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萧甜做了一个梦，梦回初一那年的夏天。
体育课，自由休息时间，操场一角树荫蔽日，她和同桌坐这儿躲太阳。
汗粘湿后背，偶尔几缕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萧甜觉得口渴，戳戳同桌的手臂：“我们去小卖部买冰棒吧。”
同桌有些顾虑，想去又为难，“被老师发现怎么办？”
萧甜朝体育老师那望一眼，自信道：“不会被发现的，老徐忙着呢。你没听说吗，一中和六中有武术比赛要在我们学校举行，校长很重视，让老徐专门负责，他现在估计都抠破脑袋了，没心思管我们。”
同桌犹豫地点头：“那好吧，我们走。”
两人先假装上厕所，然后从厕所后面绕了一圈，摸小路往小卖部去。
来到小卖部，座位却被坐满了，坐着的那群人身上校服都是一中的，有些手里拿可乐，有些拿冰棍，萧甜正打量，看见唯一一个手里拿矿泉水的少年。
他靠在门边，也穿一中校服，白短袖，蓝长裤，露出的手臂，隐约显出不那么夸张的肌肉，腿挺长，比同龄男生要高。
普普通通的校服在他身上格外出彩，还剃了德育处主任最喜欢的板寸头，整个人可以用周正一词来形容。
萧甜差点移不开眼。
同桌拉拉她袖子，声音紧张：“你快别盯了，被发现了。”
萧甜回神，才发现少年也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交汇。
她在他平静的眼神中先败下阵来。
收回视线，装作无事发生，拽着同桌去冰柜旁。
她平时最爱吃老冰棍，今天却挑了十八块钱的抹茶雪糕，同桌惊讶道：“你是不是拿错了？”
她没回答，去结了账。
在同桌惊讶的眼神下，把雪糕递给少年，说：“请你吃，这是最贵的。”
当时萧甜快满十三岁，在她心里，最贵的，就是最好的。
……
早晨十点，阳光照进房间，刺得萧甜醒过来。
她昨晚睡前忘拉窗帘了。
房间门是开着的，估计杨淑学女士进来过，她偏头一看，床边放着一碗冷掉的醪糟荷包蛋。
果然。说很多次进出要关门，杨淑学女士总是记不住。
刚醒，脑子还没办法快速运转，萧甜盯着荷包蛋发呆。
梦里面的内容真实存在，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惦记闻昱了。
因为从前遇见过和他相似的人，她记了初中三年。
倒不是别的，是因为她把当天的零花钱全拿来买那支最贵的雪糕，那人却没有领情，在所有人面前拒绝了她，她觉得没面子，所以记了三年。
记得郑知礼问她，为什么不找严起正要闻昱的联系方式。
她回答得很拽，不是非他不可，但实际上，是怕加好友请求被拒绝。
当然，她才不会承认这点。
过这么多年，当初那人的脸长什么样，她记不太清楚了，梦里面也很模糊。
又想，都是学武术的，那人和闻昱会不是同一个人？
萧甜爬起床，把荷包蛋端到厨房岛台上，慢吞吞洗漱回来，先倒了杯水喝，然后开始吃杨淑学女士给她留的早饭。
脑子清醒了点，才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哪有那么巧呢。
中午杨淑学女士买菜回来，给她做了顿饭，下午两人就窝沙发里，一起看电视节目。普通的周日一天很快就过去，晚上返校，杨淑学女士开车送她。
银灰色的卡宴停于延庆大学正门口。车子价格一百来万，在普通人眼里，算豪车。
萧甜下车，发现很多人盯自己，只好趴车窗催杨淑学女士离开，“妈，您快把车开走，我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
闻昱周日早上就回了学校。
听严起正说，队里教练回家陪产，学校请来了新教练。
新教练叫李大龙，来头不小。
是一个在曼谷唐人街开了家武馆的中国人，曾经拿过世界级单人武术比赛冠军，资历深，要一直带他们直到十二月的全国比赛结束。
“教练说在武术馆等我们。”严起招呼队员换衣服，“都打起精神来，别给我迟到啊，让人家看轻！”
一阵哀嚎过后，李天翔和王海不情不愿地起来，就剩王帅还躺着，情绪过激地扭动，“我操！这教练怎么不晚一天来，大周天的，懒觉都不让人睡。”
严起正过去掀他被子，“是你抱怨的时候吗！闻昱在家都赶过来了，你有什么起不来的！”
“我他妈能跟闻昱比？他大冬天早上五点起来训练，那还能称之为人吗……”陈帅抱怨。
“咳咳。”王海提醒似的咳了一声。
“你卡猪毛啦！”陈帅心烦，探出脑袋骂，结果看见闻昱从寝室门口走进来，一阵心虚，话到嘴边顺其自然变成：“那只能称之为神了，我这种凡人怎么能跟他比呢……”
严起正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这见风使舵的劲儿，搁以前就是当顶级汉奸的料。”
