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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13


但不管怎么样,秋间澪并没有感到任何慰藉,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任何性命之忧,不论是野座士一郎拜访前还是离开后,她正是在确定这一点的基础上采取的行动——而且还有更加不安的预感,为了避免结局悲惨潦草的收尾,她想她还得拖拉着这副破败不堪的——至少在她自己看来是如此——身体继续前行,在阳光明媚的晌午,羽毛稀疏,色泽暗淡的麻雀立在梢头啁啾,而她却觉得愁云惨淡。

        沉默让冲矢昴心虚起来,他又瞟了她一眼,他以为她起码会问他为什么会有秋间家门锁的密码,然而她像死了一样躺在座位上:“秋间小姐——您再坚持一下。”

        道路畅通无阻,红色福特冲进停车场,潇洒的一个摆尾,正好停在车位正中间,他勾住秋间澪的腿弯,贴着她的耳际小声说:“冒犯了。”

        他意识到她要比看起来还轻,多半患有贫血,风驰电掣的车速和突如其来的刹车令她晕头转向,一把推开冲矢昴,扶着车门开始干呕,脚步踉踉跄跄,已经站不稳了,眼看就要头重脚轻的往下栽,他连忙抬起胳膊虚虚扶住她的腰际:“妖怪先生,你下次开车能不能稳当点。”

        这又不是《速度与激情》。

        她颤抖的口吻里并无劫后余生的恐惧,沉稳、冷静、没有波澜和起伏,这一点让他很是欣赏:“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

        她睁不开眼,就算睁开眼,眼前也天旋地转,只感觉到自己双脚凌空,脑袋靠上了他温厚的胸膛,柔软的化纤布料蹭着她的脸颊:“也有这个可能,但是还是希望你下次开车能慢点。”

        原本还剩半条命。

        “我下次注意。”

        接到通知的秋间渡很快赶到了医院,他的领带和西装狼狈的挂在身上,清早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零散的挂在额前,眼看着麻醉针挑起秋间澪的皮肤,扎进肌肉,他趔趔趄趄的跑过去,抱住眉眼紧锁的少女,眼泪和汗水很快把他昂贵的西装打湿了,他气喘吁吁的用袖子擦去她脸颊和脖子上的水渍,看着医生用酒精擦拭她鲜血淋漓的手指,喉咙里像塞了一块棉球,直梗得慌,轻轻婆娑着她的耳鬓:“没事的,澪,没事的……”

        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医生,能不能再打一针麻药。”秋间澪暂时放下了过往的恩怨,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的要求。

        医生驳回了她的恳请:“没那么疼。”

        “疼的……怎么不疼……您轻一点……”

        柔软的啜泣夹杂着无效的反驳传到站在门外走廊上的冲矢昴耳朵里,他下意识的往口袋里掏,摸了个空之后才想起来把烟落工藤家了。

        没办法了,忍着吧。

        艺术品遭到践踏的快/感让他想抽支烟来遏制心里那头躁动不安的兽,可惜这份快/感并不完全,甚至说正因为它未被自己据为己有,而是作为别人的艺术品遭到第三者的破坏,因而才激起了他对毁灭美好事物的不完全冲动,其中混入了冷静自持的理智——这是占居上风的部分,此外还有为数不多的同情。

        秋间家的坂本先生和警方基本同一时间抵达了米花市立医院,西装革履的保安浩浩荡荡的把守住了特护病房,除了衣着,通过他们胸前佩戴的秋间家的家徽和铮亮的光头也能迅速和加班七十二小时后灰头土脸的警察加以区分。

        在坂本“请做一次全身检查”的要求下,跟条死鱼没有多大区别的秋间澪翻了白眼,直勾勾盯着冒泡的葡萄糖:“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

        “是我的疏忽。”坂本从不为自己找借口。

        秋间澪脑袋上扎着网帽,看起来像是超市货架上包着泡沫网套用以防震的鸡蛋,指尖缠了一圈茧状纱布,麻药劲还没过去,手似乎和自己有关系但又关系不大,不太像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挂着点滴,半躺在病床上,为他一言不合便反思自己的态度感到气闷:“绿子的事处理好了吗?”

        “月岛小姐安然无恙,我已经派人把她送回家了。”

        她点了点头。

        向第一发现人冲矢昴问过话后,高木警官局促打开一道门缝,往病房里探了个头,守在门口的彪形大汉紧盯着他的举动,害他背后冒出一身汗,怪他头发短见识也没长到哪儿去,一室一厅一卫的套间放在早些年连租房他都不敢想:“秋间小姐,请问您现在方便接受问话吗?”

        她斜过去一眼,看到他熟悉的凹陷脸颊和熬夜过后菜色的皮肤以及他背后越发有横向发展趋势的千叶警官:“你们警视厅是没人了吗,怎么每次都是你?”

