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国庆结束后，他们度过了一场愉快的龟山之旅，时间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总是犹如滚滚的巨轮，不争就会败于下风，被无情冰冷的巨轮碾得毫无体肤。
回到学校后，穆声声很快调整好了学习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班上的这群卷王好像过了国庆后更卷了，无论是什么课，这群卷王都无比的积极主动，甚至后排那好几个人懒散惯了的男同学，都已经不打瞌睡开始苦读奋写了。
学习的氛围更为浓郁了。
让人感觉枯燥压抑，却也让人热血沸腾。
她思前想后，觉得可能是李承衍引起的蝴蝶效应，他保送清华的结果早早在学校的公布栏宣之于众。
临城一中这几年来都没出过保送的学生了，李承衍是打破这个衰哀僵局的人，给学校带了新生的荣光，也给一中的所有学生带来了欣慰和希望。
学校的领导觉得争气无比，这人是我们学校的。
同学们觉得，哇，这简直酷毙了，身边有个保送的学霸，这他妈不得立马往死里学。
校橱窗还贴着他刚入学那一年的蓝底照片，英俊的脸庞虽青涩，但五官眉眼间的锋利已初见端倪。
这哥果然从小帅到大的。
刚入学的不少学妹摸摸又蹭蹭的，快把照片扣下来了。
若干年后，这又是多少人心里青春不灭的印记。
穆声声中午经过连廊的时候，发现那张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换成了新拍的红底照片，红色衬得他精神更为周正阳光，明亮的眼神像雨后的春树，挡不住的肆意灿烂，五官线条流畅，眉间的锋利张扬不敛。
下面还有一行字：
我们的前程，星辰棋盘，行止由我，但求落子无悔。——李承衍。
什么时候，穆声声心想，她的照片也能这么风光的出现在学校的墙上呢？
谁不想。
同样风华正茂的年纪，谁又愿意甘拜下风。
成为和他一样优秀的人，并肩而行。
……
午睡时间，外面的走廊落满树叶洒下的光影，知了声依然聒噪，夏末的风里渐渐有了秋天的凉爽。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无比珍惜休息时间，只有小部分同学一副誓死要学到吐血的干劲儿，无比坚韧的在静悄悄看书。
穆声声看完最后一道题，疲倦的困意袭来，低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李承衍，脑袋枕在胳膊上，脸冲着她的方向，另一只手懒羊羊的搭在后脑勺上，手指没入漆黑柔软的头发里，凹凸的腕骨冷白，透着一股淋漓的性冷感。
睡着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乖。
穆声声学着他的睡姿，安静的趴着，数了数他的睫毛，又长又翘，鼻梁骨很挺，嘴唇看起来又薄又软。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李承衍感觉她的手挨了过来，一直挨到他的手肘，温热柔软的触感直达神经，这种肌肤与肌肤之间的摩擦相碰，看似漫不经心，却像一股酥麻的电流般遍布他身上所有敏感的神经。
心脏倏忽的跳了一下。
下一秒。
李承衍睁开了眼睛，挺神奇，从她趴下来那一秒，声音其实很细微，但他还是立马醒了，似乎是有一股挑动的气流在翻涌，感觉她一直在看着自己，视线炙热又绵长，于是继续装睡，那两分钟里——
他心跳一点一点加快，如擂鼓，希望她听见，又怕她听见。
内心的想法格外荒唐。
要是她忽然摸他怎么办，也怕她不安分的亲下来。
谁知道呢，她向来不按套路出牌。
昨天他们从龟山回来的时候，她状态不太好，醉酒的头疼劲儿没过，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路，他就忍着没打扰她，明明夜是他们一起熬的，倒显得他神清气爽。
两人的对比像是他对她干了什么混事儿似的。
骆言木看了眼后座睡得死死的穆声声，不着调的开玩笑说：“你昨晚跟她干嘛去了？累得都睁不开眼了。”
李承衍瞟了一眼后视镜，她依然闭着眼睛，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紧蹙，车速降了下来，嗓音也放低了些，“没干什么，少胡说八道啊。”
“就聊了聊天，她喝多了一点，你们昨天不也看见了。”
李承衍送她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挺晚了，晴子惺忪着眼来开门，把迷糊说还要再喝的她扶到床上。
晴子抱着穆声声，一脸犹疑的说，“真的？那她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子？你聊什么了能把她聊哭？”
关乎她的隐私，李承衍没告诉他们聊天的内容，随便找了个话题敷衍了过去，“我给她讲了个鬼故事，把她吓哭了。”
晴子嫌弃脸，绝对相信他干得出来，毕竟她曾经就被他恐怖鬼故事吓到失眠过，风格阴暗又变态，别人都是人吓人，他直接是让鬼来吓人，让你觉得半夜有东西趴你床头，床底下有东西跟你背对背的那种，“咦，你怎么那么缺德啊？大晚上的跟一个女孩子说鬼故事。”
