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穆声声简单说了一下，李承衍很快理明白了这是怎样一回事儿。
穆声声朋友的一个表妹，今年十五岁，是个留守儿童，前两年父母做生意挣钱了才衣锦还乡，因为愧疚所以对他们的女儿极度溺爱，有求必应，但那个表妹因为父母常年不在身边，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爱的表妹于是顺其自然的谈起了网恋，才谈半年多，网恋男朋友甜蜜蜜语的哄骗表妹给他转账了一万多块钱，暂且不知道对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表妹是个真性情，说白了就是傻，单纯好骗，从来不打视频，倒是打过几次语音通话，对方说非常爱表妹，愿意为表妹付出一切，表妹感动到快哭了。
穆声声都想替那个表妹哭了，骗子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表妹也是真的笨。
那边就发了几张像网图的男生照片，穆声声给他看了照片，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p图痕迹，那个男的面相，不能说贼眉鼠眼吧，透着一股虚气的小白脸，反正不像十五六岁，像二十来岁的江湖骗子，他也和表妹承认了，自己二十四岁了，表妹前几天甚至还打算单枪匹马去网恋男朋友的城市奔现，好在被家里人发现得早，拦了下来。
这件事儿从火锅店一直说到回家的路上，逐渐有不可收拾的趋势，李承衍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发表两句意见，然后穆声声就着他的意见再展开一轮新的议论，这是穆声声第一次在他面前话密如雨，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但也隐隐感觉她话里藏话，好像在发泄着什么情绪。
穆声声气愤填膺的说："承衍，你说，这种人渣是不是缺德，未成年都骗，哇，真的服了，那种爱你的狗屁话对着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女孩都说得出口。"
她继父是，朋友表妹的网恋对象也是，都是人渣，穆声声烦躁的想着。
承衍，李承衍手指摩擦着方向盘，嘴角勾了勾，叫那么亲密干什么呢。
穆声声看了一眼他，"你笑什么？"
"你有在听我说话么？你要是没兴趣听那我就不说了。"她这会儿很正经，但要是李承衍不想听她说这些，她也不会勉强他。
然而李承衍："……"
凶什么啊你。
"听着呢。"他好脾气的哄着。
"还好被拦了下来，不然真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你朋友表妹以后得多大阴影。"
不可挽回，唉，指的是被骗上床还是生命危险？这两个代价比起来显然前者比后者小一点，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就有一线希望，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到阴影，李承衍说话像是有导航似的，专戳她的心窝。
穆声声这会儿的情绪突然由怒气转变成了心疼和惋惜，像是一锅沸水泄了气渐渐凉了下来，她叹了口气。
"但也有人在网恋上找到了喜欢的人，虽然在我看来觉得很傻很不值得，但真的有人愿意为了喜欢的人付出生命，生命面前我所有的一切评判都变得苍白无力，所以李承衍，你和我说说看，网恋是害人的么？"穆声声声慷慨激昂的嗓音莫名变得难过。
得，又连名带姓叫回李承衍了。
"怎么了？你朋友表妹不是没事？"李承衍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轻声问，"和生命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是想和我讨论哲学问题么？"
穆声声怔怔的盯着眼前的红绿灯，抿了抿嘴唇，她不太在外人面前说小德的事情，事已至此多说只是徒增别人对她朋友的无用批评。但这会儿，她是有感而发的想倾诉一下。
茫然，难过，那股气堵得她喉咙发紧。
"朋友表妹是没事，但我的一个朋友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穆声声低声说。
小德也是网恋过的，小德和那个表妹家庭条件很像，都是从小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不过小德的情况比那个表妹惨得多，小德在她和朱真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一个外地的男生网恋了半年多，高一暑假瞒着所有人去奔现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男朋友是真的和她是同龄人，长得还挺好看的，看着很乖，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小德，对小德很好，带她吃喝玩乐，但意外发生得很突然，小德在准备回家的时候和她的男朋友双双出了车祸，她男朋友因为护着她当场头骨被撞碎了，场面非常惨烈。
小德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动了一场大手术，痊愈后整个人就变了，被诊断出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和中度抑郁，她的家人为了筹备手术费和照顾好她几乎付出了一切。
这是活生生发生在穆声声眼前的一个惨痛的悲剧，说不清楚谁对谁错，在小德和她男朋友看来，出发点是好的，他们不合年纪的爱情也是美好的，但对于两方父母来说则是代价承担不起的巨大错误，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网恋，小德不会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会出车祸，后来穆声声从小德父母口中得知，小德的男朋友是家里的独生子，成绩优越，为人孝顺温和，前途一片光明，但命运多舛，这两个本该幸福和满的家庭都毁于一朝之夕的悲剧。
李承衍听完心情变得有些沉重，他是没想过穆声声有这样遭遇的朋友，看得出来她现在是真挺难过。
车窗外的晚风呼呼吹了进来，穆声声吸了吸鼻子，没哭，就是眼眸微微发红，李承衍抿了抿嘴唇，放慢了车速，拿了瓶新的矿泉水递给她，嗓音很轻，"说了一路了，喝口水润润喉咙。"
穆声声："哦，谢谢。"