        逮着一只薅羊毛可还行。

        “让阿澪休息一会儿吧,她刚刚做完检查。”

        “没关系,我可以。”和秋间渡对着干——无论何时——是她的宗旨。

        死吧,还是让她死吧。秋间渡一甩手表示老子不干了。

        “我们开始吧。”

        “好。”

        秋间澪低垂着眼睫,思忖着这桩案件应该从哪里开头。

        在陈述过程中,高木警官的反应和她预想的如出一辙,写笔录的手没一会儿就停下来,瞠目结舌的凝视着她,直到她扭过头来四目相对,给出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他才继续慌乱的重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相信高木警官无法理解野座士一郎的作案动机,如果他能理解,那他真是对不起他肩膀上的徽章: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还有一具男尸没有丝毫踪迹。”

        “那是你们警方要做的事。”

        “是……”千叶警官露出老好人的笑容,他整个人都是圆圆的,身体、眼睛和脑袋都没大有波折起伏的棱角,他向秋间澪表达感谢和告别的话语被门外尖锐的叫声终止了,与其说那是人发出的呼喊,倒不如说更像是兽的嘶吼:“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两位警官互相对视,心照不宣的挡在秋间澪身前:“出什么事了?”

        比起紧张兮兮的高木警官,身陷囹圄的秋间澪倚着床头,置身事外似的吩咐守在门口的保安:“把门打开。”

        顺着敞开的门缝,她看到了川田夫人散落在额前被汗水沾湿了的白发,她是一夜之间衰老下去的,特别是凹陷下去的眼睛,基层眼皮堆叠在眼眶里,包裹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球,犹如枯井一般黑洞洞的,透不出一丝光亮,好像全凭意志来驱使这具没有灵魂的容器,让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

        靠在窗台上的冲矢昴注意到她腰上有一片凸起,想必是刀一类的凶器,刚要有动作,她便继续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讨伐,可惜两名体格健硕的保安一人一条胳膊就把瘦到只剩一把老骨头的女人牢牢锁在外头:“你是杀人凶手!都是你害了我女儿!”

        “川田女士。”和最初不同,她连称呼都换了。枕头底下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她点亮屏幕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视频内容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忙到不可开交,心力交瘁。她看了一眼屏幕上被悬挂在水泥上方的月岛绿,晃晃悠悠的随风飘着,像块待风干的腊肉,浑身都是血——野座士一郎一点也不像他表面上的行为举止一样绅士。她用光秃秃的指甲敲打着花里胡哨的手机壳,眉头微蹙,闭上双眼,交叠的双手平和的放在胸前,再往周围插几束百合就可以就地安葬了:“我希望你明白,在这起案件当中我是受害者,我和野座士一郎之间没有任何逾矩的关系或者情感纠葛,我没有必要回应何人因为我的优秀而加注在我身上的感情,不论是他的,还是你的,我的意思是,我怜悯你和你的女儿,但我对此没有责任,你要找的是加害者,而不是我这个受害者。”

        毕竟她自己现在还挂着花。

        “奈奈子是因为你而死的!”

        她微偏了一下脑袋,抬起一条眼缝,冲矢昴得以借着阳光看清了她眼角湍急的泪水和亮晶晶的眸子,说话的鼻音很重:“她不是因为我而死的,她是因为野座士一郎而死的,我们都是他的猎物,只不过我侥幸活下来了。”

        但未必是件好事。

        “你冷静下来了吗?”她最后问了一句,沉寂的空气是对她最好的回应。她把脑袋摆正,叹了口气,头疼的要四分五裂似的:“坂本,把安保都撤掉,一个个跟电线杆一样,站在这我睡不着。”

        “出于对您的安全考虑……”企图反驳她任性言论的高木警官遭到她斩钉截铁的拒绝:“秋间家我说了算。”

        仿佛刹那之间,整个宇宙被摧毁后的安静汹涌的漫过了天花板,秋间澪睁开紧闭的双眼,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她眨了几下眼,把眼泪从眼眶里挤出去,用手帕擦去鼻尖上的水渍,疼痛还在她身上作祟,随着麻药药效的退去,手上的灼热和刺痛愈发严重。她揪着衣襟看了眼身上的条纹病号服,抢眼的颜色和宽大的袖筒放在马路上或许违和,但在医院里,每个病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难以分辨。

        坂本是个尽职尽责的人,他不可能真的撤去对秋间澪的保护,她纤细的小腿在裤子里晃荡着,裤脚随着沉重的脚步不停扫动,踩到地板的瞬间跟踩在棉花上一个样,软绵绵轻飘飘的,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扶着墙走到门口,伸手拉开门。

        “秋间小姐。”

        她仰起头,冲矢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和蓬松的粉色头发背着光倒映在她澄澈的眼睛里:“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距离很近,近到他能清楚的闻到她秀发上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的洗发露的馨香。