……
一直忍到晚上，李承衍觉得自己像心猿意马的毛头小子，也确实是，一点也受不了挑拨，她那句“我挺喜欢你的”不停的在他心尖上转，心像是在水里荡，他当下一冲动，就给她发信息：
李承衍：【头疼好点没？在干什么？】
穆声声：【满血复活，在补作业。】
你心是被斧头劈过吧，李承衍心说，一半拿来昨晚跟我掏心掏肺的告白，一半用来凿壁偷光埋头苦读。
撩了人不负责？
李承衍【……】
穆声声：【怎么了？】
李承衍：“……”
李承衍：【你记不记得你昨晚说了什么？】
穆声声：【记得啊，我说我喜欢你。】
你倒是直接，好一个坦坦荡荡，记性惊人。
李承衍觉得头疼，想顺着网线过去掐她。
穆声声：【都跟你说了，我不会忘的。】
他还挺震惊，诡异的有种被调戏了无处去说理的感觉。他记得以前骆言木说过，穆声声看起来就特别像深情专一的女生，心气高，人也冷淡，估计不好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看看现在她像什么，像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女。
李承衍：【然后呢？】
他像什么？像单纯的无知少男连带身心都被坏女人骗了。
李承衍第一次觉得委屈。
渣女：【我没说和你谈恋爱啊。】
简直要被气死，春光水里荡着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李承衍：【你出来。】
【当我面说。】
夜幕星河之下，海边的浪潮无声暗涌，月亮清冷而柔和的悬挂高空之上，外滩的那一排夜宵店依然还是那么热闹喧嚣，也从不缺意外，刚才就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架着菜刀找到一间人最多的烧烤摊，来势汹汹的用刀指着一个发胖油腻的大叔骂，看热闹的人像是习惯了，没躲远，聚在门外，甚至还有人端着花生米，也有热心的小姑娘报了警。
几乎外滩吃宵夜的人都聚了过来看热闹。
穆声声猛然有一种突兀的归属感，搬来其实没几个月，但小区里的人她几乎都叫得上名字了。
她这可怕的适应力。
和寡情冷淡的心。
她内心并没有多动容，只是眼神冷淡的看着，这种场面从小就在她身边上演，老妈有时候被打狠了也会拿菜刀和她亲爹像现在这样对峙。
穆声声站得远远的，静静看着人群，心想，她这种冷血是基因里遗传的么？一想到她那个冷漠暴力的亲爹，她手指不受控制的蜷了蜷。
拿菜刀的女人叫吕盈，那个发胖油腻的男人叫梁中展，是她老公，也是个十级赌鬼，他经常殴打吕盈拿家里的钱去赌，完全不管不顾家里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
人群里有人不明是非的劝阻，何必呢？夫妻一场闹到这种地步，要我娶了这种泼妇那得后悔死，也有了解内情的人大声反驳，你们臭男人都是这样，凡事先在女人头上扣一个屎盆子，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不懂他人苦又何必来这里假惺惺装高尚。
随后传来一阵阵尖锐绝望的哭喊。
“梁中展！我后悔嫁给你了，你他妈就是个畜生！孩子看病的钱你都坑，你女儿快发烧烧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跟你同归于尽！谁也别想活了！”
嘶哑，也绝望至极，是吕盈的声音：“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啊啊啊！放开我！！！”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吕盈被拦住了，随后附近的民警也很快赶到现场，吃瓜的人群被驱散，吕盈夫妻也被带走了，现场回归一地鸡毛的零碎，却依然热闹，人们该干嘛还干嘛，做生意的继续赚钱，喝酒吃肉的似乎胃口更好了。
大排档里有人端着酒和好友开怀大唱，扯着不着边际的玩笑，也有人凭着酒醉红着眼高喊：生活他妈的鸡零狗碎，暗淡无光，没有盼头。
生活苦短，过不下去的时候，还真的需要一点看得见的盼头。
穆声声收回落在人群里的视线，海风吹起耳边的碎发，她手指撩了撩，余光看见一抹熟悉的人影。
李承衍穿着一身黑色，他很少穿一身黑，平时在学校里都是蓝白色的校服，私下白色蓝色和橙色的衣服穿得多一些，挺阳光的。这会儿黑衣黑裤看着有点冷酷，但身段也愈显干净利落，清瘦挺拔。
和四周鸡零狗碎的俗世格格不入，和他对视的那一秒，穆声声觉得胸口窒息的那股劲儿慢慢散了下去。
两人坐在沙滩上，夜里的沙子残留着白天炙热的光线，细腻而温热。
“喝么？刚买的可乐。”李承衍递给她一瓶还在冒寒气的饮料。
穆声声：“嗯。”
穆声声接过，李承衍手指抵着拉环，骨节精细分明，哧的一声，利落的单手拧开了拉环，皮肤冷白的手指被冻得有些泛红。
“哇，单手开可乐，挺帅。”她说。
“帅屁，瞎胡吹，一直都很帅。”李承衍说。
她笑了笑，喝了一口，冰刺的气泡在舌尖剧烈跳动，“刚那边有人吵架你看见了么？”
李承衍坐在她身边，一条长直的腿曲着，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捏着一罐可乐，青筋挺明显，也喝了口可乐，嗓音被冰水滋润过，显得有些冷冽。
