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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谁的心在动(1)


她摸索着墙壁,将开关打开。

        倏然亮起的灯光,她最爱的那个少年蜗居在墙角一处。身单影薄,茕茕孑立。

        她忽然想起去年的冬天,他坐在书桌前,大片大片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衬托的他高贵无暇。他桀骜不驯,意气风华,收敛的锋芒终于暴露。

        被识破的他轻笑出声:“我爸脑子里全是那些条条框框,每一件事都要照着他规划好的去做,从学习到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事无巨细,哪怕是拖地,他总觉得用干拖把拖着好,而我妈总是喜欢用沾着水的湿拖把拖地,两个人因为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

        “他想我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我偏不,我偏不要按部就班的照着他的规划去走,我就要与他对着干,他想我出人头地为他争面子,我偏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如果哪天我变好了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谁都别想逼我,我爸妈也不行。”

        她脱了鞋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一步一步走到少年面前,席地而坐,轻糯的喊着:“江词”。

        少年微微动了下身子,却什么话也没说。

        林池的普通话这两年被顾一□□的好了许多,口气越来越偏向北方,但是她也是江南长大的姑娘啊。

        她用着江南惯有的软糯,一字一句地说:“我妈妈在一岁不到的时候就走了,听我奶奶说是因为跟我爸吵架,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走了十来年一次家也没回。我的性子里估计也继承了我妈的执拗,说狠也挺狠的。我去过姥姥家几次,他们都说我妈死在外面,至于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记忆里没有妈妈。我爸跟我妈吵了一架之后也走了。小时候的事太久远我也记不起,只记得我7岁的时候来找过我爸,他不认我将我锁在屋子里,那天也巧发生了火灾,我被困在屋子,怎么叫都没人理我,我出不去,就记得大火在燃烧,我翻窗子从二楼摔了下去,额头出了好多好多的血,后面的事都不记得了。”

        她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左眉上弯弯曲曲的疤痕:“你要不要摸摸很丑的疤,我一直留着厚重的刘海挡住,就是怕被人家发现。”

        江词死气沉沉,闻声伸出手,轻轻摸上她的眉眼,他的指腹光滑洁白,他轻轻摸索着疤痕的长度,诧异了下:“好像陷进去一块。”

        林池点了点头,“特别丑。”

        “没关系,医术在发展总会修复的。”想到什么,又苦涩的舔了舔嘴唇。

        戾气滋生,他自暴自弃:“我妈是在我小学的时候就病了,初一的时候发病,记忆中那三年是特别的苦,每个星期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她一发病就是吐血、输血,输血之前总是将血袋放在胸口里捂热。我以前恐血的,她将血吐了一地,我拿着抹布一点点的擦拭干净,边擦边吐,胃都吐空没有什么可吐的了,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干呕,吐完了就流泪。医生几乎每个月都会下一次病危通知书,我那时候就在想,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什么时候才能再也不来这该死的医院。可是不来医院怎么办啊,不来我妈就会死啊。五年了,我就怕一睁眼我妈就没了,可是事到如今,说没就没。”

        他哭着说:“我没妈了。”

        这是林池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的放声大哭,放下所有戒备哭的像个孩子。

        林池就陪着他哭,哭的直到眼泪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泪为止。

        哭的畅快。

        林池捧着他的脸,用手抹去眼泪:“哭够了下次就不哭了。”

        江词哭够了脾气也上来,拍打掉她的手,责怪道:“你懂不懂的男女有别。”

        “他们都把我当男孩子看待。”林池讪讪。

        “那你是男的么?”

        “随便吧,你当我是男是女都行。”林池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摇了摇:“江词,咱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么?”

        “是我跟你吵么?”

        “是我跟你吵,以后我不吵也不气了,我们和好吧,随便你怎么看待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行,以后你喜欢谁帮着谁我都不气。”

        白布揭开,林池看到她的脸。

        她的脸亦如往日的苍白,一脸的安详,像是在睡梦中。她的身体被挪入上好的楠木,四周传来低沉的抽泣声。

        林池下意识地握住了江词的手。

        他的手心湿漉漉的满是汗水。

        一个人总是感觉茕茕孑立,被握住的双手仿佛风雨漂泊的船只寻到了港湾,江词轻轻握回她的手,没有一句其他。

        林池在第二天做了一品锅,正宗的徽菜口味,辣味十足,她将菜摆放在灵台上,跪地,用力的磕了三个沉重的响头,额头顿时青紫一片。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会先来,人生让你后悔莫及的事太多。如若早知有这么一天?可是我们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林池眼中噙着泪水,很多话在脑子里却说不出。顾一将她扶起来,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酝酿了一堆的话,最终还是说了句:“阿姨不会怪你的。”

        这话不咸不淡,投入湖水中波澜都不起,但却让她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觉得那些泪早都哭干了,没想到却源源不断。

        顾一头疼:“又不是你婆婆你哭这么凶干嘛。”

        林池哭的更卖力,她一哭,带动了氛围,一群人跟着嚎啕大哭,顿时哭声如雷,整个大院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出殡的时辰根据八字选在凌晨五点,天还未亮,外面纷纷扬扬飘着雪花,林振国不同意她跟着去,毕竟算不得什么亲戚,还是女生送棺不合规矩。

        林池不管不顾非要跟着去,偷偷藏在顾一身后,披麻戴孝,林振国站在队伍的中间并未发现。

        江词捧着遗照站在最前端,他同着棺木坐在一辆车,林池和顾一坐在随后的轿车里。

        这三天所有人的心情压抑的厉害,顾一难得的端重,他揉了揉眉心,看着身旁的林池,打趣地说:“你这儿媳妇的身份摆的挺正。”

        林池没心情同他开玩笑,这些天她没休息好眼睑下厚重的青紫色,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纠正道:“不一定非要当儿媳妇,当她儿子的兄弟也行。”

        “看开啦?”

