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一刻，久别重逢（中）
那个神秘女子，究竟是谁？
这远远的一次凝望，深深地烙刻在陈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过了不久，四下人尽散去，只剩下陈晖、冰灵二人。
在冰灵的怂恿下，陈晖为了打探消息，若无其事地在周围走了几圈，认清楚地形和九幽宗诸位弟子的面孔，更是打听到了九幽宗宗主的名讳，这才回去休息。
“九幽宗……关静雪……”陈晖喃喃着，忽地眼睛一亮。
“冰灵，我知道关静雪这个人！”陈晖激动道，“在很多年之前，我见过她！”
“什么？！”冰灵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和邪道有来往？”
陈晖解释道：“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与大哥、二哥失散的原因吗？”
“难道……难道你和两个亲哥哥失散的那场战斗，和关静雪有关？”冰灵顿时好奇起来。
“没错，不仅和关静雪有关，更和一个叫‘祝皓轩’的大汉有关。”陈晖露出追忆之色，“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
那一年，陈晖还没有拜入北斗涯，他正在徐州城里过着平凡的生活。
入夜，屋内鼾声四起，大哥、二哥很快进入梦乡；而陈晖，他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坐在窗前。
凄凄凉凉的月光透过窗桠，洒落在地面上。蛐蛐声声，混合着不知名的小虫小鸟的叫声，却让人心思沉静。
陈晖望着这浓浓的月光，思绪飘飞。
就在那日，陈晖从一位老者那里，得知了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消息：修仙者，是真正存在的！
想起那位老前辈口中所描述的修仙者飞天遁地、斩妖除魔的风采，陈晖便是艳羡不已。
既然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修仙之人存在，那么自己可否也去修仙呢？
陈晖的心微微骚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窗户开合的声响，划破了这片寂静。
接着，那是一个白影，如同鬼魅一般，从窗前一晃而过。
陈晖心里一惊，轻声谨慎地走到窗前，用手轻轻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不远处客栈的窗户跳下，然后顺着墙根几个起落，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了。
然而，随着一声暴喝，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窗前闪过。
“关静雪，怎么会是你？！你给我回来！”
那声音的质感有说不出的浑厚，具有十足的美感，而此时竟然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和不甘，让人听了心碎。
那红色的身影，是一个身着红袍的莽汉，他那狂放的长发，在月光下乌闪闪地发亮。
出乎意料的是，那白色的身影竟然停了下来。她的脸上蒙着轻纱，手里握着一把长长的血色宝刀。她和他隔街相望，无语凝咽，蓦地又转过身去。
“我早就猜到，你身为九幽宗圣女，若不是为了这把宝刀，怎会钟意与我？但是只要有一天没有确认，我宁愿相信我是错的……”他的话语中，透着几分无奈，然后他试图用更温柔的语气说：“静雪，回来吧，我……”
“对不起。”一声落寞的女声打断了他，从前面的身影传来。她的娇躯有些颤抖，而说到最后一个“起”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那道身影凌空虚渡而去，只留下一个深情的莽汉，呆立在原地。
“对不起？”他似乎是重复女子的话语，又似乎是在回复女子的话，又似乎是自己对自己所说。
紧接着，那个莽汉提起脚步，转瞬间已腾空而起，朝着那女子的方向飞去。
“修……修修仙者？！”看到这一幕，陈晖彻底惊呆了。
刚刚还听说有修仙者存在，怎地现如今竟然就真的遇到了？
惊喜之下，陈晖大声地唤起陈岳、陈韬，三人一阵风朝着那莽汉和白衣女子的方向追了出去……
