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李平生再回到废品站的小屋已是两天后。
在医院忙活两天，几乎没合过眼，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上眼皮直跟下眼皮打架。
饶是如此，走到水泥墙外看到一地狼藉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有人在这聚众喝酒。
哟！
多新鲜呐！
平日里看到他恨不得贴着墙根儿走，趁他不在的约在他的地盘喝酒？
李平生踢了踢地上歪七扭八的空酒瓶，再凑近看了看满地的烟屁股头。
最近没下雨，初秋多雾，从留下的痕迹看八成是前两天的。
李平生脑子里闪过两天前的某道身影，皱了皱眉，大步流星地往小屋走。
门上他走之前松松垮垮挂上的绳子，这会儿正密密麻麻缠在门框的铁钉上。
李平生结合墙外的一地狼藉，对情况有了大致判断——八成是小姑娘出去遇到那帮小混混，跑到他这里躲了躲。
还挺聪明。
李平生四处扫看着寻找打斗痕迹，回收站的倒是跟出去时差不多。只小屋外立着一把铁锹，与平时不同，铁锹上有一道蜿蜒而下的红色痕迹十分醒目，像凝固的血。
李平生愣住，他拿过铁锹在阳光下，眯着眼仔细看了看，确定是血无误，再进到屋内，门边的凳子被人挪动过。
除此以外，并无其他痕迹。
李平生自嘲地笑笑，一把将铁锹抛到屋外的废铁堆。
——
仄清支路走到底有个夜市。
算是这片郊区最热闹繁华的地带。
华灯初上的夜晚，沿街摆出两条长龙一样的摊位，各色烤串、小吃应有尽有。
“一共三百……六十五。”
“抹个零，三百呗！”
抹零哪有这样抹的，收银的小姑娘蹙着眉，扭头求助坐在厨房窗口忙活的老板娘。
老板娘四十来岁，长期烟熏火燎下一张脸泛着油光，只能从一瞥一笑间，得以窥见她年轻时的风华。
此时她爽朗地开口：“小季，这是你王哥！老顾客了，给他抹个零三百六，再给王哥送罐凉茶！”
王哥跟收银小姑娘讨价还价不过是看她眼生，想逗逗她。
这会儿他听到老板娘的话，爽口大笑，“还是弟媳会做生意！”
季浣送走王哥，店里的顾客还剩下一桌，她看看时间。
【02:15】
比昨天稍微晚了一点。
老板娘张嘴打了个哈欠，看着季浣盯着时间，对她笑道：“刚来时，我看你细皮嫩肉，还担心你吃不消，咱们这个小生意做的就是夜间活儿，就得熬长夜！这两天看你倒比我们还能熬！”
季浣不知该怎么开口，不回答又不好，只得半真半假的说一句，“我以前也经常熬夜。”
“哈哈，我懂，你们小年轻嘛，熬夜上网打游戏精神得不得了。不过我们干这个熬夜是被迫的，要不是为了挣钱，谁天天遭这个罪啊！”
老板娘自顾自地吐了半天开烧烤店不易的苦水，季浣也不打断她，静静听着。
等最后一桌人吃完买单已经是凌晨三点。
季浣跟在帮厨阿姨和老板娘后面一起打扫卫生。
这家烧烤店店面不大，屋内只放了八张桌子，更多是露天摆放的折叠桌椅。
季浣刚开始还收不利索，习惯两天，现在收拾起来熟练不少。
隔壁烤鱼店的老板羌哥端了满满一口大锅放桌上，往这边招呼：“快过来，吃个宵夜准备收工啦！今天整了个好东西。”
锅里还散着热气，香味扑鼻而来。
老板从后厨探出头，“啥好东西！”
外面没人回答，老板娘忙着和阿姨边扫地边聊天。
季浣鼻子嗅嗅，“好像是鳖。”
“昂？王八啊？”
老板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完厨房，拿了四个碗出来，“那确实是好东西，都先别忙了，吃完再搞！”
老板娘数落他几句，坐了过去，阿姨胃不好一般是不吃宵夜的，季浣来两天也没见她吃过。
今天一反常态，阿姨端着开水泡饭跟老板娘挤在一条凳子上。
季浣收完露天的折叠桌，故作轻快地开口，“我下午吃得多，这会儿还不饿，你们吃，我理下账。”
羌哥端着碗坐过来，看到季浣没上桌，压低声音询问桌上的人：“又不吃啊？”
老板娘不以为意，“小姑娘嘛，怕胖不吃宵夜很正常。”
“那不行，我看小季细胳膊细腿的，咱们这个可是体力活，她吃得消吗？”
老板忙着填五脏庙没解答羌哥的疑问。
羌哥也不恼，他扒拉两口饭，朝烧烤店看了两眼，又问：“我说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水灵的姑娘？”
老板一口气干了两碗饭，吃得半饱后，有空回答了，“什么我找来的，是人自己找上门的。”
“自己找上门？”羌哥明显不信，“这么个小姑娘找啥样的工作不好找，来干这个天天烟熏火燎的活儿？欸，我说江老板你就吹吧！指不定是你和你媳妇前两月回老家从哪儿骗过来的。”
老板娘听到这话笑了，“羌哥你是不是惦记着给你家羌子找媳妇，搁这刨根问底儿的打听人底细呢？”
羌哥被戳中心思也不恼，直言道：“有那么几分意思吧。”
江老板：“我说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你外甥不是有对象吗？天天为那对象在我们店里哭死哭活的，怎么？还想让你外甥脚踩两条船啊？”
“欸……那不是纭纭她爸不同意嘛，我这不得多留个备选。”
江老板抿一口小酒，啧道，“你这舅舅当得比爹还操心！”
羌哥闻言，讪笑着说，“这不是摊上个不靠谱的爹没辙嘛，欸，这小姑娘你到底从哪儿招来的？”
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江老板估计也是被他问烦了。
