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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野狼


周诚愣住了,没想到秦简音看得明白,更对自己了如指掌,索性大方承认:“是啊,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果然如此。秦简音脸上渐渐显出忧虑的神色,“怕是又要连年征战。”

        周诚最看不得他这幅模样。

        见他如此,周诚总会不由自主想起朝中那群讨人厌的大臣来,好像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混不吝的闯祸精,没几个人看自己顺眼。

        朝中那群大臣,亏得只长了一张嘴,否则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够他们说的。

        想想就来气,周诚内心郁结,伸手捏住了秦简音的脸:“不会打太久的,我保证。”

        长年累月舞刀弄枪,周诚的手很糙,一下就把秦简音的脸捏红了,秦简音吃痛,眉头皱起来。

        他挣开周诚的手,怏怏道:“好吧,我信你。”

        周诚道:“你不信。”

        他仰头看着周诚,说:“我信大将军,只是,难免生灵涂炭。”

        说着,自己往前走了。

        周诚不说话了。

        什么涂不涂炭的,他现在可不想听。但秦简音偏偏说了,便叫他的心里好像扎了根刺。

        周诚愤愤地想:妈的,读书人真是太讨厌了!

        于是他伸腿去绊秦简音,想叫秦简音跌一跤出丑,不过没绊到。

        幸而秦简音只顾往前走,天太黑,也没看见。

        俩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

        远处隐隐有声音传来。

        “别乱喂它东西啊,还小呢。”听着像东郭朗。

        “给我摸摸,不咬人吧?”这是卫一。

        “好看。”这定是卫二了。稀奇,卫二竟也会夸人。

        这勾起了秦简音的好奇心。他脚步快了些,想去那边瞧一眼。

        周诚心下已有不好的预感,不过没拦着,他还在心底骂着呢:文人真是太讨厌了!

        秦简音以一个不慢的速度走过去,却又以一个更快的速度逃回来,身后缀着个雪白的小狼。

        “狼!狼啊!”

        他眼泪都飚出来了,使尽平生本领,嗷嗷叫着蹦到周诚身上,周诚顺手一接。

        那雪白的圆子在两人脚下兴奋地转圈儿,秦简音便努力往上攀,口中胡乱喊着“救命”之类的话。

        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周诚忽然心情好极。

        周诚忍不住猖狂大笑,一把将他扛起来,冲赶过来的三人道:“东郭朗,回头再找你算账!我送简音回去。”

        这回秦简音吓得狠了,周诚趁机说:“要不你跟我睡吧。”

        秦简音这个人形安神香可太好使了,一夜安眠无烦恼,用过都说好。

        “可以是可以。”秦简音流着泪,“呜呜但是你真的不许卫二扎一针么——”

        周诚:“……去你的吧!”

        段风无和宋坚离开西疆没几天,东郭朗也被周诚派出去,负责在辰国中安插人手,伺机散播有关努及尔骨的流言。

        虽然周诚说得冠冕堂皇,东郭朗难免嘀咕大将军是在记圆子吓到小公子的仇。银甲军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将军特护崽儿,待小公子跟自家儿子似的。

        东郭朗前脚刚走,后脚赵蕈就到了,不过几日的工夫周诚就开始烦他,还跟秦简音抱怨说赵蕈怕不是没怎么打过仗,又在朝廷上待久了,啰嗦的样子跟那群文臣有的一拼。

        这天赵蕈一大早的又来找周诚:“大将军,末将听闻您将东郭将军外派,不知可是陛下的旨意?东郭将军此去为何?”

        周诚烦极了,张口就是:“关你鸟事?整日问东问西,闲得吃屁!”

        实在无礼极了。

        赵蕈皱眉,正欲说些什么,周诚飞快搪塞道:“不知道,叫不回来。”

        一通胡吣堵住了赵蕈,赵蕈碰了一鼻子灰,敢怒不敢言,行个礼退出去。

        那边秦简音抱着一沓公文迎面过来,两人打个照面,赵蕈拱手道:“秦公子。”

        秦简音也客气道:“赵大人。”

        见人走远了,周诚才将盯着赵蕈背影看的秦简音拉进屋。

        周诚道:“他烦得很,我恨不得打他一顿。”

        秦简音理解地点头,道:“听闻赵大人来驻地数日,已把军中情况问了个遍,诸位将领皆不胜其烦。大将军可知赵大人是谁举荐来的?”

        他倒不如周诚那么膈应赵蕈。

        这几日他试探一番,发觉赵蕈烦是烦了些,不过也是操心银甲军,并没什么其他心思,只是不知举荐之人是什么意思。

        周诚道:“安原他爹。那老头是个酸儒,一向看不惯我。”

        “哦,原是安国公。”秦简音应了一声。

        在他的记忆里,安盛素有清名,而且待自己一家还不错,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他道:“大将军,孙将军正忙着,所以托我把这些拿给您过目。”

        “不错。”周诚翻了翻,对孙点还是满意的,便同秦简音说:“你要多和孙点学着,这些日后都有用,不懂的只管问他。”

        秦简音眉眼弯弯,“好。”

        …………

        辰国,殷城。

        要说不愧是东郭朗,搅浑水的本事挺强,在外不过两月多,有关努及尔骨不忠不诚的流言就顺风传进史赞尼格耳朵里了。

        不过其中也少不了达驳由等人的推波助澜。

        虽不知帮忙的是谁,但此举有利于他们扳倒其他势力,还给他们省了不少事,何乐而不为呢?

