探询，豆豆已经垂下眸子，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只听见她的声音淡淡地响起：“这台阶不能再磕死第二个人了。“
她拉起龙博，掸了掸自己的衣服，转身向屋内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
若不是他亲眼见了他真的以为那一切都不曾存在过。如果存在，那她为什么要将一切都藏起来？为什么要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草草敷衍自己？还是那个未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因为他吗？上一个死在这里的人？因为他伤害过你。”提及这件事龙博有些不忍，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向本人求证，这实在是一件残酷的事。
而豆豆的反应是——流言传来传去，他也信了几分。
豆豆停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
她在沉默的那两秒里转过什么想法，龙博无从得知。
“想不到你耳朵还挺灵光的。”豆豆笑着偏过身来，接着又轻蔑地说：“那个东西也配影响我？一条贱狗罢了。”
她不想解释，外面的传了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想过去解释。她很享受恶名带来的福利，无人敢招惹的生活很是安宁。
她从不会轻易使用这样的字眼。龙博走过来，捉住她的手臂：“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豆豆转过身来，看着正抓着自己的他的手，两个半月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带着些焦急的火气跟自己说话。
“这么好奇啊？”
那件事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反正也是无所谓的过去，不如拿来逗个闷子好了。
“好啊，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龙博面上只有惊讶，但漆黑的眸子底下如同巨石入海，已然大浪滔天了。
这句话是那样熟悉，不久前她曾说过，“你把衣服脱了我就告诉你。”
当时他以为这句话不过是句随口的酒后调笑，现在看来，她习惯这样搪塞。
那他又能怎么样？真的脱吗？
他松开手退了半步，摇摇头露出一份苦笑：“你何苦拿这种话来消遣我。”
豆豆面上更是自如了，她笑着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然后又走了一步。现在她离他仅半步之遥，她仰着小脸，对他嘴角的拘谨颇为满意。
“没有啊，我是说真的啊～”
龙博忽的有些恍惚了，她的神情一如昨日她对自己许诺时的样子，天真的笑脸中携着满怀的赤诚——保证自己绝不会再莽撞行事。
豆豆眼见着龙博的表情越来越认真，神情越来越危险，一下失了兴致。危险的自不是其他，深情才是最危险的武器。
她不想走到这一步。
她将目光落在地上，兴致索然地打了退堂鼓：“不信算了，当我没说过吧。”
在她转身的刹那，龙博十分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他应该不是故意的，才会这么快报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他放开了她，想再说些什么却撞上她的目光，也许是不知怎么面对，于是慌张地将视线躲向别处。
豆豆听见了他的回答：“好，我答应你。”
算是达到了目的吧，瞧他的样子，多滑稽。
可自己却一点也不高兴，半点没有戏弄成功的开心。
一口气梗在胸膛里，不上不下的让人甚是憋闷。
或许是愤怒，或许是酒劲儿，让她抛弃了理智，她毫不避讳地拉起龙博的手，来到了庭院之中。
“他是这个村儿里有名的二流子，小时候他就纠缠过我。八年前，我大一。暑假，自己在这儿住，不知怎么的让他知道了。晚上12点半，他翻墙进来，想□□我。”豆豆看见了龙博的反应：“哦，这个字眼对你来说太冲击了是吧，他知道我独居，半夜翻墙进来欲行不轨之事，污我清白“豆豆拿腔拿调地说。
“好在我失眠，及时发现。与他扭打撕扯了一番，跑到了院子里。”豆豆拉他走过去。
“就在这儿，又周旋了两圈。然后，他背对客厅站在这儿，想过来抓我，结果自己踩着了个石子儿，往后一仰，后脑正磕在台阶上，人当时就死了。”
果然，她就知道会这样！
“别这么心痛地看着我，他就是不死，我也会杀了他的。”
龙博失控地握住豆豆的肩膀：“你没有呼救吗？没人来帮你吗？“
他为什么不怀疑这两级小台阶磕死人的真实性？传言里应该多是关于这一点的怀疑啊，所有人都说人是她杀的，你来关心我有没有呼救干嘛？
她将情绪咬在齿间，提了一口气将眼中的酸涩敛去，轻松地说：“夜深了，都睡了吧。没听见可能。”
没听见？没听见！龙博不敢想象，她深夜遇袭一个人呼救时该是多么恐惧，无人应声她一个人与歹徒周旋时又是多么绝望……
她真的不想面对现在这个局面，勉强地为他擦了擦眼泪，感觉憋闷的胸腔里靠左的位置有一处坍塌了，那是她心脏的位置……
“你哭什么啊我都没哭过。”
他追问道：“到底还有多少痛苦被你这样轻描淡写地藏了起来？”
龙博在心里千百遍的谴责自己，她独自生活在这里，要面对那样的恶意，那样的传言，那样的污蔑，而他的存在只能让这流言更重上几分。