陈帅急了，翻身下床打他，“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呢你！”
气氛一下热闹起来。
闻昱靠在门边，看着像小学生一样的室友，表情稍带点嫌弃。
等陈帅收拾好，严起正左手勾他脖子，右手揽闻昱肩膀，“走，见我们新教练去！”
到了武术馆，他们如愿见到了新教练。
皮肤黑，估计晒的，身板小，有点像营养不良，后脑勺留了根长辫，很有个性。
总之和想象中的高大形象截然相反。
严起正充分发挥自己作为队长的社交能力，上前鞠躬，双手合十：“萨瓦迪卡。”
李大龙嘴角一抽：“我中国人。”
“啊……给忘了。”严起正立马抱拳，“不好意思教练，我叫严起正，是我们队的队长！”
李大龙轻飘飘瞥他一眼，抬下巴示意，“他们呢？”
几个人简短自我介绍，完后李大龙让他们站好队，才说：“我看过你们比赛视频了，能拿市级小组赛冠军，确实不错，但是……”
他顿在这，眼神犀利的落在李天翔和王海身上，“你们两个，基本功不行，拖队伍后腿。”
李天翔和王海脸色一变，内心五味杂陈。
他们两个，练习其实很认真，但开始的练武的时间比队里其他人要晚几年，所以能被人明显看出差距。他们清楚自己实力不足，但被当面指出来，还是觉得难堪。
严起正没想到这新教练刚来就给下马威，暗自不爽，但作为队长，在这个时候更要稳重，皱着眉听李大龙继续说。
“以你们现在的整体水平，参加十二月的全国比赛，前十都进不了。”李大龙没打算给他们面子，“所以，你们可以选择参加个人赛，至少优秀的，能闯出名次。”
说到“优秀的”，李大龙看了眼闻昱。
其中意味不用明说，在场的人都能明白。
个人赛？
几个人都沉默。
他们队伍组成有一年，一路来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比赛，皆以小组为单位，从未有人要单飞。
不过，除开闻昱，他们每个人单拎出来，都达不到参加个人赛的标准，所以也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新来的教练一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他们把闻昱拖住了。
现在……包括严起正在内，都盯着闻昱，等他表态。
闻昱轻抬眼皮，不咸不淡地开口：“教练您这么厉害，肯定带我们一起拿冠军。”
几乎是同时，其他队员松了口气。
闻昱这是不会参加个人赛的意思。
李大龙深深看闻昱一眼，“希望你不会后悔。”
闻昱没再应答。
想到记忆中的某个人，他心里想，不会后悔。
如果没有队伍，仅仅获得个人荣誉，拿了冠军也没有意义。
第一天见面，李大龙并没有带着他们训练，而是立了一堆规矩，又说了很多不看好他们的话，才把人放走。
在陈帅看来，简直是浪费了一上午的睡觉时间，来挨这看起来牛逼哄哄实则根本不行的教练的骂。
回去路上，他吵吵嚷嚷：“什么狗屁教练，出个国真把自己当人物了，还想拆散我们，得罪他了还是怎么的，简直有够倒霉！”
严起正心里也气，但不能跟着队员一起骂教练，不然回头还不翻了天了，只能好声劝：“才第一天，别想太多，教练可能只是故意把话说难听，激我们努力而已。”
陈帅冷哼了声：“就你爱当好人，没骂你头上而已，翔子和海哥被说成什么样了，你当队长的就哑着，真牛逼。”
严起正看着陈帅那样子，心里忍的火陡然蹿起来，愈演愈烈，能冒三丈高，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狠声道：“陈帅，你他妈今天就要找茬是不是，没骂我头上，那也没骂你头上啊，你跟着急什么？敢情我们不是一个队的，啊？翔子和海哥不是我队员，啊？骂他们不等于骂我？”
陈帅表情依旧犟着。
严起正攥拳头，拽着衣领晃他，“他们被骂，最难堪的是谁？是他妈我！因为老子是队长！你以为李大龙是骂他们吗，是他妈在骂我！骂我带不好队，所以不让我们参加小组赛！你懂个屁，你就仗着臭脾气乱撒野，真他妈不知道谁惯的！”
严起正的话像捧冰水从陈帅脑袋浇下，把他冲动的劲儿一瞬间全扑灭。
他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严起正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
而严起正现在胸前起起伏伏，呼吸加重，俨然是气到极点。
陈帅心里的不满全都消散，生出一丝愧疚，声若蚊蝇：“你……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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