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宁景行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怕什么？”
叶芷：“……”
叶芷手紧紧的攥住了桌上的签字笔，她生硬的转移话题：“这样的电话一年大概三五个，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的工作内容就是这个，我也是因为能挨骂和没脾气升职的，少爷，可以拜托您当做没有发生吗？”
宁景行单手扯着桌上的秋海棠花瓣，隐没在黑暗里。
叶芷起身拍开了墙上的开关，光亮倾撒，宁景行那张冷傲又充满侵略性的脸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他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若有所思的在考虑着什么。
叶芷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宁景行对面的沙发上，拘谨说道：“过去……是我对不起您，我这两年一直在存钱，10万块可能对您来说不算多，算作我对您的补偿……”
宁景行嗤笑。
叶芷立刻意会了，他看不上。
而且他还很介意他们当初的分开。
叶芷垂下头：“对不起，宁景行。”
宁景行歪头理了理袖口，起身走在叶芷身前，向办公室外走去：“走吧，我今天喝酒了，你送我回家。”
叶芷三步并做两步，从衣架上取下包，像小时候一样，紧跟在宁景行身后。
叶芷许久没开车了。
他的库里南车身很大，她开起来时非常紧张，园区密集的减速带上，双手紧紧握紧了方向盘。
这车没有通行证，驶出园区大门时，在门口站岗的保安小王过来问询。
看着笑眯眯的小王，叶芷头疼务必，她转身小声拜托：“少爷，辛苦您躲着点，这位保安是物业的八卦王。”
宁景行本来瘫坐在副驾驶上假寐，闻言张开双眼，不屑的扫视了一眼主驾驶的叶芷。
叶芷放弃了解释，按下了主驾驶的车窗：“小王，是我，麻烦你开下门。”
小王拿着本子来登记，他绕到车头前记下车牌号，又凑到主驾旁打招呼：“叶处晚上好，听人说您恋爱啦，您男朋友可真帅，跟您真般配，这车可真了不得。”
叶芷从包里拿出工牌递给了他：“是我弟弟，别乱说，我男朋友听到了麻。”
小王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一脸兴奋地扫视车牌，按着遥控器把道闸打开：“哎呀，这库里南可贵了，咱们整个南城不超过三台吧。”
小王的客气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芷的车窗隔绝了交流：“辛苦你了小王。”
叶芷一路胆战心惊地看着导航，双手将方向盘攥得紧紧的。
高架桥上，库里南牢牢的占据内侧车道，不变道，不按喇叭，跟前车保持着巨大的安全距离，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家了。
下车后，她麻利的绕到佣人电梯，小跑着离开宁景行。
宁景行上次回家，还是清明节陪爷爷祭祀的时候。
这隔了小半年，今天居然在工作日冷不丁的回家，把老爷子高兴坏了，大晚上的也不陪夫人看恋爱综艺了，嚷嚷着要宁景行陪他下棋。
梁婶听到宁景行回来了，满心欢喜去厨房给他炖冰糖雪梨羹了。
叶芷一头扎进房间里，打开床头灯和小夜灯，瘫在床上不说话。
她的房间位于宁家负二层的佣人房，大小不过10平方米，只有一个榻榻米式的床和狭窄的桌椅。
她三岁时，父母离婚，爸爸放弃了全部身家，只要了她的抚养权。
她在农村老家长到七岁，读小学时，为了让他接受更好的教育，爸爸把她接到h城来了，彼时，爸爸是宁氏的后勤经理。
后来，随着宁氏在宁景行父母手中逐渐壮大，父亲的薪资也越来越高，直到小叔叔在她中考那年得了胰腺癌，父亲卖了房全力救治，可小叔叔仍然没有熬过两年。
爷爷奶奶也在她青春期先后病逝。
因为家人，爸爸疲于奔命，从集团后勤部退下来，因为爸爸退伍前是特种兵，又有丰富的后勤管理经验，在她高一时，爸爸成为宁老爷子的私人司机兼管家，岁月逐渐把他变成了一个儒雅自持的中年男人。
