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涅槃之旅
沃格尔属于那种仅仅把网络当成工具而不承认是生命第二空间的人，元宇宙对他而言，也只是一个4D社交工具。疯狂原始人是他唯一经常浏览的虚拟空间，不是沃格尔喜欢这种形式，而是因为猎物既然都上这儿来了，他也不得不到这儿来。除了工作，猎艳是沃格尔的最大爱好，他喜欢慢慢接近猎物，然后优雅地擒获对方，享受征服的快感。所以，他只把目标锁定在可以线下约会的对象身上，而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网络的远程互动上。沃格尔通过这种方式，在T国已经有几个相对稳定的约会对象了，但既然享受的是征服的过程，所以他从未停止过猎艳的脚步。
人妖黛薇卡是沃格尔今年在疯狂原始人里发现的一个很不错的猎物，他看过她的阅后即毁真人动图，从形象到谈吐都比较符合自己的审美，俩人也有不少共同的爱好。只是这个猎物似乎胆子比较小，对线下约会一直下不了决心，这反而勾起了沃格尔的极大兴趣，经过一个多月的软磨硬泡，人妖黛薇卡才勉强答应在韩式奶茶店见个面。
见面那天下午，沃格尔郑重其事地捯饬了一番，浪漫休闲而不失于浮夸。他乘坐自备的无人驾驶车辆去往约会现场，途径花店，取了事先预定的一束鲜花，提前五分钟来到奶茶店户外预定的座位上等候。根据以往经验，他知道约会对象一定也来了，应该正在远处的什么地方观察自己。
到了约定的下午三点整，人妖黛薇卡还未出现。有守时习惯的沃格尔看了一下手表，略感不快。手表上出现人妖黛薇卡的文字信息：“亲爱的摩西，你到了吗？路上出了点小麻烦，请再等我几分钟。”
“我早就到了，亲爱的。这真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等待啊。”沃格尔用好听的男中音回复对方。
“嘭——”地一声巨响，沃格尔只感到眼前一暗，一个庞然大物从远处迅疾地向奶茶店飞来，自己一下子被顶到墙上去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桌子的一角似乎嵌入了自己的胸腹，大腿处热乎乎的，低头看去，是红白色的一团蠕动的物体。
接着脖颈处一阵巨痛，浑身便没有了知觉，沃格尔感觉整个人似乎漂浮了起来。天色迅速地暗了下来，四周的声响吵杂且渐渐地远去。他眼前出现了一条儿时放学回家的路，路上空无一人，连路灯也不亮，一片死寂。路越走越长，沃格尔越走心越慌，害怕天黑了也走不到家。他想跑，可是四肢无力，仿佛走在沼泽地里一样，一点一点地陷进了地面，终于动弹不得。他想喊，可是拼尽全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难道我死了吗？” 沃格尔脑子里猛然闪现过这个可怕的念头，有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孤独感，接着又冒出一万分的不甘心：“可是，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呢。人生就这么结束了吗？”
随后，一生中所经历过的各种场景走马灯一样地从眼前飘过，就像倍速快进的视频，隐约中还泛起了一些遗忘已久的味道。许多熟悉的面孔接踵而来，有喜欢的，有憎恶的，来不及细辩，就一闪而过了。声音也是忽远忽近，却一律含混不清，听不出任何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远处有个清晰的声音：“米勒博士，他醒了。”
沃格尔心里一阵激动，挣扎着说：“我现在在哪里？我还活着吗？”
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听那个声音说：“沃格尔先生，你现在很好，请保持情绪稳定。”
沃格尔耐心等待了几秒钟，只觉得眼前一亮，仿佛窗帘瞬间被人拉开，眼睛被照得刺痛，想闭上却又完全不听使唤。
光亮中，渐渐现出一个硕大的鹰勾鼻以及笑容可掬的面孔：“沃格尔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虽然是以这么一种不得已的方式。”
沃格尔觉得这个人很面熟，吃惊地问：“洛伦滋？您是洛伦滋先生？”
“是的，我就是洛伦滋。”前世界首富早就习惯了被人认出后，对方惊讶的反应。
“怎么可能，您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呵呵，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存在的方式而已。”
“我们现在是在地狱，还是天堂？”沃格尔努力挤出一点幽默来.