那位深情的莽汉，自然就是现如今的血刀门门主——祝皓轩；而那个白衣女子，不用说也猜得出来，自是那关静雪了。
祝皓轩，来自一个隐秘的门派，代代单传。每代传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使命，那便是守护一柄绝世魔刀。
本来，祝皓轩孤身一人隐居，一次偶然的相遇，却改变了他的生活。这位女子便是九幽宗当时的圣女——关静雪。
此时，关静雪还不是九幽宗的宗主，她按照师命，负责诱惑祝皓轩、盗取魔刀。令关静雪想不到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她竟然爱上了祝皓轩这个莽汉。然而，迫于门派压力和亲人安全，无可奈何之下，她最终还是忍痛背叛祝皓轩。
关静雪得手后，祝皓轩死命狂追、各大门派纷至沓来，夺刀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陈岳、陈韬、陈晖三兄弟一路追到城外，远远能看到空中漂浮着的各种奇形法宝。它们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在高空中不断地穿梭，对撞，也不知有多少人悬浮在空中；伴随而来的是强大的破风声、碰撞声和怒吼声。
不时有人被击落吐血，有些法器被击落，撞击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大坑，震得陈家三兄弟紧紧搀着对方，难以站稳。又有狂风雷电的余波不时闪过，若是挨着一下，两人可能就要一命呜呼了。
陈晖三人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便如噩梦一般在眼前上演着。
那散发着诡异红光的宝刀几度易手，无论被谁拿到都会被群起而攻；而祝皓轩却是在狂吼着在几伙人之间游离，无论刀在哪里他都会全力扑上去。
最终，在一团乱局中，祝皓轩终于抢得一丝机会，将那血刀重新握在了手心里。
夜风正劲，暴雨骤疾。
“隆!”天空响起了一声惊雷，犹如原野上雄狮发出的一声愤怒的咆哮。
长发飘荡，他在风雨中伫立，一身红袍猎猎作响。那是一张粗犷而又俊逸、线条硬朗、轮廓分明的脸：雨水敲打脸庞，水花迸射，却遮不住那稳定的眼神。
一声怒吼，祝皓轩不断抵挡众人攻击，气势逐渐攀升。
“祝皓轩，你贴身保存如此大凶之物，难道还不知悔改？”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言语中透着严厉与痛恨。
“九幽宗！为了一个凶物，竟然使出美人计，究竟是谁不要脸？”那祝皓轩发起一声惊天怒吼，“我若今日脱险，必与你们势不两立！”
“皓轩……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悦耳的女声传来，语气中却充满了歉疚。关静雪被封住了一身修为，在师门的人看护下无力脱身，她已是双目泛红，只是深夜之中，他人难以看得清其神情。
然而，话未说尽，却被祝皓轩打断，“静雪，我为你闯天阶，破法阵，杀人无数，血流千里。但是没想到你竟如此对我。今日我们从此恩断义绝，再无干系！”
一声刀吟，只见他刀诀突然变幻，如御龙乘云，化作满天刀影；一时间，刀影重重叠叠，时而合而如一，时而分影万千。祝皓轩蓦地苦笑一声，念道：“一夕风雨落花笙，玉京初见艳波横！”
还记得第一次相见，那是一夜风雨过后，昆仑山中，遥望玉池，雪莲花开。群花璀璨中，她一袭白衣，步若翩跹，身姿曼妙，仿若从天边走来。而他，见佳人仙肌如雪、妙目顾盼，竟呆得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皓轩浑身脏兮兮的，呆呆地捧着一把刀，愣愣看着自己的样子，却不由得笑了出来。
对方性格皆得自己脾胃，自此两人同行，一路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得知皓轩因宝刀之事被追杀的遭遇，她气得咬牙跺脚，决定帮助皓轩摆脱敌踪。仅仅一个春秋过去，二人便流连穿越数十群山大川、大城小镇。一路上虽有厮杀不断，但是也见过了无数风土人情，以及绝美的风景。至于觊觎宝刀之人源源不绝，若是碰见好欺负的，她便出主意把对方耍弄个够；若是遇见过多强敌，两人便一起仓惶逃窜。
一幕一幕，如电影般在头脑中闪过，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少顷，祝皓轩悠悠念道：“十面埋伏君何去？寻常巷陌远纷争。”
