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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客栈(八)


“司马喆”未说出口的话语堵塞在了喉间,下一刻便后仰着倒下。一缕黑气从“司马喆”的身体里窜出,三两下便消散于无形。

        沈灵灵又一次被吓得不轻,她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司马喆”。

        “谢谢你……弥少爷,你真是好大的本事。”沈灵灵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感叹这个半路杀出的小怪太垃圾,还是弥沉太厉害。方才弥沉甚至没靠近半步,“司马喆”便一命呜呼了。

        到底还是沈灵灵她自己太弱小,毕竟手无缚鸡之力,说起来那个铃铛,好像也不顶什么用。

        沈灵灵回想起弥沉方才的模样,看起来分明是一副最无害的模样,笑吟吟的,下一秒便将目标一剑击杀。他甚至还来不及说上半句话……不愧是黑心莲,出手就是快,看来确实不该轻易招惹他。

        “要想感谢我,之后便好好跟着我,别给我添麻烦。”弥沉走到“司马喆”身前,拔出贯穿他身体的剑,取出一块小手帕轻轻擦拭着剑身,之后将它放回背后。

        “我知道啦,一定不会给你添乱。”沈灵灵用力地点了点头,摆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那还不跟上?”

        “哦,来啦。”

        沈灵灵想着,她只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遇上了这档子糟心事,又无有用的法器傍身,在这场杀戮中,她害怕也是很正常。眼下她已经没有了金手指的庇护,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他。

        沈灵灵看着弥沉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弥沉,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之前遇见尉修然的时候,你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她触及到了未知的一隅,如一卷深不可测的暗流,将她朝着这个未知靠近,她想拨开云雾见得真相。

        她只是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弥沉,现在想去哪?”她隐约地觉得,弥沉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弥沉眉头紧皱,依着黑暗中那点微弱的烛光,朝着上层的楼梯口走去。在上楼之前,弥沉突然穿过来看了一眼沈灵灵。

        ……见她一脸唯唯诺诺地扒着自己衣服。

        皎洁月华在顾凝莲一袭素白色长锦衣上,她站在窗前,无神的双眼看着屋外明明灭灭的灯火,窗外飘进风轻轻吹起她额前碎发,泛起单薄的凉意。她的眸中似也留上了几分寒意,几缕愁绪缠上心头,她启唇,斟酌了许久字句才开口。

        “阿然,还记得吗?上元之时,我送你的那个东西,是我亲手绣的。”顾凝莲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的那双眸虽是无神,却好似映上了彼时街头的宝马香车,万家灯火映月而升,他站在她面前,接下了她手中绣得精致不足,惊艳有余的香囊——她看不见,绣得当然不好了,可那是她亲手绣的,绣得那么认真。

        “记得……我,当然记得。”尉修然闻言一愣,片刻后轻轻笑起来。

        “为什么它不在了?阿然,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再换一个。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呢。”顾凝莲伸手掬了一捧冷得彻骨的风,她痴痴地笑着,突然缓缓转过身,一双浑浊的眸子似乎清澈了几分,她看着他。

        “为什么?”

        弥沉看着走廊的深处,不知为什么,自从他把“司马喆”杀死之后,不安敢便从他心底散了——那股压迫性的,如潮水般淹没他的不安感,消失了。

        弥沉转头又看了看沈灵灵,见她一脸傻样,便悠悠开口道:“你回屋待着,别跟来,我去找尉修然。”

        其实就是嫌她麻烦。

        “弥少爷,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在房间安安分分地待着,等我去找你。”

        弥沉见她努力作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拍了拍胸脯,自信地扬起头。一双杏仁眼笑得弯了起来,好似乘了一汪融碎的月亮。

        “沈芷,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只道出这句话,话语里含着些隐忍的怒意。

        “喊什么沈芷,你喊我灵灵呀,灵灵,灵灵,沈灵灵也行。”沈灵灵倒是先纠起弥沉称呼上的毛病来。

        “……”弥沉不语。

        “你想啊,你就那么正面刚,对方肯定开大招把你打趴下来了,换我来,我保证他不会打我!”沈灵灵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相当自信。

        “然后,你想怎么做?”

        “你交给我就是了!”

