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顺水推舟
先前偷听的那个小丫鬟埋着头走路，还专挑下人不常走的小径，绕了好大个弯，没想到还是遇见了相熟的丫鬟。
那丫鬟一见她，便热情地招呼道：“枳实，你这是要上哪里去啊？”
枳实只好停下脚步，同她寒暄一二，“你提的是什么？”
“春荣家的吩咐我们准备晚食，估量着裴家夫人要在府上用食，叫我们多准备些，提早布置，我这一盒子都是小主子常用的食具。”
“原来如此，你却是去忙你自己的吧。”
枳实说完这一句，没等另外那丫鬟回答便急匆匆地离开了，那丫鬟站在原地盯了一会儿，也疑惑地离开了。
她这是要去干什么，这么着急？
不一会儿，枳实终于走到了后门口，见四处无人，方才轻敲数下。她把门一推，一个脑袋钻了进来，一见枳实便着急地问道：“事情成了没？”
枳实却是不答，伸出手，坦然道，“先给我把银钱付清，记得是这次和上次的一起付清。”
“你真是，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又不会亏待你，”那人便是先前来过裴府的二婶娘——周天香。
枳实却是不依，只顾着伸手就是不肯说话，周天香没办法只好从钱袋里拿出个玉镯子，肉疼地放到了枳实手上。
枳实一把抓紧了镯子，瞧了一眼，又两眼放光地在微弱的日光下观察这玉镯的成色。
周天香推了枳实一把，急不可耐地问道：“我都给你了，你快说啊，事情成了没？”
枳实没好气地收了玉镯道：“成了。”
“当真？”
“当真，我可是躲在那块一直偷听的，小娘子都说：这位娘子正像她的母亲，你也知道裴夫人和老爷素来疼爱小娘子，哪有不答应的？”
“哎，我可得要个凭证，要是你骗我可就完了。”
枳实那肯给她，这要是被主子们发现了，不得被活活打死，只得搪塞道，“你倒是看着，不出数日，裴夫人便会寻个由头带着小娘子去探顾那位娘子，要是没去，我就被天打五雷劈。”
周天香还是怀疑，非得要枳实解下腰间的锦囊，又道，“你若是给我这凭证，我就相信你，等到了你未来主母上门那一天，你便是她的心腹，这买卖可划算？”
枳实却是想到自己到花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身边的丫鬟都寻了个好差事，只有自己还是个小丫鬟，可若是真的与未来主母交好，成了她的贴身丫鬟不就一步登天了。
想到自己美好的未来，枳实咬了咬牙，从袖里拿出一条刺着自己名字的手帕，放到周天香手上，反复叮嘱道：“你记得在那位娘子面前为我美言两句，切记，切记。”
“当然，好说好说。”
周天香笑眯眯地攥着那张手帕，从后门又离开。
等出了那条小巷，她便是一口唾沫，“这千人骑、万人压的贱母狗，强拿了我钱财去。上好成色的玉镯子，我自己都舍不得带，竟然被她给拿走了，还想要我给她美言两句？我呸，等那人上了门，我还不整治得你刮了一身皮。”
她又忍不住得意起来，“果然还是我好算计，做不得这当家的女主人，还能想出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计谋。”
又骂道：“花家没一个好家伙，都是些腌臜畜生。大的把我们一家赶出门去，小的就欺负老娘无力，都是些含鸟猢狲。”
但她不过嚣张了这一瞬，又害怕自己这些话被人听见，缩着脖子，偷偷摸摸地寻些墙角溜走了。
而这次从枳实那边回来，周天香直奔王家，她还是一进门便对王家夫人贺喜道：“王夫人，你家娘子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我特来贺喜。”
王夫人这次见她，可热情了不少：“哎，花家的，你又是哪来的消息？”
周天香得意地笑：“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消息来源。”
王夫人恭维她道：“要是我家娘子真的当上花家主母，可得好好感谢你啊。”
周天香眼睛一转，手一伸做要钱的模样，“王家夫人，现在便来感谢我吧，正好我家宝哥儿想要吃街上的糖糕，何不拿点报酬来？”
王夫人表情一变，板着脸走过来，“要钱？花家的，你这可是有点不道义，这事情还没成功，你便叫我给你报酬，这是个什么理？”
她拿着扫帚，把周天香赶出门，气得周天香朝她家门口吐好几口唾沫，才骂骂咧咧走了。
“等着吧，有你们好受的！”
却说这边玉娘子因为那晚之事，对明娘子仍是热情，但也不强求要同明娘子睡一块多亲近亲近，只是每日早晨吃完早食必定去西厢走一遭，瞧瞧明娘子的腿好了没，顺便留下同明娘子一块儿吃午食。
