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灾厄之身
眼前是一片漆黑，他动了动手指，他还活着。
这是哪里？
江逾年起身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四处寻找出口，房间很空旷，基本上没有什么陈设，连桌椅灯台什么的都没有。只有角落的一处好像有一张床，床上应该什么都没有，他刚刚摸索到的时候只觉得空无一物。
四处他都已经摸索过了，竟然没有门可以出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周身也没有灵气流通，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
不过穿越来数月，他便已经习惯了修士的身份，如今作为一个普通人被困在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他只能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衣服也不是原先穿的，而是他出车祸时的衣服……
他回来了？
不，不对。这说不通，医院也不可能把病人安置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张床虽然简陋没有什么东西在上面，但是他能感觉到八成不是现代的东西。
江逾年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一个地牢里，也不知道这里也没有通风换气的地方。
——他不能被困在这个地方
江逾年坐在床上，手下意识摸向里侧。
是一阵温热的触感，他十分震惊，下意识把手收回来，却又忍不住摸了一下。
那是人的手。
是一个年纪还小的孩子！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原本蜷在床上的孩子呢喃了一声，又缓缓转醒，他听到了淡淡的呜咽声。
那声音很小，小到几不可闻，但是在这个无比安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之中，显得极为明显。
他好像感觉到那声音在这个房间回荡，没由来的，他也觉得有些难过。
江逾年靠近对方，那孩子抱着膝盖蜷在那里，他的体温偏低，单薄的身子一片冰冷。他本是不喜欢小孩子的，也许是看他可怜，也许是觉得他和在孤儿院中的自己很像，又或许是同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多了那么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将人抱在怀里，靠得很近，他听清了对方口中的呢喃：“爹，娘，小年好冷……”
“没事了。”他拍拍对方的背以示安抚。
没事了。
四周黑得可怕，他本不怕黑，起初也无太多不适，但是时间越长不安就愈重。
那孩子已经止住了呜咽，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
他不会就在此等死。
一定有出口，没有门，也会有机关暗道。
他还没有行动，乍得听到吱呀一声响，天花板上面洞开了一扇门，一束光照了进来。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江逾年乍见光有些睁不开眼。
他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孩子颤抖了一下，他警惕地看向来人，是个成年男人。那人提了一盏灯笼，面上满是心疼之色。
“小年！”
男人跑上来将人抱住，江逾年感觉到自己再次被穿过，他才后知后觉此番与在东渡崖相似。
林西城抱住自己的孩子，一遍一遍拂过他的头。
江逾年向着那个出口走去，不出几米远，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牵引之感，才踏出去的步子便被拦了下来。
看来需要走完剧情才行。
“是爹对不起你。”林西城轻声道，“爹来把你接出去。”
男孩摇摇头，脸上神色呆滞，像是没有神智一般。林西城将人抱在怀中，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
既然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这里，缘何这么晚才来找人？那男孩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江逾年见他时他浑身发凉，想来已经在此地待了许久了。
见了外头的光，男孩浑身愈发抖得厉害。方才在黑暗之中并未看清，现在他才发觉男孩的眼中没有一丝的神采，就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像是一具空壳。
那人……江逾年皱着眉，漠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他双目微阖，又猛然睁开，他感受到了身后一丝冷冷的视线，他回头看去——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女人。
若说翎姬是美艳动人，那么这一位便是清冷傲骨绝世佳人，她未梳发髻，青丝散在肩上。脸上没有任何的脂粉痕迹，柳眉似刀，五官一丝一毫都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这人竟和自己有四五分像。
四目相交，江逾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对方面若冰霜不带一丝感情，那双如水的眼睛却和那男孩一般没有神采。
她向前迈了两步，却又停下，只是痴痴望着江逾年的方向。江逾年心下一紧，那人却又转过头，朝着林西城的方向走去。林西城见了人很快便，拉着男孩便走过去。
“阿寻。”他声音很温柔轻缓，像是怕惊着对方，他又把男孩拉到身前，“小年，娘亲来看你了。”