“都不是，亲爱的沃格尔，我们还活在地球上，当你适应了这种生存方式，会感到比以前更加自由的。”
“对不起，洛伦滋先生，我还是不能理解您所说的话。”
“用东方人的话说，我们摆脱了身体这副皮囊的约束，很庆幸的是，大脑还活着。借助脑机技术，我们的感官得以继续保持，并有可能获得延伸。”
沃格尔是脑机专家，一下子就明白了洛伦滋话中的含义，忍不住一阵恶心。尽管自己的工作经常要面对那些裸露的大脑，可想到自己现在只剩下一副大脑了，还是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现在跟您一样?肢体已经死亡了，只有大脑还活着？”
洛伦滋很了解他此刻的心情,安慰道：“是的，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个状况恐怕您还要适应一段时间。不过事情并没有您想像的那么糟糕，随我来，”
洛伦滋一挥手，出现两个椭圆形的座舱，他和沃格尔分别进入一个座舱。开门进去，沃格尔发现这是一个四周密闭的空间，眼前有一个用意念控制的操纵杆，右上角显示导航图和高度、速度、方向、温度等参数。关上舱门后，四周的墙面变成了透明的，眼前出现一片灯的海洋，而座舱正悬停在一栋摩天大厦的顶端。
耳边响起洛伦滋的声音:“这是蜂鸟公司的最新产品，甲壳虫微型无人机，装载了脑机接口，可以用意念控制飞行。我就在您的身边，看到了吗？”
沃格尔果然看到身边有一个拇指般大小，形同甲壳虫一样的金色微型无人机，头部是一个由几百只微型摄像头组成的复眼，采用鸟翼扇动的方式悬停着。
“跟紧我。”洛伦滋说完，就带着沃格尔扑向灯海，在楼宇间穿梭，时而飞入一扇打开的门窗，时而悬停在一盏路灯的顶部，从黑暗中俯视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旦您适应了这种生存状态，会感觉比以前更加自由。” 洛伦滋说。
“这种无人机一次可以飞行多长时间？” 沃格尔用过大域公司的“千里眼”无人机，对航行空域和时间都有限制。
“如果不发生故障的话，几乎可以一直飞下去。” 洛伦滋不无得意地说：“甲壳虫无人机采用的是半导体大容量微型固态电池，自从我收购了蜂鸟公司后，又投资研发出利用地面设备产生的电磁场随时充电的技术，不会有能耗焦虑。”
“这么小的体积，几乎可以去任何地方了？” 沃格尔脑洞渐开。
“差不多吧。我们去您的实验室看看。”
洛伦滋和沃格尔从通风口进入实验室大楼内部，楼道里空荡荡地没有人。自从沃格尔出事后，实验室基本瘫痪了。晚上，整栋大楼只有会议室和少数的几间房间还亮着灯。
他们两个飞抵会议室的门外，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会议室里实验室的几名董事正和所罗门集团派来洽谈收购方案的人在争吵。
洛伦滋缓缓地说：“现在的脑机技术初步解决了视觉、听觉、语言表达和简单肢体动作的传导问题，我们已经可以活在网络中，活在蜂鸟带来的图景中。但是，仍然无法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在现实世界里。脑机技术在其它感官和肢体控制方面，还有很多的问题亟待解决，我们亟需沃格尔实验室的大脑反射模式库，在此基础上还可以继续完善。沃格尔实验室明天就会被所罗门集团收购，完全处于我的掌控之下了，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这所实验室仍然需要您的领导，您才是这间实验室的灵魂。”
人体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由各种基础的脑神经反射叠加而成。大脑的这些反射数量之繁复，不亚于人类的DNA。以往人们都是瞎子摸象，逐个去试去碰，才零散地发现了一些脑神经反射行为。而沃格尔发明了一种频扫式刺激法，成片刺激大脑反射区，再用线性代数的矩阵阵列算法，快速地发现了大量的大脑基础反射模式。
所罗门集团曾经出高价想整体收购沃格尔实验室，但被沃格尔拒绝了，他是那种要把甘蔗从头吃到尾的人。沃格尔把研究成果分开打包拿出去与不同的应用公司合作，比如与疯狂原始人游戏公司联合开发的异性间远程交感互动，与大域公司联合开发的视觉焦距调节技术等等。这样，他又可以在具体的产品运用中再赚一道钱。洛伦滋说沃格尔是这间实验室的“灵魂”，所言非虚，因为算法和成果都被沃格尔自己秘密地收藏了起来，没有沃格尔，实验室就只是一个空壳。
“洛伦滋先生，您的想法很美妙，可是未必现实，沃格尔实验室的专长是解密不同反射区的脑电波信号，而在肢体控制领域并不擅长。”
“这个您不用担心，除蜂鸟公司外，博克斯公司也被我收购了。你应该知道，控制肢体运动是他们的强项。”
沃格尔沉默了片刻说：“洛伦滋先生，能不能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
“我可以给你二十四小时的考虑时间。如果您接受我的条件，您的大脑将继续生存下去，并获得安全保障。同时，我也会给你一个新的蜂巢ID，你可以用这个ID在元宇宙里获得新生。”
“数据和算法是用我从前的ID存在网络云里的，此外，还有一些与原ID相关联的事务需要处理，我希望再保留三天的时间。”
“可以。决定后你触发通行证上的空间网址来找我。安全起见，三天后停止使用从前的ID。”
洛伦滋和他的椭圆形座舱同时消失，给沃格尔留下了一个腰牌状的通行证。沃格尔四顾茫然，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他尝试用先知摩西的ID登陆元宇宙，居然一切如常，他进入常去的疯狂原始人，几个相熟的朋友见到他，都跟见了鬼一样。
沃格尔记得自己变糊涂以前，是在韩式奶茶店约会的，于是就找出那天的新闻，赫然看到《东南亚头条》里的那条新闻——《飞来横祸，失控赛车撞死路人》。这才彻底搞清楚自己当下的状况。
想到自己真的就只剩下一副脑子了，沃格尔悲从心起，想死的念头都有了，可转念一想，都已经这样了，恐怕连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沃格尔在元宇宙里游荡了三天，终于发现自己的死与许愿树的关系。
三天后，沃格尔触发洛伦滋给他的特别通行证走进贝德福德公爵夫人英式下午茶俱乐部，管家把他领到他伯恩•琼斯所作的油画《亚瑟王在阿瓦隆》跟前，伸手一按，进入了一间密室。
不久，洛伦滋走了进来。
沃格尔说：“洛伦滋先生，我可以与您合作，但我有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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