那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两人摆脱了追杀，隐居于市井阡陌之中，忘却了江湖恩仇，忘却了世俗纷争，两人朝夕相对，亲密无间，海誓山盟，蜜意柔情。
她善长歌舞，有了皓轩这个观众，皓轩喜欢看，她便跳给他看；她见不得男人邋遢，皓轩的衣服脏了坏了，她宁愿屈身帮他清洗衣物，缝缝补补。
还记得那个夜晚，他和她在小木屋后的田埂上，听夜虫鸣起，微风从脸颊轻轻掠过，看稻草随风轻摇。天空变成了星星的世界，他们在这静怡漆黑的夜中独自闪耀。星光越来越明，月越来越飘渺，当月亮失去光彩时，一颗流星飞速划破天空，闪闪的一瞬，照亮整个天宇。尚未被看得清楚，流星便已转瞬即近，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幕中，空留给天空一道完美的裂痕，亦真切，亦凄美。裂痕慢慢地淡了，化了，天空又恢复了绚烂的宁静。那时，她深情地对自己说，寻常巷陌，小桥流水，此生有你相伴，夫复何求。
在田间哼起的调调，仿佛还在耳畔：在田间的诺言，走到天荒地老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岁月流过在指尖，田间动人的曲线，看夕阳的画面，直到星星的亮点，闪过流星的心愿，那一切一切……
祝皓轩刀势一缓，温柔而绵密，纤徕合度，不枝不蔓，流畅绝伦。在其意动之下，那血刀如流星滑落，又如乳燕翱天，在自然温婉中，行云流水般将众人攻击皆挡了下来。他追忆起那平淡的点点滴滴，竟然不忍再念下去。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无法长久。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将他们那原本安宁祥和的生活打破，连带着将他们那美好的梦也击得粉碎。
“一朝风雨花尽去，伊人亦困于高城。”祝皓轩语气转为凌厉。
那时，秋意渐浓，寒冬将至，一夜之间，满山花朵尽凋。他外出劳作，心中却无故惶惶。莫名的心惊迫使他提早归来，呼唤佳人，却无人应答，空余满院落花，凋谢残残。他焦急找寻，却寻信一封。原来强敌来犯，未寻得祝皓轩的影踪，便掳走关静雪，以佳人性命相协。
祝皓轩别无它法，千里走单骑，单刀赴会，只为佳人。然而，敌人出尔反尔，布下重重陷阱，欲将皓轩等人一网打尽……
“不畏强敌多峥嵘，横刀血溅再相逢！”
念到此处，祝皓轩刀势陡变，刀气纵横，不见刀身，只见刀影。手诀牵引中，那血刀便如霹雳惊雷般，划过一道道独具棱角的直线，将身边的猛将一一震退，竟是无人可挡。
而不远处的关静雪，她一袭白衣，亭亭玉立，静静地在同伴的护持下，呆呆地看着祝皓轩。
祝皓轩雄姿英发，气势节节攀升，刀刀皆有绝世风范，围攻的众人气势为之所夺。他勇猛无匹，他双目圆睁，一声长啸，震得所有敌人不得不倒退——
她浑身颤抖着，再也无法自已，开始小声的啜泣，已是泪流满面。
此景和当日何其相似，那日祝皓轩深入敌巢，那是最艰难的一战，当他突破重围，来到自己近前，已是面容枯槁，浑身浴血，几近油尽灯枯。那时，他也是如今这样，声声长啸，无人能挡！而此时，他的那声长啸，与当日营救自己时的每一次的长啸，连同那拼命时候的表情，竟也完全相同！
直到此刻，他所呼喊的、在最最情急拼命的时刻，他所呼喊的，仍然是自己的名字！
“静雪！——”
这是他的精神支柱，每次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喊出自己的名字，再次变得勇不可挡！
此时的他，与以往的形象相重合；那曾经的种种，仿佛就在昨天！
“皓轩……”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扯裂了的帛布一般，终于突破了长久的压抑，震痛了众人的耳膜，撕裂了整个夜空，也扯碎了所有人的心！
这一声哭喊，到底包含了多少种感情，多少内疚与绝望！
关静雪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然挣脱了看守他的几个师姐妹，她拼了命地挣扎着想要上前，想要和祝皓轩再度联手，就如同当日，刀剑合璧，十步杀一人，从围困中硬生生闯出去！
哪怕就此丧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身旁的九幽宗主一直留意着她。