男孩像是回神一般，怔怔地看着女人，这样干瞪眼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阳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男孩像是突然回神了一般，他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母亲”。
“……娘。”
女人的手向前伸了伸，却是停在了空中，林西城牵过她的手和男孩握在一起。
冰冰凉凉的触感，江逾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产生这样的触感，也不知为何看着这看似和睦的一家人，胸口闷得难受。
他跟在他们后面，那是一处破败的院落。
有人长居在此，院落杂草本寥寥无几，但林西城离开了将近半月，半月无人打理，也显得更加荒芜了些。
院外虽其貌不扬，内里却是整洁干净。却有一处不妥：一间屋子的窗子被钉死了，门也是加固的，外侧还有被强行踢踹过的痕迹。
那是小孩子的房间。
“小年乖，爹已经找到了给你治病的法子，很快你就会好了……”
男孩抬眼看他，又看看一旁依旧面若冰霜的女子，“小年乖乖的，娘亲就会开心吗？”
林西城看着自己孩子澄澈的双眼，眼中泛起了泪光：“你娘亲她见到小年就很开心的，只是她不会表达，小年不要怪她。”
男孩点头喜笑颜开，林西城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他固执离家到了人境，却无法照顾好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人。
很快，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逾年窝在角落一动不动，每天晚上，每天晚上他都会生病，会变得很奇怪很奇怪，他不能出去伤害别人。
小小的房间里只燃了一根蜡烛，他的手里握着林西城给他的平安符。
只需要忍一忍就好了，明天他乖乖的，爹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灯火忽明忽暗，明明没有风，那火苗却一直晃来晃去的。
他头疼得厉害，眉毛痛苦地拧成一团，林逾年喘着粗气，他再抬起头时，原本深赭色的眸子已经变成了如墨一般的黑。
他站起来，行尸走肉般拖着僵硬的步子，他向着江逾年的方向走来。
“找到你了。”他说。
又是这句话，江逾年是第二次听到这四个字，却不像上一次那般背后冒冷气，他只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一滴眼泪不知何时从眼角滑下，蜡烛随之熄灭，那男孩便在角落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那枚黄色的符咒化作水，渗入他攥紧的手中。滚烫的液体在他的身体中流窜，他发出痛苦的闷哼，脖子上的玉佩发出微弱的亮光。
天明，钉死的窗缝处透了一点光进来。
第三个一夜未睡的人走了进来，林西城在门外待了一整夜，露水打湿了衣角。无寻就坐在窗边，他只需侧过头就能看见她。
坐在床上的人用带着血丝的眼看着他，林西城一阵心疼，他上前几步，却又生生停了下来，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疏离。
“小年，是爹啊，你不认识爹了吗？”林西城声音很轻，生怕声音大了一点就会吓着对方。他伸手想要将人揽在怀中，江逾年往旁边挪了半步，对方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江逾年退到了门侧，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他很想逃开，于是他也这么做了。林西城下意识追了上来，他跑得很快，但是毕竟是个十岁大的孩子的身体，林西城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却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江逾年停下，他看到了来时被接出来的那个地窖。
是什么样的父母会把自己的孩子关在地窖里那么久？什么样的父母会在晚上将不过十岁的孩子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江逾年想不明白，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具身体的情绪强烈地裹挟了他。
身上的伤痕隐隐作痛，这些伤痕是他们留下的吗？江逾年想起他看到这孩子时，对方的瑟瑟发抖和呜咽。
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乖巧之下，是对亲情的渴望。
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无寻还是坐在那里，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喃喃自语：“西城……”
林西城说：“我在。”
她像是没听到一般，口中还是那两个字，像是只会说那两字。
林西城握住她的手，满眼的眷恋与心疼。
“小年的病还需要再稳定一段时间，我还要回一趟本家再查查古籍。”林西城说得很艰难，“爹给你个东西，小年一定要保护好娘亲。”
江逾年看了一眼，那是一柄剑，中品法器。
他没有接，林西城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便离开了。
这里是人境边陲的一处村落，全村只有一个引气入体的修士，有了一个中品法器傍身，这里的人便不得欺负了他们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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