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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修改时间8.2)


月光盈满庄无己平静无波的眸子。他仰头,和庄无己赤金色的眼神对上,有种微妙的对峙感。

        “我该解释什么?”庄无己问道,语气依旧毫无波澜,眼神却似乎有些闪烁,“三尸神惯会扰乱人心,不必”

        “不必当真是吗。”骊越死死盯着他,打断了庄无己,“你敢说你对我当真没动半分心思?阿洵,你到底在躲什么?若是怕毁了你的修行,你就不该旧事重提,不该再接下我那杯酒。”他俯下身,离庄无己不过一指距离,“有些事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阿洵。你以为我当真看不出来,为何你会接过我的酒杯?”

        一向坦荡的他对上骊越的目光,这次却是先闭上眼的那一个。他不推拒,却也并没有正面回答骊越的问题,在冰冷的月色下再一次端庄成了高不可攀的姑射山人。良久,庄无己才重新睁开了眼睛,望着骊越强忍怒火的面容,极轻地笑了一下,抬手摘下了落在他鬓边的一朵梅花,趁着骊越晃神,一把推开他,回了房。

        半壶残茶还留在桌上。骊越不明白他的意思。那股火气过去,留下的只有茫然,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追上去向庄无己讨个说法。

        一犹豫就犹豫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一早,祝馀来寻骊越,见到的就是他一个人站在梅花树下发呆的场景。祝馀故意弄出声响,见骊越注意到她,笑着冲他招招手,飞快朝他跑去挂在了他身上,而后把手里藏着的那颗糖塞进了骊越嘴里。

        “阿骊哥哥,都腊八节了,怎么还是不高兴。”祝馀戳戳他的脸,“是为了阿洵哥哥的事吗?”

        骊越心不在焉嚼碎那颗糖,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就是了。让我猜猜,是不是你很喜欢阿洵哥哥,觉得阿洵哥哥可能也喜欢你,但他不肯承认,所以你在怀疑,到底是他嘴硬,还是你自作多情,对不对呀?”祝馀眼睁睁见他嚼碎那颗糖,却还是没什么反应,略微有些诧异。

        骊越回过神,先是被嘴里那颗嚼得稀碎的糖酸得一激灵,囫囵着咽下去,又转头盯着祝馀,震惊道:“你才多大,这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祝馀见他中招,有些骄傲地回答:“过完年就三百岁啦!”

        骊越抱着身高不及他腰高的祝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骊哥哥,我跟你说。”祝馀神神秘秘凑到他耳边,“阿洵哥哥肯定是有点喜欢你的。那朵昙花就是他拿过来,要我好好收着的。”见骊越一副大脑宕机的表情,又继续补充道,“我还问他要不要告诉你,他说不要。”

        “他这是什么意思?”骊越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看祝馀好像很懂的样子,忙虚心求教道。

        “阿骊哥哥,这就得靠你自己了。”祝馀眼尖地看见某个房间的窗边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拍拍骊越的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来,“时间差不多了,该叫阿洵哥哥去喝腊八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啦。”说完,和来时一般,飞也似的跑走了。

        骊越转头,庄无己站在房间门口,沉默地望着他,看上去站了有一会了。平复好心情,骊越走上去,佯装平静道:“走吧,腊八粥已经好了。”

        庄无己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微微颔首,走在他身侧。从容不迫的神情惹得骊越又是一阵焦躁,黑骊的本性开始叫嚣着,想看向来冷淡自持的他失控。

        只是他已经不是万年前的那个愣头青,庄无己也不是他能随意泄火的人。骊越只好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企图将那股火气强行平息。

        可惜那讨人嫌的三尸神又要出来作怪,嚷嚷了一大通有的没的,听上去像是做了个总结,把庄无己这一年来起过的所有不该起的念头,所有不该干的事,所有破了的戒,详细地都数落了一遍,而后开始一项一项详细分析,听上去是要让庄无己告状被告得心服口服。

        庄无己走到门口,一手推门,一手下意识向心口击去。骊越要拦,却见那人想到了什么似的,手掌堪堪停在心口半寸处,又缓缓放下了。

        斛斯山人并不在正厅里,祝馀一个人端菜着摆着碗筷。听见门响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忙活:“阿骊哥哥,阿洵哥哥,快来,粥要凉了。”

        “祝馀,师父呢?”骊越上前帮她把碗筷分好,随口问了一句。

        祝馀道:“师父说他去找哥哥了,说留在这怕阿洵哥哥不痛快。不说这些啦,腊八粥是师父提前准备好的,腊八醋和腊八蒜是我准备的,还有二十三剩下的一点糖瓜,我看阿洵哥哥喜欢吃甜的,就端上来了,快坐吧。”

        庄无己不用说,骊越也不是个会老老实实坐下来,依照人间的传统过节的性子。然而既是已经答应了祝馀,院里统共也就他们三个人,他看了一眼安静坐下的庄无己,便也拿了碗腊八粥喝起来。