        秋间澪没有动作,仅仅盯着他反光的镜片,试图透过这层隔膜来探究他的底细,良久,她开口:“把你的外套借给我。”

        “你要外出吗?”他犹豫了片刻,稍一低头就能通过宽敞的领口看到她明显的锁骨,他把目光移向别处,脱下外套披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又担心他宽大的衣裳会一不留神把她原本单薄的身板压垮,回头她再来找他赔钱。

        “你能帮我吧。”不是商量的口吻,好像认定了他会老老实实给她当式神。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儿,是为了看她如何走下一步棋,以及他能在这场博弈里获得什么有用讯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乐于被她差遣,或对她有所亏欠。

        很显然,秋间澪等他的结果等的不耐烦了,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出白鸟信玄的名字,还没按下通话键,一只算不上粗糙也难称细腻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打断了她的动作:“需要我做什么?”

        似乎不想轻易满足她,他补充:“白鸟先生刚刚来过,他一看见你身上的血就晕过去了,现在在急诊躺着。”

        “把手机和车借给我,谢谢。”她朝他摊开手,除了索要手机之外,她还暗示他递过来一条胳膊做撑持,一看就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微微颤抖着扣住冲矢昴的手腕,稚嫩温热的皮肤贴着他跃动的脉搏,他不发一言的盯着她在输入法上艰涩跳跃的指尖,另一条胳膊从她背后绕过去,架住她纤细的腰肢。

        那一串电话号码,如果他没记错,是佐藤警官的。

        我是秋间,绿子被绑架了,联系该手机。

        “妖怪先生。”坠落的电梯让她有强烈的失重感,整个身体都叫嚣着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老老实实回病床上躺着,说不定明天就能去花天酒地调戏良家妇女了,但她还是满脸躁郁的搭上冲矢昴的红色福特,短短的距离让她满头大汗,尖端的疼痛总让她分神,恨不能把手握的指南针和一身吃饭的家伙什儿一股脑砸到挡风玻璃上:“往东走,往东走有个废弃的高架桥。”

        她把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丢给他,指着视频上的废墟问:“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悬吊在房梁上的月岛绿让他时常眯缝的眼睛微微开启,倏忽之间恢复如常:“看起来是个废弃的水泥厂,墙壁风化严重,墙皮脱落,但角落长了霉斑,钢筋和窗棂腐蚀严重,裸露的石膏板做了特殊的防水处理,还能听见火车的动静……”

        等等……

        他不禁侧目,东北港口附近的确有条废弃的高架桥,新轨道前不久竣工,旧轨道由于受海风侵蚀年久失修,正待爆破拆除,他刚刚提到的老水泥厂就在两条轨道之间的洼地上。

        佐藤警官的致电如约而至。

        秋间澪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接通了电话。

        “秋间小姐,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

        “五分钟前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条录像以及绿子被绑架的消息。”奔轶绝尘的车速卷起烈风,鼓动着她披散在背后的秀发和空荡荡的病号服,耳畔除了佐藤警官条理分明的问话外只剩下呼啸的引擎:“地点应该是东北方向的水泥厂,靠近两条铁轨,一条新的,一条废弃的。”

        “秋间小姐!”佐藤警官对着鼓满杂音的听筒惊呼:“您现在不在医院吗?”

        “野座士一郎要求我独自到场。”她紧贴着座椅,以此来减少疲惫感和车身带来的眩晕跟,显然,根本没用:“他的目标本质上来说不是绿子,而是我,我会随时用冲矢先生的手机跟警方保持联络,我今天会不会死……”她顿了一下,扭过头看向在弯道夹缝里连超三辆小敞篷的冲矢昴,书接上文:“就看你了。”

        不知道她是在和佐藤警官说话还是另有其人,偷听的冲矢昴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秋间小姐,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手机呢?”

        “我怎么知道野座士一郎有没有趁打晕我的机会对我的手机做些什么。”

        “你应该担心他会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哝,这还不算吗?”她指着自己挂花的脑门:“他马上就到动身离开日本了,留给他的时间所剩无几,我不引他出来,他会对我做更过分的事。”

        “比如?”

        “如果我被绑架到国外,你能找得到我吗?”

        红色福特像蛇一样在夹缝中游走,喇叭和咒骂此起彼伏,放在一天前,秋间澪势必会停车和这些路怒症患者挣个你死我活,他目视前方,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不一定。”

        “普通妖怪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活动吧。”她难得动动了眼皮:“啊……对啦,你是和猫咪老师一样的大妖怪嘛。”

        “秋间小姐,你的脑袋并没有因为受伤而开窍。”

        “请不要和我说话。”她磕上双目,一脸菜色:“不然我可能会吐你车上。”

        “遵命。”

        他踩着油门的脚又下沉了几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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