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骄傲
时至深夜，朗月也行到了中天，皎洁的月光落在地上，照得水泥地一片明亮，可人心却并不明朗。正如赵渡曾经写就的，“月光之下，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纠结那么多干嘛，不明朗才是对的。
龙博看起来醉得不轻，手捧着葛根水，眼神呆呆的，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地面。
豆豆心下放松了不少，醉了好些。
龙博吹着喝那杯葛根水，有些烫，他的牙齿刚适应了冰凉的酒液，一口一口咽得十分小心。
夜风冷，她为他拢了拢身上的围巾。
“龙博。”她轻轻唤他，他歪着头看向她。
“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又是这样的问题，她惯用的逃避沟通的手段。
他皱了皱眉，算是表达对她问题的不解。
她解释：“你就没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龙博低低地笑了两声，“想要，守着……“
“什么？”
他咕哝了两声，低下头去，笑得有几分害羞。“豆豆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她想了想，“我想要云姐和妈工作顺利，珠儿和天畴学业有成，一家人能多些见面的时候，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就是最开心的了。”
他瘪瘪嘴，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没有我……”
豆豆拨开他额前挡眼的碎发，笑得温柔：“也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龙博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现在就挺好，什么都有了。”
“这就安于现状了？跟我一起住在这儿，说借住也不算借住，说同居又不是同居，名不正言不顺的，真没什么想要的？”她耐心地启发着他。
她说什么呢？好像在说……那件事就在眼皮子底下，他怎么眨眼也浮不上来。他有些着急了，酒喝多了口干，急促的呼吸迫使他舔舔嘴唇，他抓着她的胳膊，用眼神请求她别再卖关子。
“我想给你个名分。”
她的声音带着些笑意，每一个字都直达他的心底。
龙博强拢回一丝清醒，眼中的疲惫被理智尽数抽走，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喝酒喝糊涂了，他甚至不敢问一遍她是不是真的说了那句话。
“我的能力有限，没什么通天的本事，既不像剑秋那样善解人意，也不像月牙那样生财有道，既完成不了你的心愿，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但给你一个名分我还是做得到的。”
龙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望着她的眼睛，甚至期待能从中看出些恶作剧的笑来。
“我说，给你一个身份，给你一个家。”
就算她没说过那句永不婚配的宣言，他也愿意无名无分地守着她一辈子。能够再世为人，陪在她的身边，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即使爱意日渐膨胀，他也坚持守住本心，告诫自己默默地伴着她就好。
即便察觉了那份流动在二人心中的默契，也尽力让自己不要多想。就像他那傻弟弟说过的一样，“付出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直到那天，平安夜那天，他无意间听到了她们的谈话，那一句“喜欢啊”，摧毁了他理智的堤坝，爱如洪水一样在他心中横冲直撞，让他落魄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开始在意，他开始想表达，想要被回应，甚至想要独占她。
如果一时无言，如果气氛局促，如果她误解，他会紧张，会患得患失。
早上她对龙博误解并不让他难过，他难过的是误解这件事本身，如果与她之间并不是心照不宣的彼此熟识，那又是什么？
直到今天下午，她与尹仲的相处让他了解到：她也许真的喜欢他，但只是喜欢而已，甚至不是她最信任的男人，甚至比不上尹仲……是老友，是知根知底相熟多年的老友，他知道她养花的习惯，如何处理，他了若指掌；他知道她的病情，比他龙博要了解，他认识她的家人，早早就熟识。他龙博不过是个客人，异乡而来，暂居于此的客人。
他知道这样的情绪有多胡闹，所以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他都拒绝去谈这件事。如果她只是喜欢却没有接受他的想法，那呈现这份爱意对她而言无疑是个麻烦。
说不定会毁了现在的生活。
可她现在说，她愿意给个名分。
家，要给他一个家？