        “不看开能怎么办。”

        车子一路驶入火葬场,江词下了车的时候还处在发懵之中,直到尸体缓缓被推入焚化炉,在那一刹那他才清醒过来,一把推开身旁的人往焚化奔去。

        那一刻像是奔赴着死亡的决心。

        顾一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江词挣脱的厉害,拳头,脚踢一股脑的全砸在他身上。

        顾一哭着咬牙,稳如泰山一动不动,林池跑过去扯住他的另外一只胳膊。

        他像发了疯似的,毫无理智。

        林池哭着说:“江词你别这样,你这样阿姨走的不安心。”

        江词嘶吼着:“你们给我放手。”

        两人一左一右牢牢钳固着他的身体,江德拨开人群大步走来,就那么伫立在他面前。

        他安静了。

        只是默默的落泪,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水泥路面上。

        江德的眼睛发红,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是苍白。

        焚化炉里的大火熊熊燃烧,空气中散发着烧焦的味道很不好闻。

        顾一红着眼将江词拉在一旁坐下,到骨灰成型最起码需要一个小时。

        林振国在人群中发现了林池,他黑着脸瞪了她一眼,目光凛冽,比这寒日的冬风还要刺骨。

        林池硬着头,无所畏惧。

        取了骨灰便是入土为安,江词已经冷静下来,他撒下第一把土与妈妈好好告个别。

        从此黄土白骨,阴阳两隔。

        江词萎靡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林池也相当的消沉,不知不觉美术联考的日子到来。

        江词将她考试要用的材料准备齐全,颜料盒里每一小格子擦拭的干干净净,颜料铺满,确定了画笔铅笔,又检查了准考证、身份证。

        林池说:“江美人要是能替考就好了,你去替我考,准能考上中央美院。”

        江词将画板塞入包里,没好气地说:“我倒是想,你那技术我真怕联考都不过关,后面还有各大院校的自招,你说你怎么非想走美术这条道。”

        林池叹气:“我也不想啊,但凡我要长的漂亮点,能歌善舞,我也去考个表演。”

        林诺考的就是表演,比她开考早几天。

        “可拉倒吧你,就你这样,跳大神都费劲。”

        林池捏了捏他清瘦的俊脸:“赶明我去学学怎么跳大神的,专门跳给你看。”

        江词拍打掉她的手:“我说你这人手咋这么贱呢。”

        顾一顶着风雪进门,跺了跺脚,身上的雪花簌簌落下:“我靠,你俩干嘛了小手都动起来。”

        江词将画包塞入林池的怀里,说:“好好考,我就不去送你们啦。”

        “你不陪我去?”林池依依不舍。

        “傻了吧唧吧你,他去干嘛,考三场,让他在雪地里站成雕像,好好在家待着吧,等我们凯旋而归。”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担心他自己一个人在家会胡思乱想。

        江词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副女士手表,笑着对林池说:“左手给我。”

        他将手表戴在她左腕上,动作轻盈又温柔,表环扣入,才不紧不慢地说:“这是奖励你的,好好考,考好了还有奖励。”

        林池舔着脸:“什么奖励?”

        江词拍了拍她的头:“到时再说。”

        林池跟着顾一上了车,外面风大雪大,她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江词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风雪中。

        顾一觑了眼她左手上的手表,贱兮兮地说:“这是桃花要开了吗?”

        林池心里美,脸皮厚的说:“或许哦。”

        顾一呸了口:“真他妈脸皮厚。”

        美术联考,考三场,上午速写和素描,下午水彩。这两天属于灾难性暴雪天气,出行极其的艰难,他俩怕因为出行误了时间便在考场附近开了宾馆,提前一天入住。

        上午两场考完,林池就怒气冲冲地跑回宾馆并霸占了顾一的手机,抱着手机向江词絮叨叨:“你知道这次考试有多变态么,素描居然是默写,默写老年人,不过我带小抄,我抄的时候居然没被发现哈哈哈。”

        “那考的应该不错哦。”

        “不好说,顾一那个坏蛋不带我抄。”

        话筒里窸窸窣窣的一段声响,接着便传来顾一的咆哮:“我说大池,是我不带你抄么,你踏马只顾埋头苦抄,监考老师来回巡视你看不见啊,拿着老子的速写都抄。关键踏马的速写你都抄,你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林池一脚将他踢出门外,随之而来便是哐当的关门声,她讪讪地解释:“江词你别听顾一瞎说,我没抄我就是借鉴借鉴。”

        电话那头传来江词的笑声:“那祝你下午也能顺利借鉴。”

        考试结束,林池松了一大口气,舔着脸将胳膊搭在顾一身上,顾一身子高她一个头,举起手稍显费劲,她说:“兄弟,承蒙关照,我要分数得的高,有你一半功劳。”

        顾一“切”了声,拍打掉她的胳膊:“考上大学给爷磕三个响头就行。”真是倒八辈子血霉,跟她分一个考场不说,还是邻座,三场考试下来被老师极其特殊的关照,就差挪个板凳坐他面前。

        享他顶顶好的大好青年,一身正气,反而落在监考老师眼中成了宵小。

        他十分唾弃林池的厚颜无耻,全程抄他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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