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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小厮


第十一章

        雨后天清,忠正侯府门外,一人踏马而来,遒劲的身姿跨在通身如锻的玄马上,单手驭金辔,右手甩皮鞭,在空中扬了一个响亮的空圈。

        勒住缰绳,马蹄尚在悬空,陆瞻兔起縠落翻身跃下马背,好俊的身手!

        门前的小厮堆着笑脸迎上来牵马,他拍拍衣襟,脚下生风神采飞扬地快步踏入府门。刚过几间歇山抱厦,正经过白石甬道欲踅身回院,身后响起一声威喝:站住。

        头皮有点麻,老爹的声音总是这样,沉沁着不容反抗的威压。乖乖转过身来,恭恭敬敬的抱手行礼:父亲。

        老侯爷攥着手心,蹙眉盯着眼前的儿子,不知自己怎会生出这等金陵纨绔!

        都是他娘从小惯的,这滑头小子在文章上也不用功,功名是不能指望了。还得让爹娘进宫刷老脸,才向今上讨来一个户部郎中的差使,官职虽不高,只有正五品,却是实权在手的一个职缺。

        今日正要同他讲明关窍,免得这小子到了户部,干出什么打脸的事。老侯爷清清嗓子:又去哪斗鸡走狗回来?

        陆瞻规规矩矩:儿子不敢。

        “哼,你倒是不敢!你娘和我想尽办法,终于在今上那里为你讨了差使,你倒是一点都不关心啊?”

        “儿子不敢,儿子到了户部,一定勤谨忠君,恪尽职守,不丢侯府的脸面。”

        老侯爷眯起眼:算你知道。你母亲是今上的堂妹,你若在户部亏了口声,丢的不只是侯府的颜面,可知晓了?

        陆瞻表面唯唯诺诺,肚里盘算着,不就当个郎中吗,那些户部郎中哪个不是在任上吃饱捞足了去醉仙楼里喝花酒的货,尽干那等下三滥的玩乐,本小侯爷还不屑做什么郎中呢。

        嘴里却抹着蜜哄他爹:儿子知晓,丢了自己的名声事小,丢了侯府颜面事大,若是连累着丢了皇亲宗室的脸,才是百身莫赎。

        老侯爷捋捋胡须:你要连这点数都没有,我也不敢让你去户部当差了。去向你母亲请安,她今日还担心你在外淋了雨,成日里真是白操心。

        陆瞻抱着手,行礼后后退数步,踅身跑向了自己的院落。

        老侯爷摇头砸嘴,宦海沉浮几十载,阅人无数,竟不知这小子今后要如何。刚出娘胎不到十个月,他就能通顺讲明白话,当时一家老小喜从天降,还以为是个文曲星,没想到此子长大后,功名这条路居然走不通!

