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0、杀机初现
就这样，新主子来的头天，齐翓儿便从一个宫女掌事升至了七品侍长，这事儿着实羡煞人眼。
整个二月，众人都私下都议论纷纷。当时和齐翓儿一起被派过来的内侍掌事覃善才，更是觉得失了面子。
这人原先是西厂提督汪直的手下。因办事得力，皇帝便将万贵妃宫里的掌膳宫女蔡芝赐给他作对食，一时风光无限，只是苦于后来西厂被封，汪直贬往南京，他亦受到牵连。
好在蔡芝央求万贵妃说情，皇帝为避人言，把他暂时安置在了清静的直殿监，掌打扫廊庑，不久新人入宫，他便被派了过来做内侍掌事。
二月下旬，覃善才负责去内务局领月例，和往常一样，各宫来领月例银子的人挤满了整个屋子。
覃善才淡定地在长长的队伍里闭目养神，忽然感觉有人在肩上重重地拍了下。眼前的正是自己月余未见的对食，万贵妃跟前的红人蔡芝。
“早就看到你了，”蔡芝亲昵地搂了下覃善才的脖颈，将一个沉沉的钱袋塞入他怀中，“张贵人那份我帮你领好了，给。”
蔡芝和其他宫女一样，梳着高高的假髻，但她身上却穿着松江府料子做成的襦裙，外罩一件绯红色的绒披风，明眼人都当她是半个主子。
两人走出内务局班房，漫步在回程的宫廊上，覃善才看了看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枚成色不错的翡翠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讨好道：“芝儿，这些天我那儿事情太多，没顾上去昭德宫看你，不会怪我吧。”
蔡芝瞅了瞅那戒指，摇头苦笑，“我知道，新人进宫免不了麻烦。只是打刚才看你的样子，没个精神气的，虽说没能坐上侍长这把交椅，总不至于如此吧。”
“真是啥事也瞒不过你，”覃善才轻叹了口气，“其实吧，齐翓儿夺了侍长之位本在我意料之中，她原是太后宫里的人，自是不能得罪。只是……张如燕那丫头近来颇得圣意，这一个月以来，又时不时往坤宁宫跑，我怕长此以往，她便会和娘娘对立，若她再怀个一男半女，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别绕到娘娘身上，就你那点小心思，”蔡芝敲了敲他额头，娇声笑道，“现下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那儿吧，那丫头毫无背景的，就算得宠，又能如何？眼下咱们要担心的是安贵人，她可是皇后的族亲。至于娘娘嘛，这些年咱俩也算看明白了，谁的恩宠能越过她去？”
“那是自然，我也就随便说说。”覃善才朝她笑笑，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晌午，仁寿宫里，王皇后正陪着周太后用午膳。
两个母仪天下的女人同坐一桌却不说话，整个内殿鸦雀无声，气氛紧张。
“张贵人，”周太后喝了口平菇人参汤，首先打破了沉默，“就是同沈氏和安氏一同来的丫头，听说最近和你走得挺近的。”
“禀母后，那丫头是应天府右参议张峦的长女，懂礼数且为人谦恭，陛下也挺中意的。”王皇后恭敬应道。
周太后微微颔首，含笑带上一句，“家世不错，皇后觉得行就好，新人嘛，该提点的地方就靠你多费点心了。”
说着，她朝一旁的程姑姑递了个眼色。
待殿内的侍者都退下后，她立刻变了脸色，厉声喝道：“哀家怎么听说，安贵人最近连日高烧，你这个娘家人也不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王皇后立马放下筷子，跪在地上，一时声泪俱下，“母后明鉴，儿臣先后派刘院判和秦太医去诊过脉，好像是……前夜吃了水晶饺里的羊肉，过敏所致。不过幸好发现及时，已没有大碍。此事也已禀告陛下，具体原因……尚在调查中。”
“呵，调查？调查会有结果的话，还要下毒作甚！”
周太后瞥了眼脚边跪着的王皇后，抚了抚胸口，良久，淡淡道了一句，“也罢，你起来吧……你我都知道，只要有昭德宫那妖妇在，这宫里就不太平。”
“母后，”王皇后掏出蜀绣绢帕拭去眼泪，缓缓起身，“儿臣已派人查过新来的沈氏底细，她虽不是万氏的人，可却是邵宸妃的族亲。日前，邵宸妃宫里的掌灯林霏，就是梁芳的那位菜户，时常出入昭德宫，怕是万氏最近会有大动静……”
“哀家亦听翓儿讲了，这样，你且派个机灵点的丫头往东宫走一趟，把这个交给祐樘，让他好有所准备。”周太后说着，从腕上摘下一串黑玛瑙佛珠，递给皇后。
