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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罚跪佛堂


  温知虞的心,莫名生出一丝慌乱。

  她起身行礼:“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阿虞便不打扰您休息了,阿虞告退。”



  “嗯,去吧。”

  出了长春宫,温知虞便带了映桃去往惠宁宫。

  日头依旧烈。

  到惠宁宫时,已经热得一身汗。

  太后和长公主坐在榻上,左右各站着一名摇扇宫女,桌案上摆满冰饮、冰镇瓜果。

  殿中央,用木桶装着大块的冰。

  温知虞行完礼,瞥见桌案上冒着凉气的冰饮,顿觉口干舌燥得厉害。

  偏偏,太后没叫她坐。

  长公主轻声开口提醒:“母后。”

  太后这才开口:“来人,给郡主取水来。”



  珠帘轻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粉衣宫女端着一个托盘,缓步上前来:“郡主,请喝水。”

  托盘里,放着两只碗。

  玉碗里盛着淡粉色的冰饮,浮动的冰块上,点缀着几片嫩黄色的花瓣,一看就冰凉可口。

  白瓷碗里,只盛了满满一碗清水。

  太后这是在叫她做选择呢。

  温知虞毫不迟疑,把手伸向托盘,端起盛满清水的白瓷碗,恭恭敬敬地朝太后行礼:“阿虞谢太后赏赐。”

  说完,低头喝光。

  水大约刚从井里打起来不久,清凉甘甜,口感竟意外的好,不输冰饮。

  喝完水,温知虞将空碗放回托盘。



  太后拨动念珠的动作停住:“你刚一学会走路,你父亲便时常趁上朝把你带进宫里陪哀家。

  你幼时不爱喝水,为了哄你喝水,哀家花了许多心思。

  这碗秋桃青茶凉水,每一片茶叶,每一块秋桃,都是从贡品中精挑细选的,独你一份,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可你今天,竟当着哀家的面,弃了从小喝到大的好东西,去选一碗随手打来的井水?

  你打小就是个聪明孩子,为何会弃琼拾砾?”

  “扑通!”

  温知虞膝盖一弯,跪在太后面前:“阿虞不孝,让太后失望了。

  太后的冰饮,是阿虞喝过最好喝的水。

  可是,阿虞也想尝尝井水的滋味。

  择婿,亦如是。”



  “糊涂!”太后捏紧念珠:“在哀家看来,你已经不算是不懂事,你是被脏东西迷了心窍!

  来人,送郡主去佛堂跪着!

  悔过之前,不许出宫!”

  温知虞欲言又止。

  一旁,长公主冲她摇头,眼神有三分愧疚。

  看来,长公主已经把议亲一事都同太后说了。

  温知虞勉强一笑,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阿虞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冷哼了一声。

  女儿前脚刚出门,长公主欲起身:“母后,儿臣府中还有事,想先出宫一趟。”

  “你急什么?”太后睨了她一眼:“阿虞悔过之前,你老实在宫中住着,哪儿也不许去。



  阿虞如今这样,都是你和温固教坏的。

  正好,阿虞在佛堂悔过的这段时间,你这做长公主的也重新学学规矩。”

  长公主:“……是。”

  佛堂。

  进门前,温知虞净手熏香,换了一身素服。

  宫人还未出声,她就自觉地跪在蒲团上,跪姿如松,神情虔诚。

  整个下午,她都没再动一下。

  长公主担心女儿跪坏身子,跟着太后抄经之余,偷偷派人来佛堂外看了几次。

  太后看穿了长公主的想法:“她要跪,便让她跪着,现在吃苦,总比将来吃苦好。

  哀家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若她真嫁给燕止危那混账玩意儿,将来有的是吃不尽的苦楚。”

  --

  傍晚。

  宫人前来提醒:“郡主,您都跪了几个时辰了,再跪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您多少喝点水,吃点东西。”

  “好。”

  温知虞应了一声,从蒲团上起身,揉了揉跪得近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去偏殿用饭。

  宫女愣住。

  郡主未免也太听劝了。

  按照常理来说,她跪都跪了,接下来不是该闹着绝食,好叫太后心疼,成全她的心愿么?