中考时她超常发挥，考到了离亿达一品很近的h城一中，宁老爷子得知此事，专门吩咐收拾了间空房子给她。
有感于宁家的照顾与提携，叶芷周末没事的时候，也会帮梁婶一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叶芷去健身房旁的浴室冲了个澡，贴上面膜，刚登上游戏，梁婶就来敲门了。
“小叶子，少爷说你没吃晚饭，正好我炖多了，就给你端一碗过来啦。”
叶芷忙接下托盘，连声道谢。
她已经习惯晚上用水果代餐了，本来错过了餐点，想着减肥，可梁婶厨艺实在了得，一碗普通的冰糖雪梨配上夫人精心挑选的餐具，显得晶莹剔透、色泽诱人。
等她喝完，把托盘和餐具都放在了小桌上。
她准备等十一点多家里人都睡觉了，再送回到厨房去。
她将脚踝架在墙上，在逼仄的空间里一边弯腰拉伸，一边端着手机玩游戏。
游戏里，小徒弟没在线，她看了眼背包，蛊蛇们的口粮不多了，她传送到野外的河流边，开始钓鱼。
钓了没多久，夫人推开门就进来了。
“叶子，楼上两个又吵起来了，速度，你拉一个我拉一个。”
夫人27岁时嫁给了72岁的老爷子，舆论炸了锅。
十年过去了，今年宁爷爷82岁，夫人37岁。
不生小孩，没有生活压力，夫人又热爱打扮和保养，看起来跟26岁的叶芷像是姐妹俩。
叶芷跟在夫人身后，在脑海里飞速转动着。
上次清明节宁景行回家的时候，她回了老家祭祖，也没听说过爷孙又吵架了呀，老爷子和他是一个脾气，高位掌权惯了，说一不二，是家里的皇帝。
宁景行从上了大学以后，叛逆期消退，几乎没跟老爷子吵过什么，那他们吵什么？
夫人拉着她走的飞快，焦虑地狂按电梯开门键。
叶芷问：“夫人，他们为什么吵架？”
夫人拉着叶芷气势汹汹的走进电梯，又狂按关门键：“老爷子想退休，宁景行不想接董事长的活儿，俩一个比一个犟。”
电梯在二楼停下。
夫人拉着叶芷绕过客厅的挑空玄关，站在了书房厚实的红木门前。
她趴在门口偷听了一会，用口型对叶芷说：“还在吵，你上。”
“……”
叶芷直接原地靓女无语。
她摆手，用眼神跟夫人示意，让她自己先冲。
夫人翻白眼，继续用气声：“宁景行会让我滚，他不骂你，你上。”
他还在生我气呢，我这会儿要是出现，指不定他叛逆期又出来了。
叶芷犹豫了片刻，也学夫人，趴在门口偷听。
里面影影绰绰的，传来模糊的对话。
宁爷爷：“零售你搞得不错，又把利润捯饬出来搞你那什么人工智能，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父母一生的心血你不来好好维护，你就舍得在分公司偏安一隅？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面都在想什么？”
宁景行：“关你屁事。”
宁爷爷：“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你不是老子拿宁氏的钱砸大的？能不能让老子早点退休抱老婆，你要不行，早点给老子搞个重孙子出来，老子重新养。”
宁景行：“关我屁事。”
宁爷爷：“要不是现在老子不能生了，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宁景行：“您想打早点打，别累着了。”
宁爷爷：“我看你是要气死老子，老子有高血压！”
宁景行：“有病让小奶奶喂你吃药。”
“……”
叶芷忍不住了，她也想学夫人翻白眼了。
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了书房的门。
叶芷一时不察，差点跌进去，好在她平衡感不错，赶紧稳住了身形站在墙角，极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书房里，老爷子正站在书桌前拄着拐杖指着宁景行的鼻子，宁景行翘着二郎腿瘫在红木沙发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夫人急忙过去搀着老爷子坐下：“深呼吸啊，来深呼吸，医生说了，咱们养生可不能生气，要淡定，要心平气和。”