        自小坏事做尽,扔鸟蛋砸管家,掏毛毛虫吓妹妹,剪丫头的头发扔到水井里,还把他娘的胭脂水粉下到疱师刚和好的面团中,蒸出一锅五颜六色的糖堆。

        顽劣得神憎鬼厌,就连今上都知道他的名堂多!这位小祖宗居然在宫中拦着小太监脱裤子,说是要看跟自己有何不同。气得荣安到太后宫里请罪时哭得昏厥过去。

        唉,是福不是祸,躲是躲不掉的。到了该立业的年龄,还得为他的前程铺路搭桥。

        翌日清早,朗日当空,陆瞻辞了父母,自去户部领差了。

        首日进衙司,只是交接领取些官印文书,无甚要紧大事,与同僚盘过道,又上赶着去拍完几位顶头上司的马屁后,他便一路甩袖疾走,出了户部大门。

        元府角门外,一人牵着玄马,掂着包碎银子,买通了门房。那门房小厮见又是他,私下收了银钱,转身就去给小鱼报信了。

        片刻之后,小鱼匆匆跑出来,四下观望无人后,才道:今日姑娘不能出门,老太太和夫人都去秦府了,姑娘借口要理书才不必陪着,若现下出来怕有不妥。

        陆瞻听见去秦府,酸意又忍不住窜起,央求小鱼带他进去。小鱼最初吓得连连摆手:陆公子,千万不行,要是让人瞧见,姑娘的名声就毁了。

        陆瞻急得跳脚,最后把心一横,去廛肆里街买了身跑堂的穿着,拎着锦盒,打扮成下人模样,磨得小鱼点了头。

        往兰睎院路上,小鱼连连向身后示意,令他低头拱背,男子不习惯的皱皱眉,折了折身,向前伸长了脖子。

        兰睎院中,忽然来了个送礼的小厮,一身跑堂装扮,依然显得长身玉立,沈腰潘鬓。

        小鱼脚步轻轻踩进屋内,做贼一样左右旋着脑袋,滴溜溜打望,正好涧芳不在,刚去了厨房交代姑娘晌午的吃食,只有元晞独自坐在书案边,遂回头使个眼色。

        元晞累得头昏脑涨,正漠然望着手中的紫毫笔尖,嘟唇蹙眉,今天拢共写了二十页书案,够在宫中讲两天了。

        视线缓缓往上抬起,却惊见书案对面有个小厮。“呀”的一声,毛笔掉到纸上,墨色浸染了半行小楷。

        仔细一看更吓掉魂:陆瞻,你怎么进来的?

        陆瞻哼哼:我打扮成小厮进来的,好看吗?

        说着抬手转了一圈,委屈巴巴的撑在案上,桃花眼水沽沽的望着她。元晞穿着玫红百蝶纱裙,点点肤光透出,自是姝色无双。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满足了。

        见他这副模样,元晞乐得俯倒在纸上抬不起头。一番笑过之后,元神重启,她连后颈酸胀的经络都通畅了,浑身上下透着神清气爽。

        “元晞,我今日去户部领了差使,正五品郎中,以后你要找我,就遣人到户部衙门,跟我的人说一声,我即刻就会想办法来见你。”

        “知道啦,郎中大人巴巴赶来,就为说这句话?”

        陆瞻大半个身子俯在书案上,两颗脑瓜正对,鼻心相隔不过数尺。哼了哼,气音说道:自然不光为这句,我想见你。

        吐出的气息微微加重,熏得玉颜酥痒酥痒的。

        这边的脑瓜向后缩了缩,才温柔赧颜道:昨日不是才见过吗?

        “今日不是才见到吗?”气音哼哼的,又往前挪了挪脑瓜。

        跟看画似的,两人目不转睛的望着对方。

        “姑娘。。。。。。呀!”小鱼莽地一脚踩进门,见状赶快捂上眼睛,压低了声气。

        元晞骤然缩回身子,挺胸立背,工整地坐好。一双朦胧闪耀水光的杏眼眨了眨,对陆瞻比着口型:起~来。

        小鱼背过身,踱到了门外,颤声还带着些张皇:陆公子,说好略见见面就离开的,可不能再耽搁了。

        陆瞻依依不舍地起身,脚步辗转间,冷不禁翘起小拇指点在脸蛋旁边,对她飞了飞眉毛,秋波也顺着睇过来:元晞,这里!

        看不懂他到底在打什么眉眼官司,元晞怔了一愣,微张着嘴。

        急得他顺着书案快速绕道一圈来到她身旁,捏着兰花指在柔软如云的粉颊上抹了抹:喏,看!

        手指上沾着墨。

        原来元晞俯头的时候没留神,被刚吓掉的紫毫笔在脸上着了点墨,她不好意思地擦擦脸:快走吧。

        “明日也是这个时辰来。”桃花眼咕噜转,狗尾巴摇着。

        “胡说,明日不许再来。”芙蓉面假装生气,蹙起了黛眉。

        陆瞻还黏黏糊糊不肯走,元晞瞪凶了眼,心中却不禁迷离。

        乖乖离开前,还咬了咬耳朵:我走了,记得有事到户部找我。

        湿软的唇珠在糯白的耳尖轻点一下。

        “陆公子!”小鱼在门外,急得直跺脚。

        陆瞻疾跨出门,折身埋头,跟在身后,小厮样的出了元府角门。

        ‘

        昨日雨云已消散,空气中泛着匀舒的湿气,随风贴在面上,带来无可描摹的焕然清新。金乌依旧遮住核心容颜,只露出一圈边缘的金粼之光,天穹已浸透青蓝。

        元府二门外,曹氏扶着元老太太下了轿撵,身后跟着几个低头敛目、肃然无声的婢女。

        “母亲,小心门槛。”曹氏口中提醒着,老太太一手拄着扶老,一手搭扣曹氏的手背,迈进青石院内。

        雨擢后的石院两侧,依次罗列着几十个斗彩万字如意纹大花盆,皆种满月月红,正值花期盛时,无数绿刺红苞摇颈相迎,如裹着翠烟脂露般明艳姿媚。

        曹氏只与老太太说笑:母亲喜欢这月月红,因而这院中都种了此花,儿媳也随母亲一样喜欢,儿媳在扬州还专门让人培育了绿萼,开得也似月月红这般,除了颜色不同,香气比这月月红还更甜些。