“看见了，我刚刚在那边买饮料，这事儿吧，以前吕姐也闹过一次，没现在那么大，那会儿梁叔下跪求原谅，哭得特别让人膈应，信誓旦旦说不会再犯。”
这场闹剧在人们的感慨和惋惜中一揭而过，过后大概率也掀不起任何涟漪。
但他不是。
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那时他还在上初中吧，和老妈刚好路过，他说赌博上瘾的人说这种话都是在放屁，吕姐应该跟他离婚的，老妈说他多管闲事。
李承衍同情吕姐的经历，他想到穆声声的亲生父亲，觉得她妈妈拼命离婚带她走，是一件正确且幸运的事情。
穆声声生长得很好。
他忽然很庆幸。
“这样啊，吕姐还挺可怜的，相信这种男人的鬼话。”穆声声说。
李承衍看了眼她，喉结滚了滚，“嗯，毕竟有些事儿忍受久了，往往不是在沉默里爆发，就是在无声里消亡，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很多人的事都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也是。”穆声声认同他。
“那我们接下来说你要我当你面说的事？”她偏头看过来，问李承衍。
终于言归正传，他停顿了几秒。
“嗯，说吧，是不是喜欢我又不想跟我谈恋爱？”李承衍有些认命的说。
越想越觉得气。
“你是想跟我玩么？”
穆声声笑了笑，“我从来没想过和男生玩这种勾心的撩拨。”
李承衍不太爽酸了一句：“以前是不是很多男生被你拒绝过？”
“你没有？”穆声声说，眼睛眯起来看他，“想说没有？”
她真的很要强，李承衍笑笑，坦诚的说：“初中的时候多一点，你也知道我们高中管得严格，可能大家更注重学习，暗恋我的不知道有没有，反正跟我表白的就那么一两个。”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他咳了咳。
“你害羞了？”穆声声想戳戳他的脸，被他挡了回去，她觉得李承衍还挺有意思，“好可爱啊你，这种事不用害羞的。”
有夸他帅的，上一个夸他可爱的还是他穿尿不湿的时候。
“你呢。”大抵是心跳越快，眼色越显得冷淡。
“嗯，我啊，有是有，倒也没有很多，”穆声声说，“我觉得他们特别没劲儿，对他们没有那种想法。”
“哦，”李承衍漫不经心的挑了下眉，手指慢慢的摩擦着可乐的罐壁，“那，对我有这种想法么？”
穆声声直勾勾的盯着他：“有，很强烈。”
“但是不想和你谈恋爱的想法也是真的很强烈。”
“……”
“骗子。”李承衍说。
哎，怎么那么娇啊你。
穆声声叹了口气，随后笑了下，盯着他那张冷峻的脸，慢慢的凑了上去，又闻到了他身上冷淡好闻的檀香气息，一点，一点，手撑在他腿上，靠近他的脸，直到清晰的看见了他深黑眼底的倒影，澄净，又勾人。
他眼睛里装满了自己。
但她还看见了他眼底的霓虹光亮，像是藏了一场罕见的山河海川景色。
引着她想去探索。
她咽了咽口水。
视线往下，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的唇。
沙滩上的不少男女意兴阑珊的吹着海风，他们坐得挺偏僻，远处的灯光昏沉，没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气氛就这么被她忽然搞得暧昧不清，空气里的气流似乎也变得焦灼，变成一团搅不动的热浪。
你故意的吧，他想说。
李承衍全身都绷紧了，捏着可乐罐的手指被冰得似乎失去了触觉，低下眉看她，清醒时或是做梦时的渴求近在咫尺，清晰的喉结上下、难耐的滑动了两下，“要干什么你。”
要亲不亲的，她太能拿捏人了。
“证明给你看啊，我现在特别想亲你，但是我克制住了。”穆声声退了回去。
周遭灼热的气息瞬间被凉风吹散。
剧烈跳动的心似乎也在慢慢渐缓。
终究是难以平复，穆声声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渴望，她现在很想很想亲上去，想试试和他接吻，是身心都滚烫舒服的感觉，还是忘记呼吸大脑缺氧一片空白的滋味，也真的，很想，把心里早想好的那一套说辞扔到海里面去。
只享受眼下的刺激。
但那样做了，她一定会后悔的。
海上远处灯塔散发的光亮忽明忽暗，像是被碧波荡漾的水挡住，月亮的光透过树荫斑驳的缝隙倾洒下来，像是渡了一层朦胧的暧昧，照在在两张强忍慌张的脸上，头顶的星光闪烁，像是在眨眼睛。
李承衍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觉得身体里又渴又燥，呼吸被搅干，身体里的气息告急，心跳在她温热的气息离开之后跳动得愈发剧烈，热，内里的热，血管里的血夜像是被烧起来，她挑起来的火。
但在她不给个准话之前，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焦灼，要命的感觉，也挫败，但更多的是不安。
“为什么？嗯？”他声音有点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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