今日门派高手尽出，对此刀势在必得，若关静雪出去，难保不会出现差池！顿时，她被宗主暗中以高强法术死死地困住，动弹不得！
围攻的众人见到这一幕，不论敌友，皆在心底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而祝皓轩知道今天恐怕在劫难逃，心生绝望——
静雪啊静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难道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还有那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吗？我们之间的感情竟经不住考验吗？
“怎奈伊人为瓦全，妄弃海誓与山盟。”念出此句，祝皓轩已经全然心死。他再度大吼一声静雪的名字，刀光变得凌乱而难以理喻，浓浓的悲意在重重刀影中散发出来，使得这血刀便如天人落笔，来去无痕。
而他的长发，也随着他的身形变换，再度变得张狂起来。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他那狂乱的黑发，不知何时，已然全数变为白发！
一夜白头！
众人惊愕地张开了嘴。
静雪仍在努力挣扎。
白发狂舞！
狂猛的气流，杂乱无章地四处乱窜。
强大的气流灌进了众人的嘴和耳朵。
那道伟岸的身躯，如同一只雄鹰，展翅冲天，在空中疯狂旋转！
“自此立刀向歧路，此情空余盼来生！”
那空中的身影，在视线中变得模糊起来。一段冗长的咒语，富有节奏地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那道身影所操控的血刀，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刀身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要挣脱出来！
即使当初静雪被困，他仍是恪守门规，没有解开此刀的封印！
“这小子已经入了魔，他要解开血刀的封印，大家下手不要留情！”各派人士按捺不住了，纷纷下狠手。
然而，祝皓轩拼命抵抗，口中咒语不断。
法宝穿梭，呼喝迭起，血光四溅，难解难当！
命运的轮转，人力有时穷——或许是上苍的决意，咒语还是被念完了。
此时，血刀已经变得无比耀眼，刀身上一个又一个玄奥的符号依次亮起，然后粉碎，湮灭。
最后一个符号粉碎之后，那血刀发起一声锐鸣，一股浓重的杀伐气息，带着一片血光，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那股浓浓的血气，令人深感不安！
血刀暴起，大杀四方！
刚刚喊话的那人竟然被一刀活活腰斩，从此丧了命。
“今日，不论哪门哪派，挡我者必死！”莽汉狂吼，刀光变得更加明亮妖异，攻击力度瞬间强了数倍。
周围数人皆被狂猛的一刀击退，无数人在一招之间，重伤吐血，而围困的圈子，被生生扯开了好大一个缺口。
祝皓轩口咳鲜血，却毫不在意。他狂笑不已：“从此，我另开一派，名字就叫做血刀门，我便为开山祖师，想要血刀的人，尽管来！”他疯狂地劈了数刀，从缺口中逃出，向远方疾驰而去。
……
讲到这里，陈晖的情绪很是激动。
“当时，我和我的大哥陈岳、二哥陈韬，就在这场乱战中，被正邪两道的人马所冲散。”陈晖说道，“至于那个叫做祝皓轩、关静雪的两位前辈，其实我挺同情他们的——我觉得他们，本质上是非常善良的人。”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吧！”冰灵拄着小下巴听入了神，“他们真的好惨啊，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都不知道能否坚强地度过……”
“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我的大哥。”陈晖说道，“我曾经从二哥那里打听到，大哥很有可能已经被那祝皓轩带入了血刀门，也不知是真是假。”
“希望你能够再次遇见你的大哥吧……”冰灵安慰道。
就在这时，不远处再度传来了一阵骚乱声：“快看，血刀门的人来了！”
陈晖“噌”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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