        老太太见她不提在秦府之事,也便随着她说:绿萼与月月红原属同科,是花房后期培育出的新品种,我倒也见过,确实香气更甚。

        曹氏接着说:不仅如此,那花还更娇气些,须得时常有人精心维护,因花香浓郁,易招虫蚁之类,冷不丁就遭了虫灾。

        老太太停下了脚步:再娇气,因是心尖上的,也要着人小心维护。

        曹氏点点头,低声说道:母亲,我看晞儿对秦家公子无意。

        老太太怅然一叹,目光在月月红上逡巡,沉吟半响道:晞儿是我的心头肉,自然要替她择一位护花惜花之人。秦家公子既不入她的眼,以后不提就是。

        曹氏默然一笑,搀扶婆婆回房后退出,转向兰睎院而来。

        才进院门,就见涧芳低头在廊檐下绣着活计,遂轻声提步向前,来到一旁,笑眯眯睇着她。

        只见涧芳身着月白色幽兰襦衣,撒花百褶裙,一张白皙光洁的鹅蛋脸上,点着几粒细如米粒尖大小的褐痣,倒显出几分俏色。涧芳听见衣响方才抬头,见曹氏在身前打量,倒不好意思地说:夫人来了,我去烧水给您泡茶。

        说着便放下腿上的竹筲,理好丝线起身离开。

        曹氏转进了里间,皱皱鼻子,有股碧云龙翔香的味道幽微散在空气中。

        “母亲来了。”元晞从书案边搁了笔过来撒娇。

        曹氏摸摸女儿的脸,手指尖忽觉热烫,侧脸看去,那洁白如贝的小耳朵竟像熟透的桃一样红。凑近拊摩女儿的发髻,鼻尖一吸,那股沉香便钻进鼻腔。

        曹氏知道女儿素性不爱用香,这气味定来自他人。且碧云龙翔香价格不菲,非贵胄之人不会日常使用。看来女儿有事瞒她。

        “晞儿准备得如何了?可有把握教好宫中女官们?”

        “自然有把握,女儿可是女博士哩。”

        “等你完成宫里的差事,跟母亲回趟扬州看外祖父,他时常惦记你的婚事,你自己向他老人家交代吧。”曹氏幽幽地望着女儿,一双眸子清水汪汪。

        元晞愣了,不知母亲何意:交代,交代什么?

        曹氏抬指,嗔笑点在女儿眉心:鬼精灵。

        元晞低下头,十指绞着手帕不言语。

        涧芳抬着漆盘走进屋内,将茶盏放在曹氏手边的酸枝方几上,规矩地退了出去。

        曹氏望着她,对女儿说:涧芳可是比你还大一岁?

        元晞奇怪地抬头,母亲怎的又提起涧芳了,眼中琉璃珠子转顾一许,忽然醒了过来:可哥哥尚未娶亲啊,等嫂子进了门,再做打算不迟。

        曹氏便不再提,母女两相望,元晞猴赖在母亲身上不起来。

        “姑娘,姑娘。。。。。。”

        一长串奓喊声从纱橱门外传进,叮咚的脚步擂着地面而来,小鱼张着胳膊,虎身撞进来才看见曹氏,急得忙捂上嘴。

        “慌慌张张,有什么话慢慢说。”元晞狠剜她一眼。

        小鱼吐吐舌头,不太好意思地先对曹氏行了礼,喊了声夫人,才立直身面向元晞回禀:姑娘,秦公子从吏部调去了内书堂,要与姑娘同去宫中教女官读书了。

        元晞脑中一震,瞳孔都难以置信地晃了晃:什么?秦翊也要进宫?你听谁说的?

        小鱼也是一脸乌糟糟的,丧声答道:秦公子在府外,请门房小厮特意向姑娘通传的。

        特意。。。。。。索命的吧?她愁得垮起脸,两道眉耷拉成八字,梭子在胸中横竖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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