        边关连番败仗,折损了不少兵力,史赞尼格本就有些恼怒,如今再一听朝野上下的传言,对努及尔骨的疑心更甚。

        史赞尼格生性多疑,不仅防着自己的儿子大臣,即便是效忠多年的努及尔骨,也没有得到他的全心信任。

        连周诚都忍不住感叹,要是努及尔骨没有朝堂的后顾之忧,自己的日子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舒坦。

        努及尔骨在军事上也是个天才,可惜遇到了周诚,棋逢对手,略逊一筹。

        对于老皇帝的不满和怀疑,努及尔骨能隐约察觉出一点,却只以为是自己败仗的错,便想在疆场上奋力厮杀以换取信任。

        可越是努力,老皇帝却越是不满,自己好像深陷漩涡,怎么也挣扎不出。

        流言越来越多,终于,又一次朝堂纷争后,史赞尼格下定决心,将努及尔骨召回帝都,派诺质接替东疆大将军之职。

        在史赞尼格看来,诺质身家清白,没什么势力背景,不会牵扯到诸多皇子之中;又是刚冒尖的青年将领,周诚对他不甚了解,说不定还能出奇制胜。

        但辰国不少人都说,皇帝日渐衰老,有些糊涂了。

        渐渐已近年底。

        迟钝的努及尔骨终于明白过来,他数次向陛下请旨,请求前往东疆却不得回应,不是陛下忙碌,而是大约自己什么地方有错,被变相软禁在帝都了。

        从前交好的友人也不来看望,只有少数几个部下偶尔来坐坐。

        他有些苦恼,同前来探看的部下抱怨:“早知陛下问我谁当储君更好,我就不说七殿下了。可是礼王又不掺和这些,难道不说七殿下说四殿下吗?明摆着七殿下更合适啊!”

        部下汗颜道:“……或许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吧,这不是陛下的家事么。”

        努及尔骨不解:“立储是国事,既然陛下问我,为什么不该回答?”

        部下一时语塞,都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了,只得搪塞说陛下不喜这样的话。

        …………

        “和昌国重修同好?真像是老七会说的话。”达驳由倚着书案,仔细擦拭手中的宝剑。

        锋利的宝剑闪着寒光,他却好像分毫不惧,慢条斯理地擦了一遍又一遍,还用手指轻抚剑刃。

        “可是殿下,若陛下偏袒七皇子,那么对您可是大大的不妙啊。”对面躬身站着的人小心翼翼地说。

        达驳由不以为意,“就算父皇听信了呼去班的话,可我们与昌国血海深仇,周家多少人死在战场上,他们能忍?”

        那下属担忧道:“可万一陛下同意……”

        达驳由轻蔑一笑:“周诚会愿意?他就是个煞星魔头,只顾自己高兴的。”

        不过他还是细细思索,补充道:“除了呼去班,老五你们也要盯紧了……更要看父皇怎么想。伊世死了,是他自己太蠢的缘故,所以你得注意,把自己人都管好,别在这节骨眼惹事,否则……”

        他面色发狠,转身挥剑,桌子就被削去一角。

        “属下明白。”那人的腰弯得更深,毕恭毕敬地退下。

        达驳由收起宝剑,有意无意瞥了一眼桌子。

        桌面上有几张纸,上面画了些奇怪的图样;而镇纸下面压着本破烂的图册,似乎是某种器械的图纸。

        ……伊世死了也不打紧,他能用的人多得是,再不济,还有这些。

        与达驳由书房里的剑拔弩张相比,礼王府极其平静。

        “王爷怎么看如今的局面?”老者问道。他须发皆白,广袖长袍,举手投足间一派仙风道骨,此时却微微躬身,站在一个青年身后。

        青年正在侍弄花草,听见这话,修剪枝叶的手一顿,不小心剪掉一朵梅花,不禁有些皱眉。

        粗略看去,这青年和达驳由有几分相似,只是达驳由的戾色更重,而他神情冷淡,浑身透出不问世俗的意味。

        没听到回应,那老者并不在意,“王爷,两位殿下因争储,已引得陛下不满,其余几个庸庸碌碌,无所作为。您……”

        “罢了。”费独放下花剪,将地上的梅花揣入袖中。

        “可是……”

        “玉辛先生,不必再说。”费独有些无奈地打断他的话,“本王对储位无意,成为礼王已是极好。”

        费独叹气道:“这皇位,本就与本王无关,何必肖想他人之物呢?”

        玉辛沉默,片刻后才说:“是臣多言。”

        等他退下,费独的神情渐渐复杂起来,自言自语道:“我本无意,奈何……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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