        虽然她屋无法器傍身,手无缚鸡之力,但她偶尔也想有用一次。比如说,她想帮助他。

        沈灵灵想要找到顾凝莲,顾凝莲和尉修然之间的爱情比金坚,是一对他人眼中的模范情侣。她想,她只要跟着顾凝莲,尉修然便不会对她下毒手。

        她正好也能好好看看,从黑暗中走出的尉修然,究竟是什么人。

        弥沉取出一张符纸,不动声色地贴在了沈灵灵身后,他看着沈灵灵的背影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与黑暗融为一体,于是他也提步,思来想去,悄悄跟在了她身后。

        少年还是无法放心朝远处跑去的她,可他之所以没有拦着,也正是因为,他明白,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

        那股在少年心中挥之不去的不详之感,也渐渐地散去了。

        他看着她敲了那扇门,来人为她开了门,待那扇门关上后,他沉下了目光。

        捉妖人能够敏锐地发现妖邪为何处。他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缠着沈灵灵发丝的空白符纸……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会有事的,所以才默许她深入敌营。

        一点灯火照进一双霜眸,顾凝莲背对着沈灵灵,慢悠悠地捧起温热的茶。她听见少女清脆的嗓音,情不自禁地也笑起来。

        顾凝莲在沈灵灵的搀扶下起了身,沈灵灵看见,她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好啊,我们去找他。正好我也嫌阿然的动作太慢了,没人陪我说话,无聊得紧。”顾凝莲温柔地笑着……她是信着灵灵的。

        “我与阿然,相识于惊澜书斋。”顾凝莲突然自顾自地说道,她一双含着暖意的双眼朝沈灵灵看过来,“灵灵知道是哪儿吗?”

        沈灵灵呆呆地摇了摇头。

        “这家书斋,是从我已故的双亲那儿接下的。书斋地理位置很好,位于城中心。我虽目不能视,这般清净的日子倒也自在,碰上的客人都是好心人,有时还会帮衬我一些。”

        “阿然也经常来书斋,说是来看书,其实他说,是想多来看看我……他的声音很温柔,他长得一定也很好看吧。”

        “后来,他带我在新年夜里放花灯,我也放了一盏,在纸条上写上了我的愿望,字虽是写得歪歪扭扭,但我想,没关系,神明一定会听见我心里的愿望的。”

        一路上,沈灵灵安安静静地听着,不敢出声打断她。顾凝莲的独白,听起来很幸福,又让人听着好难过。

        再后来呢?顾凝莲沉默了,许久后似乎是释然地笑了。

        “没有后来了,就是这样了。我们去找他吧,他说他在厨房为我煎药呢。”

        弥沉隐于暗处,他借着一盏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靠坐在地上的那个男子。

        一袭藕荷色绸缎垂在地上,额前的刘海在他的脸上打落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他的胸脯微弱地起伏,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一般,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唇角流出的血液顺着脖颈滚落下来。

        “真是,不折不扣的蠢货……咳。”

        他在心中这么说道,却无法启唇说出半个音节。

        他动弹不得,更别说有多余的力气去找“他”。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是,“从妖”与“主妖”,换言之,“从妖”相当于是一个为“主妖”办事的仆从,他们的命脉是连在一起的,当前者的性命受到威胁时,后者也会受到威胁。“司马喆”和他,就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甚至没想到他的队友会如此弱,弱到一剑就给人夺取了性命。

        人类普通的刀剑伤不了妖物分毫,弥沉的那把剑是特殊的,他认得到。

        ……这个坐在地上的男人,因着某些原因无法亲自出手解决,只能在暗处看着他的从妖看他杀人,他唯一能动手的地方,就是客栈的顶楼。

        弥沉从暗处走出,步伐缓慢地走向他。

        “这么狼狈吗,下回带点脑子。”

        沈灵灵挽着顾凝莲的手臂,黑暗中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两人前行的路。沈灵灵一路上还有些害怕,毕竟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也很难做到完全冷静。

        她唯一能笃定的,就是“他”绝对不会伤害她。

        顾凝莲突然止住了话语,紧接着是全身小幅度战栗。浑浊的双眸盈出了泪,顺着脸颊轮廓滚落而下。

        “顾……姐姐?”沈灵灵转过头,见顾凝莲这般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不妙的预感铺面而来,呛得她也说不出一个字。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分明一夜的梦,她却在这场梦中走了太久太久。她走过桃花林,走过他们相见时的书斋,走过他们曾经执手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遥想彼时青涩少年郎,在满城烟火下吻上她的唇,十指相扣,互送定情之物。

        顾家少爷饶是多么学富五车,读了多少诗词歌赋,告白时说出的话语却磕磕碰碰。

        她看见他说出“喜欢”的那一刻,她无神的双眸却满满是无尽的缱绻笑意。她说,他害羞的样子还那么可爱,好似经不起逗弄似的,可疑的绯红硬生生地蔓延至了耳根。

        她只是闭起眼,扳过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上又亲了一口。

        他们彼此许下诺言——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椁。

        我与你的种种过往,仿佛只是一念间。阿然啊,我是何其有幸才能遇到你,在这方寸人间中得以拾取我的一片光。

        听说他们嫌弃我是个瞎子,我知道,你为了我的事情和他们闹了好久。

        昨日是我的生辰,我在桃花树下等你,等了好久好久。等了你好久啊,可是我却没有闻到那缕熟悉的迷迭香……阿然,是不是被他们为难了?