王皇后连忙恭恭敬敬地捧过，“儿臣遵命。”
“唉，你宫里的人现如今是越发不中用了，”周太后叹息一声，悠悠问道，“眼下这事儿虽小，却能磨练新人，你可有什么人选？”
王皇后如何不知周太后的言下之意，所谓“磨炼新人”无非是要她退居幕后避嫌，于是赶忙出了对策，“儿臣觉得，长乐宫的张星梦甚是不错，就是前些日子儿臣跟您禀报过的，用自己嫁妆替主子四下打点宫人的那小丫头，您还有印象么？”
“张星梦，”周太后将信将疑地看向王皇后，思忖半晌，终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就依你，暂且让她去办此事，告诉祐樘，近日皇城有变，务必万事小心。”
这日下午，东宫书房。
“殿下，门外有一宫女执意求见您，她自称是长乐宫张贵人的贴身侍女，不过脸生得很。”傍晚日落时分，近侍李广走进内殿，看见书案上垒着一叠翻阅过的札记，朱祐樘正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于是，李广小心翼翼地将一锭银子置在案沿上，轻声低语，“这是她硬塞给侍卫的五两银子。”
朱祐樘揉了揉太阳穴，重新坐回桌前，瞅着那锭锃亮无比的银子，放在掌心里摆弄了一会儿。他又抬头看了看李广，见后者低着个头笑而不语，于是轻敲了敲台面，咳了一声，“让她去正殿等本王。”
站在端敬殿中央，星梦静候接见，此刻的她梳着高高的假髻，穿着淡紫色团领窄袖襦裙，俨然一副宫女的打扮。
过了半晌，她忽听见里头珠帘掀起的声音，余光瞥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星梦估摸着，走在前面的那人自然就是皇太子殿下，待他坐上主位后，便俯身行礼，“奴婢长乐宫张星梦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似曾相识的声音淡淡道。
“谢殿下。”星梦抬头的刹那，愣住了。
眼前这人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着赤色盘领窄袖蟒袍，他，是皇帝的儿子，是大明的继任者……
不过那俊秀的脸庞、清澈的眸子，还是让星梦想起了不久之前的数次邂逅，广福客栈、鳌山灯会、长安大街……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此刻，他正淡然地看着自己，没有一丝惊讶的神情，只是点头示意她坐到旁边的客位上。
这时宫女上来进茶，星梦颔首致谢，起身行了个礼，从容道：“殿下，奴婢有要事向您禀告。”
星梦说着，看了看两旁的内侍和宫女。
朱祐樘啜了口茶，随即朝身边侍立的李广挥了挥手。待他领着满殿宫人尽数退下后，这才温言道：“一月不见，张姑娘别来无恙。”
“奴婢先前不知殿下身份，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恕罪，”星梦朝他略一欠身，从袖中掏出一串黑玛瑙佛珠，双手捧着，走到他面前说明道，“太后命奴婢将此物密陈于您，另外要奴婢捎口信给您，‘近日皇城有变，务必万事小心’。”
朱祐樘接过那串佛珠，放入袖中的同时，又从里头取出先前星梦硬塞给门口侍卫的那锭银子，放在一旁的长案上，笑问，“这五两银子，本王不知是何意？”
“殿下，银子底下刻着‘福仁贵寿’的字样，指的是太后所住的仁寿宫，殿下应是看过之后才允奴婢进来的吧。”
星梦抬头看他，迎上的依旧是那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眼神。
“不错，本王知道你是奉太后密旨前来，”朱祐樘静静地注视眼前人良久，缓缓道，“只是本王没想到，才短短的一月，你竟从南京的官家小姐变成了得祖母赏识的宫人。”
“奴婢亦是这样觉得。”星梦莞尔一笑相应。
原先遇见的纪唐公子，竟是大明当今的皇太子殿下朱祐樘，对于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因缘际会，星梦依旧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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