明娘子几次神情复杂地看着玉娘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每当玉娘子问起来，她又摇摇头，故作淡然地道：“没事，”却是不知她的表情把心理活动全然暴露了。
玉娘子只当做自己年纪小看不懂，作出全然信任明娘子的模样，倒是引得明娘子对她更加愧疚起来。
这次送走了裴夫人，她便径直去了西厢。
明娘子现在已经好了不少，全赖了大夫的药膏药粉，伤口结了疤看上去狰狞，但是已无大碍，都可以出门晒晒太阳，只是还不能使太大的步子走动。
玉娘子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她坐在小杌子上，拿着小撑子不知道在绣什么。
整个院子安静又寂寞。院子里的腊梅开的挺好，朵朵黄色蜡质的在冬日的暖阳下有种琉璃的通透感。就是人实在少了些，明娘子毕竟也不是家中的正经主子，几个丫鬟不知去了哪里，仅有个小丫头拄着扫把，伸手在拨弄腊梅枝条。
“小主子，不进去？”
玉娘子没有说话，她只是继续盯着明娘子，又不像是盯着她，倒像是透过明娘子的身躯去看另一个人。
半晌，她嘴唇轻张，“川朴，你相信前世和宿命吗？”
她这话不像是年仅五岁、不知世事的孩子会讲出来的，而应该从年过古稀、久经沧桑之后心灰意冷的婆子嘴里讲出来，川朴也未觉得不对，而是思考一会儿，方才认真回答。
“奴婢大概是信的。”
许是她盯着明娘子的时间太长，视线太过专注，明娘子停下绣花的动作，放下撑子，转头往门口看过来。
“走，我们进去吧。”
玉娘子对她露出带着稚气的笑容，明娘子三步做两步走上来，牵着玉娘子的手几乎完全显露出心中的雀跃。
“妹妹，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快来看看。”
两个娘子亲亲热热地黏在一块儿看明娘子绣的花，根本看不出来不久之前的对峙和愤恨。
等玉娘子再回到自己的居云院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倦了，孩子的身体还是不能支持她长久的思考，她挥挥手招来川朴，“去把我奶娘找来。”
没过多久，佩兰姑姑便到了，玉娘子摆着腿在看稀薄的晚霞，她看得专注像是全然不知道有人来到，直到佩兰姑姑把她抱起，她才顺势窝向佩兰姑姑的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句，“奶娘。”
“小主子，叫奶娘过来干什么？”
“奶娘，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玉娘子凑近她的耳朵小声地说，“我今天见着鬼了。”
“鬼？这世上哪里有鬼？不要说什么糊涂话，”佩兰姑姑温柔的神情一下子转变，面上骤然紧绷，倒像是罩上了一副面具，“是不是有哪个装神弄鬼来吓你，快和奶娘说说是哪一个！”
她这是怕极了有人利用鬼神之说来害小娘子。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看到鬼了，”玉娘子表情很无辜，小手挥着，力图要让自己的奶娘相信自己的言语，“就是在书房里，父亲在和姑母说的时候，我看见后窗有个人头晃来晃去，等到我擦擦眼睛就不见了。”
她又嘟起了嘴，“奶娘，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要不信我。”
奶娘听她这样一讲，顿时清明了，心里忍不住冷笑，这哪是什么鬼啊神啊，这是家里有了内鬼，看来是家里许久没有主母管着，有些人活络起了心思。
她心里却是有了算计，又恢复了慈祥地笑容，哄着小娘子，“奶娘有事，小娘子先乖乖待在这里。若是怕鬼，奶娘等一会儿回来再陪着你睡觉，守在你床边，就不会有鬼怪敢过来了。”
“嗯，”玉娘子信赖地看着奶娘，“只要有奶娘在，我就不害怕了。”
等奶娘离开之后，玉娘子却是直接爬上床，甜甜地做了个美梦，梦里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妹妹和弟弟，奶娘也在自己身边。
这花家发生的其他事情，或是有个名叫枳实的丫鬟偷了主子的玉镯被发卖出去，或是明娘子腿伤未愈便被礼貌地送回了家，又或是佩兰偷偷在后门见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些事都没有对睡着了的小娘子造成丝毫影响。
她只是做了个美梦。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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