        ……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说要带我去镇上最好的客栈过我的生辰,还说我们要在外面度过一个夜晚,你想跑出来,好好陪陪我。

        他在与自家亲哥哥的交谈中起了口角,哥哥气急之下将他猛推一把,他的头正好撞向木桌角,一阵猛烈的痛感和眩晕感铺天盖地向他袭来,三两下便将他吞没殆尽。他额上的鲜血落下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罪魁祸首想着如何脱身,在他最后一丝清明消散之前,也没能等来他的援救。亲哥哥自小便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是一个连父母也无可奈何的主。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弟弟。而事情的起因,是哥哥又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了她,说她是个瞎子,说她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

        所以最后,她也没能等到他。

        她等到的,并不是他。

        沈灵灵赶到一楼时,正好见弥沉念诀破开了阵法。天光乍现,眨眼间屋外的日光透过窗子落进来。她恍然间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慢慢剥落,被阻隔的空间逐渐暴露于一方天地间。

        顾凝莲的手渐渐松开了,她无神地看着大门的方向。她看不见,但她察觉得到,是谁在那里。

        弥沉也转过身来。少年逆着光,一双黑亮的眸子像是盈满了晨间的雨露。他看着沈灵灵一前一后地站在他面前,而顾凝莲却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

        “顾姐姐,你怎么了,我们一起走吧?”

        “顾姐姐?”

        晨间的阳光也寥落着蒙在顾凝莲的发间,她清冷的面容被初生的日光描摹着,而她的双眸却渐渐笼上了哀戚,和昨夜的月亮一同盈虚。

        许久后,她才道:“待我死后,找到他的尸身,我要同他葬在一起。”

        她饮下了藏在袖中的毒酒,没等沈灵灵扑上前拦住,她已将毒酒一饮而尽。

        她的身子同她的愁绪,同她的意识一起零落了。

        ……

        阿然,我们说好了。

        生同衾,死同椁。

        半个时辰过后,客栈前渐渐聚满了人,昨夜死去的人们被蒙上白布陆续抬了出来。沈灵灵和弥沉一同走出客栈,各自把昨晚的事上报给组织。

        有关怪力乱神的案件,皆要在无定司内备案。无定司,是联结弥家和无妄院的一个组织,衙门无法解决的案件会由衙役送往无定司,再由无定司指派专员,将任务下达给两家。无定司在各个城镇皆有大大小小的分布,目的是全方位地服务于大众,很人性化吧。

        沈灵灵跟着弥沉走了好大一段路,其间弥沉走太快,险些让沈灵灵找不着……于是弥沉会冷笑着说道:“堂堂无妄院大小姐连各个城镇的无定司分布都不明白,真是让我好生意外。”

        “……我!”沈灵灵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确实不知道路怎么走,难不成她要承认自己并非是沈芷本人?

        他俩拿到了无定司给的赏赐,两份银两。一份给弥沉的,一份给沈灵灵的。一拿到赏赐,沈灵灵像是乡下进城,打开袋子对着一大袋银两看了又看。

        “……”弥沉看了她一眼,无语地转过头。

        是没见过钱吗,她沈灵灵难不成吃泥巴长大的?

        日头正好,金乌当头。了却了一档子破事的沈灵灵感到身心愉悦,甚至能当着弥沉的面编出个小曲儿吹吹——事实上她的确这样做了。

        “弥少爷,皇城离这儿还有多远呀?”沈灵灵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弥沉。

        “哦,很远。”弥沉冷笑一声,好像是懒得认真答复。

        沈灵灵扁扁嘴,在心里念道:好歹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伙伴了,你对我的态度怎么还这么差!

        忽然一个女子不小心撞了沈灵灵一下,碰得沈灵灵手中的烧饼险些没拿稳。

        沈灵灵回头看,见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恋人。恍然间沈灵灵想起了顾凝莲和尉修然,她忽然觉得口中的烧饼不香了,只顾着为这一对be的cp难过了。

        “弥沉,你说……”

        “嗯?”

        “你说,爱是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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