“说人自己找上门的你还非不信！就大前天，我从老家回来，就见小姑娘提着行李箱坐在门口，我叫她半天，她也不应，问她是不是来应聘的，她才点了头。
我一开始吧，还不大愿意，这小姑娘看着哪像能干这活儿的啊，但店里忙不过来，我看她一个小姑娘也可怜，想着先干着吧，有什么情况回头再说。”
羌哥：“就这样？”
“就这样啊。”江老板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你还别说，小姑娘看着不像能吃苦的样，干起活儿来，还挺像样！除了不太爱说话，没啥毛病！”
季浣理完账目，将单子打出来放在收银台的玻璃柜。
外面的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没放心上。
忙点吧，也累点吧。
——
烧烤店的工作忙碌又单调，店里一共四个人。
除老板和老板娘外，只有一个帮厨阿姨负责偶尔传下菜和打扫卫生。
季浣的主要工作是点单和收银，下午备货时帮忙准备食材。
烧烤店是偏自助型的。
老板和老板娘在后厨准备好新鲜的食材直接递到窗口，客人自取，自己动手烤。
季浣挂着两副黑眼圈，带着手套在串肉。
老板娘跟她絮絮叨叨了半天串肉的技巧后，没忍住问：“昨晚没睡好啊？”
“没。”季浣习惯性回答，看着老板娘正盯着自己，“是有一点儿，可能是作息还没习惯倒过来。”
烧烤店的营业时间是下午四点到第二天凌晨两点。
如果打烊时，恰好遇上客人，时间还会延长。
季浣刚来没几天，作息没调整过来很正常。
老板娘听了这理由没再多问，想到最近的天气，又道：“夜里睡店里冷不冷，要不要明天给你捎床被子过来。”
烧烤店开在夜市一楼，内部空间大，搞了个阁楼。
阁楼之前是存货的，季浣过来时没地方住，老板娘便将阁楼收拾了下，让季浣住了。
现在还没到冷的时候，季浣如实道：“不冷，降温了我再跟你说。”
一大盆肉串完，今天的食材也准备得差不多，老板娘接到老板电话，着急忙慌地说要回家一趟。
季浣知道老板娘家里还有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老板下午货送到店里就会去幼儿园接人。
估计是小朋友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季浣还没回过神，老板娘已经不见人影。
她看着空荡荡的店，心头有点慌，老板和老板娘都不在。
她一个人怎么营业？
好在阿姨很快过来，有她在，季浣心定了些。
“江叔！”
门外有人吆喝。
季浣听到声音，迎出门，“老板这会儿不在。”
羌子从三轮车上跳下来，咋咋呼呼。
“哟，江叔店里来了个漂亮妹妹！”
隔壁羌哥听到羌子的声音，笑骂道：“小兔崽子，你跟人礼貌点！”
“得嘞，舅舅！”
季浣惊讶不已，原来这才是便利店老板棒打的另一只鸳鸯。
隔壁烤鱼店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
驾驶三轮的人背对着季浣，季浣看不清是谁，只觉得背影有点熟悉。
从翻斗里跳下来的这人，季浣从四面八方的信息中已经得知了姓名。
只是季浣却觉得这人跟她想象中的人有些对不上号。
羌子穿着一件黑短袖，短袖上印着硕大的有毒标识，底下还有俩字：别碰！有毒！
是挺有毒的，季浣有点想笑，忍住了，“有急事儿可以给江老板打电话，要是不急，可以先等一等。老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羌子对季浣的话不感冒，嘶一声疑惑道：“这位妹妹，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季浣还没来得及答话。
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清凌嗓音。
“别骚！”
李平生停好三轮车过来，脸上明明挂着三分笑，眼底却毫无情绪。
季浣听到声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人走到面前了才后知后觉地抬眼看他。
上次见面是在夜里，虽然有路灯，但那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混乱的情况下季浣只记住眼前这个人的脸。
现在重新面对面，季浣才发现，这人长得还挺高。
身形挺拔，以至于让季浣多了几分不自然的压迫感。
季浣悄无声息地往后躲了躲，想起那天在小屋的事，又将双手往身后藏了藏。
李平生捕捉到她细微的小动作，不知想到什么，挑了挑眉，短促地笑了一声。
很小声，但季浣听清了。
她耳朵开始微微发烫，自己未经允许，擅自进了别人家，还在哪里过了一夜。
季浣想起来赧然。
隔壁羌哥在招呼人，“平生啊，过来帮叔搭把手！”
羌子一听，自己外甥在这儿不使唤，怎么还叫上别人了。
羌子不高兴了，“舅舅，我来帮你！”
羌哥：“……”
季浣看着羌子被羌哥揪着耳朵进了店内，将目光移向面前的人。
她转移话题，“你们过来是……”
李平生：“收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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