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三十五
唐观宁的手一触即分，留下了一个冰凉凉的小东西。
梁晏秋蜷起手指，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也能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他们的婚戒。
暗下来的灯光很好地掩盖了他一瞬间变了的脸色，他很快调整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干嘛还给我？”
“本来我想留着做个纪念，但是每次看到都会想起你，哥，如果……如果我们还有可能，我希望你心甘情愿把它再给我。”
梁晏秋心里苦涩，却没敢说太多。
他咬住牙关，将喉咙里突然涌上来的哽咽压下去，“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之间只可能是朋友，观宁，你是聪明人，别犯这种糊涂。”
而他不管嘴上怎么说，手心里冰凉的金属仿佛滚烫的碳火，烧得他几乎要把东西给扔了。
唐观宁轻笑了声，“这次我追你。”
梁晏秋的心一下揪起来，“你……”
唐观宁竖起食指贴在唇上，“电影开始了，专心。”
看了眼说完就把视线转移到荧幕上的唐观宁，梁晏秋心思复杂地坐正身体，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打的这个主意。
结束协议婚姻后，居然说要追他？
开什么玩笑！
梁晏秋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湖被这一句话扰乱，他胡乱地把戒指塞进口袋，好在电影的节奏非常好，开始十几分钟就把他完全带入了进去，也就暂时放下了继续想。
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看到唐观宁，不由感慨对方非常适合大荧幕。
精致的五官即便摄像机怼脸拍，都360度无死角。
而唐观宁对微表情和细微情绪的拿捏也很到位，在演技跟得上的前提下，大荧幕比电视更能展现人物魅力。
两个小时的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满场掌声。
梁晏秋接住众人夸赞的目光，刻意避开了跟唐观宁的对视，直到首映礼活动结束，说的话都不超过五句。
连匆匆的告别都没有。
当晚，看着他们工作室找媒体发的通稿，他只能说服自己唐观宁年纪还太小，没见过太多人，对他的喜欢和热情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等遇到更合适的，自然就会放手了。
隔天收到唐观宁送的新年礼物，还有爷爷那份，梁晏秋心情莫名。
他忙着配合电影宣传，还有工作室的一堆杂事儿缠身，更有意避免去想唐观宁，连新年礼物都忘了。
算了。
他回应少一点、冷淡些，唐观宁也就能更早放弃，没必要藕断丝连给人家留念想。
冬季走到末尾，玉兰开过一茬，梁晏秋才稍稍闲下来些。
张奕看着又双叒叕跑到自己酒吧来祸祸他藏酒的人，一个头两个大，“梁大影帝，电影好评如潮，你工作室也挺红火，这是闹哪门子妖？”
虽然间或还有抨击梁晏秋离婚、玩弄感情的声音，但不影响大局，这部电影一出，担任大男主的梁影帝风头更盛，整个演艺圈无出其左右。
甚至已经有人在赌年中的国际电影节能不能拿下影帝大满贯了。
梁晏秋本人对此有信心，然而他曾经极度渴望的东西近在咫尺了，他却没多少心思关注，不管是票房还是来自影迷、粉丝、影评人的褒奖，都难以冲淡他心里的郁闷。
尤其是在cp粉哭天喊地一边缅怀逝去的青春，一边搞同人创作时。
在各种文图视频中，他已经跟唐观宁扮演的角色在各种不同的世界观下谈了不止八百回恋爱，连带着孩子都生了好多支足球队的数。
听见好友的吐槽，他晃了晃红酒杯，回答的话到了嘴边却被手机提示音打断。
他扫了一眼，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瞬间黑了一个度。
张奕觉得不妙，“谁的消息？”
“唐正轩的。”
“那你别回就行了，八成是恭喜，然后再恶心你一把。”
“为什么不接？当然要接。”
梁晏秋说完，直接播了语音电话过去，“别在那儿自我感动，唐正轩，我不需要你的祝福，你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跟你沾上任何关系！上次是特殊情况，下回你要还敢动手动脚，我不介意打醒你！”
“……这么大火气，谁招惹你了？”
“你消失在我眼前就行。”
“这恐怕有点难，晏秋，知道你忙，这个春节就没多打扰，你也需要时间来整理思绪。本来我想当面跟你一起庆祝，这次的作品确实优秀，叫好叫座，奖项十拿九稳，只可惜我最近有些烦心事需要处理，不能去看你。不过你放心，礼物我已经送到你工作室了，明天早上记得查收，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哦，”梁晏秋冷嘲一声，“挂了电话我就让人给扔了。”
“你开心就好，扔了没关系，我可以再送。”
梁晏秋抿起唇，显而易见的躁怒，“我都对你这个态度了，唐总，你不会真被我说中、有受虐狂倾向吧？”
“怎么可能，不过是对我喜欢的多了几分纵容而已。”
“你要真纵容，就该遵从我的意愿立刻、马上消失。”
梁晏秋声音很轻，却透着极端的厌恶和狠厉，说完这句，他失去了发泄的兴致，直接挂断了电话。
张奕本来是仰靠在沙发里，这会儿坐直了，惊奇道：“你打他电话就是为了骂他一顿出出气？”