他似乎认定了她因此受了莫大的精神伤害，哭得梨花带雨的。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她解释道：“这种肮脏的泥点，只有极少数人身上没有。哪个姑娘长大过程中还没遇见过性骚扰？被尾随，被偷内衣，被偷拍，被猥亵，被侵害，被拐卖，被打断手脚囚禁、沦为生育工具，手段层出不穷，我算很幸运了。我没被他侵犯，没有受到虐待，没有被他杀死，也没有因他的死获罪入狱，他还立刻暴毙在我眼前。已经算上天眷顾了。”
她的话似乎令龙博更加难过了，她被他紧紧地拥进怀里。这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哭哭啼啼的，眼泪落在她的颈窝里，惹得她的眼睛也开始发酸。
身体的反应让她有些烦躁，嘴角漫起一抹苦笑，她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份奇怪情绪就此烟消云散了。
她可不想今天就靠这个拥抱收场。
他似乎忘了一些事，但没关系。那颗脑袋就在自己脸侧，她只要一转头就能贴上他的耳朵。这样的距离，她说的话，他一定能听清楚。
她很少有这种机会。
一般情况下，即使不小心走进暧昧的氛围，她也会不着痕迹地退出，但今天她忽然没有那么在意后果了。
她想看看这个人脸红是什么样。
她抬了抬手，犹豫再三，那双手握紧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拥抱他。
她微侧了脸，脸颊刚好蹭到他耳后的碎发。并不拿腔作调，只是用带着愉悦的声音轻声地说：“现在可以兑现我的奖品了吗？”
他打了个激灵。她看见那耳朵霎时红了，非常满意。
龙博的眼泪还挂在眼皮上，脸上满是不知该怎么办的神情。
她咬着牙忍笑，原来他这样聪明的人也有不懂怎么应对的时候。他正经又拘束的样子实在有趣，忍不住多逗弄了一番。
豆豆擦了擦他的泪痕，哄道：“紧张的话你可以闭上眼睛。”
双手攀上他的肩，倾身向他。
龙博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连退数步，“豆豆，此事……”
“你刚是骗我的？”豆豆挑着眉质问道。
“不是……”龙博欲辩解，被豆豆毫不留情地打断。
“反悔了？”豆豆走向他。
“没有，只是……”龙博被逼地连连后退。
豆豆步步紧逼，笑容顽皮又邪恶，故意作弄他：“那就是嫌弃我喽？”
龙博一退再退：“我怎么会嫌弃你？”
“那还啰嗦什么！”豆豆一把揽过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抚向他的脸。
龙博似是有点不适，想要动作却被豆豆揽得更紧了，“老实点，还能快点结束。“
他心中如擂鼓般咚咚作响，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它不要太过引人注目，可来自她的呼吸却毫不避讳的喷洒在脖颈间。龙博紧张地闭上了嘴，悄悄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多希望能咽下自己嗓子眼儿里那颗真心。
她比他要矮上一些，她踮起脚来，手上稍稍带了些力。
她说自己可以闭眼，可是他想多看看她的眼睛。
馋嘴的小猫满眼就盯着那点吃食，竟丝毫不顾及他眼中的炙热与羞涩。
眼看着那距离越来越近，那呼吸已经落在自己唇上，那双唇瓣与自己近在咫尺……
眼前的人却突然后撤了一些，突然地打断，龙博眼中多是未来得及反应的茫然。
“要不先欠着？”她笑着提议道，龙博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里，像沉进了一湾水。
她眯起眼睛一笑，显然对这反应很满意，踮起脚尖，打算轻轻在他脸上啄一下，触之即分。却不曾想他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偏头，她俯身上去，正巧撞上那双唇。一时间，二人都忘记了分开。
一吻结束，二人都忘记了分开。漫漫岁月似乎滞了几秒，年华与心动困锁一隅。不知是庆幸还是追悔莫及中，龙博背过了身去。
这颗心一上一下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心跳再也控制不住了，血液奔腾着涌上脑子，羞涩从耳根逃到了面颊。他的呼吸只能尽力放轻，却无法控制幅度，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却只敢轻轻地喘气，这样的呼吸方式让他缺氧的大脑更加晕眩！
“喵~”是猫。是救命恩人。
“呀，如意回来啦！麻麻好想你哦~“豆豆抱起黑猫回屋去了。
那个背影娇声道：“要不要吃罐罐？”
她调皮起来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龙博博看着那个闭了灯的卧室窗户长舒了一口气，他扶着台阶坐在客厅门口。此时连月亮也被云彩遮蔽了，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心绪纷乱复杂，万般情绪找不到一个由头。
独坐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方便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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