        那三尸神依旧喋喋不休,此刻已经讨伐到庄无己破色戒这一茬。骊越的身份它不敢直接破口大骂,但也被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了好一通,仗着自己附在庄无己心脉上便为所欲为起来。也不知是恶趣味,还是单纯认为庄无己破此一戒极为恶劣,那三尸神竟还详细描述了庄无己饮血发热以及骊越替他解毒的全过程。

        祝馀抬头望了一眼骊越,疑惑道:“阿骊哥哥,是粥太烫了,还是蒜太辣了,你的脸怎么红了?”嘴边还挂着一颗红豆。

        骊越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偷偷看了眼庄无己,见他还是一脸淡然,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又有些莫名焦躁。

        “呸!装什么装!道貌岸然!伪君子!”没能击破庄无己的心理防线,三尸神听上去比骊越愤怒多了,气得跳脚,“你以为装作毫不在乎就能粉饰太平了?想想林陵,想想庄洵,想想林仲鸣!你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继续忍下去?你面前就有一个让你动了凡心的”

        庄无己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却还是强忍怒火,把碗轻轻放在桌上,随后对着自己的心口再次狠狠拍了一掌。看得出来,庄无己这一掌用了大力气,钝痛刺激得连骊越都开始冒冷汗,可见他对自己是下了多大死手。

        谁知也许是这三尸神过会就要回天庭述职,如今的庄无己根本奈何不了它,这一掌只是让他安静了片刻,便又变本加厉地破口大骂:“想让我闭嘴?你把你自己打/死了我也照样骂你!”

        见庄无己大有再给自己来上一下的意思,骊越冲祝馀使了个眼色,祝馀会意,立马流了出去。待到祝馀一出厅门,骊越便死死攥住了他的手:“你是真的想打死自己吗?”

        “若是担心牵连到你,”庄无己方才那一掌不仅耗了许多法力,又结结实实打在了自己身上,此刻脸色苍白得几近灰败,“你既是黑骊族族长,活了万年,见多识广,想必就算是和我连通了血脉,也定有”

        “阿洵,你不要气我。”骊越看似平静,一双赤金色的眸子却暴露了他的情绪。无意间瞥到桌上那盘糖瓜,他有了主意,指着那盘糖瓜对庄无己道:“既然皆是上天告状,想必这三尸神和灶王爷也差不离。小年送灶王爷上天,须得进三次酒,食糖瓜,灌醉或是黏住了灶王爷的嘴,他便无法告状了。你不愿再饮一次那松花酒,不如试试这糖瓜?”

        庄无己看向那盘灰黄色的糖瓜,捂着心口直皱眉:“不吃。”

        “那就继续这样下去,直到把你自己打/死了为止?”骊越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眼睛彻底变成赤色,直勾勾盯着庄无己看,“昨晚我问你,你躲开了。我给了你一晚上时间,如今我就再问你一次,阿洵,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心?”

        二人间的距离近到庄无己可以看清骊越眼底造出的那道白色光影。他沉默片刻,伸手去拿那盘被骊越推到面前的糖瓜。

        只听见一声脆响,那盘糖瓜便被骊越推下桌,摔了个粉身碎骨。

        庄无己苍白的脸上唯一一抹鲜艳颜色被骊越覆上,带着滚烫的生机,灼灼的爱意。专属于骊越的那片阴影径自落在他头顶,宛如山间罩下的夜色,而骊越的双眸是唯一的光源。他一动不动,双唇因震惊而微微抿起,任由骊越在他唇上辗转,厮磨,伴着微微急促的呼吸,直至撕咬出血痕,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推开了骊越。

        “既然你不肯承认,那三尸神又一直聒噪不休,我索性便坐实了这个罪名,好拖你下水。”骊越看似游刃有余地舔了舔嘴唇,泰然自若看着庄无己擦去嘴上被咬出的血迹,实则整个耳朵尖都已经红透,就像夏日里被遗忘在枝头的某颗烂熟的桃子。厅堂里光线很好,庄无己自是看得一清二楚,拭去血迹后,没有质问,没有暴怒,没有冷战,反倒是望着骊越笑了。

        庄无己一声轻叹:“我原以为昨晚我已经表露得足够清楚。”紧接着,便凑上前重又封住了骊越的嘴,细细勾画出他唇瓣的轮廓,一点点将他有些干涩的唇瓣润湿,洇开一片暧/昧的水渍,吐出一阵温热的气息。

        “什么叫表露得足够清楚?”待到庄无己放过他,骊越才喘着气问道。

        “《齐谐》中写得清清楚楚,一看你就没好好看书。”庄无己笑道。这笑容不比从前,纵使脸色苍白,也抵挡不住他发自内心的笑意。骊越再没心思吃这顿饭,回房翻出那本书,一目十行翻找起有关梅花的内容。

        没过多久,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某页书角落不起眼的几行小字上,愣怔了片刻,笑了。

        只见那行小字写道:“鬓上风光浓处,第一寒梅先吐。”

        庄无己早就把答案,温柔而含蓄地藏在了昨夜的月夜雪色里,藏在了无意间开在他鬓边的梅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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