“送上门来的出气筒为什么不要？以前想说不敢说的、想干不敢干的，现在还有什么不能？”梁晏秋发觉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好多少，反而更糟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会对现在的我感兴趣。”
张奕啧啧两声，“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的不也一样，别猜，尤其是唐正轩那种千年的狐狸，就是猜也猜不准。”
梁晏秋赞同这句。
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一边倒酒一边道：“之前过年的时候，电影的首映礼你有事儿没去，我碰见观宁了，他跟我说……”
“憋到现在才说也真有你的。”
“……”
“他说什么？”
“他要追我。”
看着好友纠结的神情，哪儿还有利落的杀伐劲儿，就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张奕反倒笑了，赞道：“干得好！”
梁晏秋一个眼刀甩过去，“干得好？”
“依照他的性格，这句话不会是随便说说吧。晏秋，我不劝你，但我对他接下来会做什么……非常、非常期待。”
好友搁这儿搅混水，看好戏不嫌事儿大，梁晏秋烦得要命，“我本来是想能做个朋友挺好，现在看来是朋友都没得做了。”
张奕却有别的看法，甚至还有大胆的猜测。
如果唐观宁配合梁晏秋离婚，只是为了正儿八经、堂堂正正地追一回人呢？毕竟之前是协议结婚，再如果、对方真有什么不得了的隐藏身份呢？
唐观宁或许在下一盘棋，连带着离婚也算计进去的棋。
至于别的，张奕不懂、不知道、不敢说。
他只能说，如果唐观宁是真的对梁晏秋好，自己好友又是真对人家有好感，那他对这样的发展乐见其成。
梁晏秋在酒吧待了一下午，晚上七点本来准备走，刚到门口就接到了保姆的电话，他疑惑地接起来，听到那边焦急的声音，一下愣了。
一块儿走的张奕奇怪道：“怎么了？”
梁晏秋从愣怔中回神，抬腿往停车场去，声音都有点难以置信的虚飘，“爷爷出事了，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看着好友瞬间煞白的脸色，张奕忙跟上去，“你喝那么多酒别开车，我送你过去！”
梁晏秋神情恍惚，酒精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在沉沉的寒夜里，这个消息让他犹如被一桶冰水兜头脚下，整个人都冻懵了。
也清醒了。
张奕安慰道：“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别自己吓自己。”
梁晏秋的语气里满是惶恐不安，“爷爷的病到了后期会有很多并发症，谁都说不好一旦发生意外会怎么样……只有爷爷，我只有爷爷了……”
张奕沉默下来，没看到老人家平平安安之前，说什么都是多余。
两人赶到医院，看见等在急救室门口的除了两个保姆之外还有唐观宁时，不约而同愣了下。
梁晏秋没顾得上其他，快步走上前，问道：“爷爷怎么样了？”
唐观宁闻到梁晏秋身上明显的酒气，看人恍惚的状态和溢于言表的不安，没多说别的，只解释道：“突发性呼吸困难，初步检查是器官衰竭导致的机能下降。”
梁晏秋眼睫颤了颤，看向唐观宁的眼神流露出浓重的不安，嘴唇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唐观宁揽着梁晏秋的肩让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了对方颤抖的手。
张奕看两人这样子，把保姆叫到一边仔细询问了情况，他这边还没问完，那边急救室的门就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位护士。
年轻的护士看见门口的人一下就认出来了，但职业素养让她保持着镇定和理智，将文件递到梁晏秋面前，“病危通知书，家属签一下吧。”
这话听在梁晏秋耳朵里无异于炸雷。
他站起身，看着通知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体，只觉得眼前一阵发花，什么都看不清。
唐观宁接过护士递来的笔，握着梁晏秋的手，把笔放在对方手里，“晏秋，签字，爷爷记挂你，会挺过来的。”
梁晏秋握着笔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在唐观宁的话里勉强缓过神，签下的字歪歪扭扭，宛如他纷乱的心绪。
这一晚，注定无眠。
直到凌晨四点，抢救终于结束，梁辉被转到重症病房、医生让他们抓紧时间跟病人道别时，要不是唐观宁扶着，梁晏秋几乎要因为脱力软倒在地。
望着毫无生机地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听着医生的话，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悲痛略微压了压，联系了梁振林。
爷爷的弥留之际，就算他再不喜欢这个叔叔，对方都应该来送一送。
穿好隔离衣，进门前、梁晏秋的脚步有几分犹疑，这份犹疑里……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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