叶芷尴尬地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宁爷爷发现了她：“叶芷，你来骂他。这熊孩子接到斯坦福和常春藤的offer不去，非说什么不敢坐飞机，要在国内高考，奥赛保送个q大吧，大学又跑去玩什么电竞，等老子以为他要去拿个世界冠军为国争光了，又讲什么写毕业论文去要零售数据，零售搞好了，全国还没铺开，又跑去折腾什么人工智能。一天到晚不是攀岩就是赛车，这么大个人了，没个定性，你是他中文老师，你骂他。”
叶芷低头局促的扣了扣自己的指甲，不敢发言。
夫人小声劝宁爷爷：“在你眼皮下面，总比孩子出去乱嚯嚯好。他还小，你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
宁爷爷吹胡子瞪眼睛：“他长那么个脑子，他不管宁氏，他二姑身体不好，他三叔脑子不好，你让那么多员工吃什么，让外面那些人怎么看我们宁家。”
夫人直接使出搪塞大法，她轻轻的给老爷子捏肩膀：“是是是，您说得对，宁景行才24岁，这个年纪别人家孩子都还在基层呢，他零售和智能语音搞得那么好。等过段时间他就想明白了。”
夫人一记眼刀甩向了叶芷。
叶芷艰难地走到宁景行声旁，小声劝他：“你别再刺激宁爷爷了，他年纪大了。”
宁景行晃着脚，吊儿郎当地说：“爷爷，您24岁的时候不也一天到晚都在泡我奶奶吗，我爸24岁的时候不也成天跟在我妈屁股后面吗，您这么急干什么，您这精气神少说活到120岁，再让我浪几年，等我娶了媳妇再说继承的事儿啊。”
宁爷爷被他堵的心塞，转身对夫人说：“他要媳妇是吧，你给他安排相亲，这个周末就相，他要是敢跑，让叶问鹤带人亲自去抓他。”
叶芷乖巧地退到墙角，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夫人连声称是。
宁景行暴躁：“相个屁，我有喜欢的女人了。”
宁爷爷站起来大吼：“你有喜欢的女人你带回来啊，你跟老子装个屁，你连宁氏都不放在眼里，谁家好女儿看得上你？”
不，爷爷，那你是没见到网上那群女孩子是怎么评价宁景行的。
她们天天在网上留言，想给他生猴子。
她们喊他——月神。
宁景行大吼：“我已经在追女人了，你少插手。”
叶芷有点半信半疑。
她怀疑宁景行说的追女人，指的是自己。
重逢后，宁景行的表现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第一次，可以说是巧合，那今天呢……今天他来远程银行交流访问，也是巧合吗？
他说的追女人，不会指的是追自己吧。
在过去的两年里，她设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
比如暴跳如雷的他，冷嘲热讽的他，甚至大骂自己的他，将自己踩入尘埃里，来报复自己的两年前的不告而别。
但她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两天的场景，他讳莫如深，不像小时候一样喜怒形于色，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宁爷爷操起拐杖就往宁景行这里冲：“别人家的小孩子，24岁女朋友都谈了好几个了，你单身到现在，网上天天你那绯闻对象都是什么人啊，你老老实实给老子去相亲。”
宁景行也上头了，他起身，往宁爷爷这边走：“来来来，您赶紧打，打完早点回去睡觉，最好给我打到医院去，反正我不去相亲，死都不去。”
夫人忽然尖叫：“叶芷！”
她猛地扑上来，抱住宁爷爷的腰：“老爷子，我头痛，呜呜呜。”
叶芷没有一丁点犹豫，一把拉住宁景行就往书房外跑。
她的发丝撩过他的鼻尖，带着淡淡的馨香。
他所有的乖张在瞬间收敛，任由她牵引着自己，像小时候一样，逃离这个没有父母庇佑的疯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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