  满腹的劝解话,一句都用不上。

  趁映桃帮温知虞揉膝盖,宫女将素斋摆好,收起托盘站在一旁候着,仔细观察。

  送来的素斋,温知虞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她漱过口,净了手,仔细熏去身上的饭菜味,又回佛堂跪下。

  亥时一刻,宫人来提醒就寝,温知虞叫映桃扶着她起身,在惠宁宫的偏殿洗漱住下。

  次日,卯时正刻,太后携长公主入佛堂时,温知虞已经端端正正地跪在那儿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开始礼佛。

  一天下来,她正常吃喝和休息,到点了就安静地去佛堂跪着……

  接连两日,都是如此。

  长公主终于急了:“母后,阿虞再这样跪下去不是办法,她身体受不住的。”



  太后捏紧手串:“再等一等。”

  第三日。

  卯时一到,温知虞照例起身去了佛堂。

  没跪多久,身后就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温庭瑞火急火燎地钻进佛堂:“姐,你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呀?人都要跑了!”

  温知虞诧异地转身:“庭瑞,你怎么进宫了?”

  今晨,天未亮就下起了暴雨,温庭瑞冒雨进宫,衣袍和头发都湿了一大半。

  温庭瑞踢掉长靴,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朝着佛龛拜了拜,才小声开口:“昨日下学,阿危叫住了我。

  他说,他父王和他母妃不知何故吵了一架,他母妃急着要去刑部侍郎家给他提亲。

  他不喜那姑娘,准备趁着明早去学堂时偷跑,三五个月都不会回京了。



  我听了着急,一宿没睡好,宫门一开就来找你。”

  温知虞呼吸微滞。

  她指甲掐入掌心:“他有说要去何处么?”

  温庭瑞回道:“我和阿危爬藏书阁外的槐树掏鸟窝时,听两个学子偷摸在树下议论,说南边的辛夷山有条蛟要化龙。

  阿危说,他正好去看看。”

  辛夷山?

  蛟化龙?

  温知虞惊愕抬眸。

  上一世,燕止危就是听人说辛夷山有蛟要化龙了,带着仆从去看稀奇。

  结果,那一片下了百年难遇的暴雨,辛夷山爆发山洪,山体坍塌,掩埋了整个辛夷镇,镇上百姓无一幸免。



  十七岁的燕止危,永远留在了那里。

  原本,他不该去那里。

  直到沈怀珠出生后,她才知道真相……

  那年,尚在襁褓中的怀珠总生病,怎么治也不见好,沈迢安提议,去寺庙为幼女请一盏长明灯。

  当日她祈福完,没看见沈迢安,就独自去找。

  结果,沈迢安与一僧人在一处僻静的茶室内叙旧。

  沈迢安坐在窗边的参差叶影里,眉眼低垂:“近来,有位故人总入我梦。

  十几年前,我因私而间接致他年少早逝,去岁,他父母亲人也间接因我失了性命。

  我想为他们点盏长明灯,师父以为如何?”

  “阿弥陀佛。”僧人问:“丞相悔么?”



  “不悔。”沈迢安望着杯中浮动的茶叶:“若再来一次,我依旧会如此做。”

  温知虞如遭雷击。

  她不记得,她是怎么走到沈迢安面前的。

  她问他:“当年,是你指使人去透露消息给燕止危,骗他辛夷山有蛟化龙的?”

  沈迢安大抵也没想过,她会听见。

  他怔了一瞬:“是。”

  “为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

  沈迢安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要抢我的东西。

  我本无意害他,只想支开他一阵。

  埋骨辛夷山,是他命薄。”



  温知虞摇摇欲坠。

  沈迢安掀起眼皮看她,语气凉薄:“这世上本没有什么蛟化龙,他若多念点书,就不会被骗。”

  ……

  温知虞痛苦地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抽离。

  燕止危不能死!

  辛夷镇的百姓,也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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