"咳，"李承衍喉结滚了滚，"我说两句，你朋友的事儿是挺可怜的，但在我看来，虽说网恋太多不靠谱的元素在里面，但你朋友的网恋挺靠谱的，就是不幸运，你也说了他们互相喜欢，是很合适的一对儿，如果没有车祸他们现在应该挺好的，各自努力考到同一所大学，然后合适的谈恋爱，说不定能走到最后。"
穆声声："是么？你觉得网恋不害人？我朋友没有做错？"
所有人都说小德很傻，做错了，她曾经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后来想明白了，就觉得小德和她一样，不够幸运，那个男孩是真心对小德的，他从来没有哄骗小德和做过出格的举动，他只是带小德去看了一遍他觉得好看的风景，告诉小德不要怪父母不陪在身边，要认真学习，他们一起报考心仪的大学，他们会有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李承衍中规中肯的说道："网恋总归是弊大于利的，要看和什么人，你朋友做没做错我不好评判，事在人为，她有自己的判断，她觉得值得不后悔那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个男孩至死都在护着她。"
穆声声："你说得也对，但我见不得我朋友过得不好，和悲痛的代价比起来，我宁愿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所以，我真的很讨厌网恋。"
"为什么？他们真的很遗憾啊，小德估计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那个男生会知道么？"
她的声音低低的，眸子里布满了迷茫和难过，手肘撑着车窗抵着半边脸，定定的望着外面的夜幕。
"我是理解不了，李承衍，如果是你，不好意思，没有咒你的意思，假设当时你是那个男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会想些什么呢？"
月亮不圆，似是被群山万峰遮盖了半边，耳边的风不断的掠过城市喧嚣的光影，等她再抬头时，已经下起了细雨。
李承衍让她关窗别被雨淋到，话锋一转，"关于这个问题，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穆声声说。
这一晚的气氛有些沉重，后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李承衍把穆声声送到家门口的时候，穆声声忽然转过身，手里的包跟着惯性甩了上去。
楼道的灯好像坏了，昏暗忽闪，穆声声的动作过于突然，他没有防备，她额头撞到她的胸膛，拎着的包砸中了他不可描述的部位，很闷的响了一声。
穆声声嘶了一声，捂着额头，李承衍也一脸吃痛的捂着小腹。
"没事吧？不好意思。"穆声声低声说。
李承衍一手撑着墙壁，挺拔清瘦的身体摇摇欲坠，喘着气儿，说话的声音挺磁，"有事儿。"
"别装，有意思么？"穆声声精明的看着他。
"没装，我那个，被你包砸了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李承衍那张俊俏的脸都咳红了。
她视线往下，李承衍那双关节修长的手抓马的捂着下腹，想起来了，包好像是砸到了什么东西，她的包里面还放了个硬邦邦的充电宝。
他好像要痛死了。
穆声声连忙手忙脚乱的拽着他，李承衍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穆声声这下真怕自己给他撞出个好歹来，想起来他是一个泡冷水都能感冒的虚男，这下他的终生□□不会被她砸坏了吧？她更加害怕了，手足无措的摸上他的胸膛，隔着衣服碰到一块软硬的肌肉，温度挺高，李承衍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耳边，他的心跳声很快。
他的手半搭在她肩膀上，胸口被她摸着，李承衍边笑边卖力的喘气。
路过的居民看不清楚他们两个的脸，只能依稀看见昏暗的楼道里有两个男女抱在一块儿，还听见了模糊暧昧的喘气声，加快了脚步，低声斥了句，"现在的年轻人脸皮真厚。"
李承衍还腾了一点心思出来琢磨，他现在是不是心机绿茶男。
但下面真的挺疼。
低着头的穆声声只顾着轻抚的动作给他顺着气儿，着急的询问，"怎么喘成这样？呼吸上来了么？下面很痛么？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断了？"她不确定的问了句。
断个鬼。
"我心要被你摸碎了。"低低磁磁还带着混笑的男音响在耳边。
穆声声："……"
她一下子用力的推开李承衍，这个戏精，演技居然这么好。
"你有病啊？"她笑了出来。
"哎，"李承衍不逗她了，捂着胸口站直了起来，穆声声的视线跟着往上移动，灯亮一下，看见他喉结滚了滚，她咽了咽口水，灯暗下去再亮一下，看见他的眼睛。
那双黑亮的眼睛，像白日阳光下的琥珀，光线折射进去，照见里面有一场神奇的风光奇景，藏了一只在暴风里扑棱着翅膀的的小蝴蝶，勾着人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他靠着墙，单手抄兜，低眉睨她，两个人其实还是靠得很近，空气里满是他们身上各自的气息，薰衣草和玫瑰花的味道，暧昧的交缠着，穆声声脸莫名发热，刚觉得不太合适，想退后一步，李承衍忽然开了口：
"穆声声，别为你朋友难过了，那个男生是为爱勇敢的骑士，你的朋友有你陪着，她会走出来的。"
"还有，那个假设当时我是那个男生我会怎么想的问题，如果是我，在保护了喜欢的女孩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会觉得自己很棒，我不希望她抱着失我永失的遗憾心态度过余生，她应该去过新的没有我的人生，我不想她看见雨会想哭，看见海会难过，我希望她想着淋雨也很烂漫，无论是夏季还是冬季，海永远都是春暖花开的，也不希望她喝酒是为了发泄，浓烈的酒其实配满怀希望和痛快的大笑更爽，还有最后一点，我希望她的心永远像太阳般滚烫。"
她心间忽的一颤，今晚她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敏感，眼眶热了。
一直淋着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也从山头底冒了出来，夜空干净清明，柔冷的银光斜了进来，落在少年的肩上。
少年继续说着：
"如果你觉得不够，凌晨早晨白天黑夜，都随你，想去看海或者看星星，我都会陪着你。穆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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