龙博不敢置信，自己是在梦中吧，一定是喝多了，不然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心爱的姑娘主动送出了厮守终生的邀请，这样的幸事，他龙博何德何能再经历一次？
眼看着他神情的变化，豆豆温柔地笑开来，“其实早该这样了，可这毕竟不是小事，我也考虑了很久。虽然一起生活的时间不算长，但做出这个决定我并不觉得冒险。”
龙博始终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呆呆地愣着。
豆豆的声音弱了下去，“你不愿意？”
“我……”龙博恨自己喝了太多酒，恨自己口干舌燥，恨自己笨嘴拙舌，此时连傻笑都做不到。
“我！我……我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龙博一把拥住豆豆，不知道要怎么笑才能表达出他的喜悦！
豆豆拍拍他，“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愿意呢。”
“愿意，我自是愿意！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他胸膛里那颗心脏强烈快速地搏动着，不知道线的那头是不是有同样的心情在。
豆豆拍着他的背安抚着。“既然你也愿意，等我知会过家里人就带你去上户口。”
“户口？”
不对。
豆豆解释着：“我虽然是户主，但户口本里加个名字这种事也得先知会我妈一声的。”
“户籍？”
“对！”豆豆笑道。“等你和我们成为一家人，有了合法的户籍，就是一个合法的公民了……”
我们？
“有了户口就可以办身份证了。有了身份证，你就在这个时代拥有了合法的身份，你有名有姓，世界容得下你，你再也不用困在这个院子里了……”
身份，姓名，名分……
“坏东西。”
“不坏，户籍可是好东西！到时候你可以去读书，可以去工作，可以拥有你自己的银行户头，可以出门旅行。这个世界很大，你且得看呢！”
坏东西，明明是为他着想，却偏偏绕一大圈来耍弄他，最后说一堆真心的考量，连个生气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是在怪他刚才不生气还说了冠冕堂皇的话吗？
龙博愣了许久，才敛去眼中的委屈，将杯中温凉的葛根水一饮而尽，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酒喝太多，太缺水了，喉咙发粘，努力咽了口口水，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呆样开口道：“月牙送我那捧白玫瑰，和你那天给我别的是一样的吗？”
“白玫瑰的品种还挺多的，我不太懂啊。”
“剑秋告诉我，那捧玫瑰很贵的。”他说，“是很贵的品种，叫骄傲。”
果然喝太多了，说话有些重复。
“骄傲？”豆豆应道，“哦。和普通玫瑰不一样吗？”
龙博给出一个自信的眼神，侃侃而谈：“它的花枝更纤细，花瓣却更厚实有力，像月光一样清冷温柔，却永不低头。”
豆豆附和着他的醉话，“哦~所以叫骄傲啊。”
龙博嗯了一声，“她的花语特别有意思，是……”好好的讲解突然卡了壳，他想了一会儿，脸微微发红，吐出一句：“遇……遇见和幸福。”
“遇见和幸福？”豆豆疑道，“那是矢车菊吧？”
他神色里的镇定破掉了，有一些慌张，似乎很不喜欢在她面前露怯，“那是，沉默的爱？”
“沉默的爱是向日葵。”可爱，再逗逗他。
“我记得不一样。”他有些着急了，“和名字不一样。是什么？”
本来就喝醉了，现在一着急眼睛就湿漉漉的，平日里万事都要负起责任来的一张正经脸，此时委委屈屈的，手足无措的样子甚是……甚是……
豆豆挪步蹲到他面前，给他拉了拉围巾，小声地提示着：“真诚……”
“真诚？”他苦思冥想着，许久才嗫嚅出一个答案，“真诚、勇敢？不是，不是……”
龙博无助地望着她，眼里盛了不少的挫败，却又不想让她见识自己的失败似的，失落地垂下头去，她心口一紧，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真诚坦露我爱你。”
龙博抬眸注视着豆豆的眼神，眼里的无助和失落化开，化成一片甜蜜的笑意，哼哼唧唧地嗯了一声，伸出双臂身子往前一倾。
豆豆下意识地张开怀抱接住他。
却不想他仰起头来，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月在中天，映在玻璃窗上，亮得人心里发慌。
匆匆一亲结束，他分开了些，鼻尖蹭过她的鼻尖，灼热的呼吸与她的交缠。看着她疑惑的反应十分满意，于是再度贴近，一双唇再度覆上了她的唇，将她口中那个你字的尾音封在嘴里。
他半阖着眼，长睫如扇，遮蔽了大部分的眼神，但这样的距离，她看得清，那双眸子里盛着些喜悦和得意。
报复心还挺强。
不等龙博进一步动作，不等豆豆推拒。一声闷哼，一声玻璃落地碎裂的声音，龙博倒在她怀里，她抬头一看，尹仲正站在客厅门口，面色阴沉，语气严肃。
“别管他了，进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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