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下午三点的医院，急诊室人满为患。
季浣坐在椅子上，看医生在自己左手臂缠上一圈圈绷带。
医生边缠边嘱咐说：“伤口别沾水，左手别提重物。伤口不大但靠近手臂的肌肉群，要是没恢复好，会影响你以后的日常生活！”
季浣今天没扎头发，齐肩的中长发披散着，她乖巧点头。
季浣昨夜一整晚没睡，上班时神思恍惚，看见货架上掉落的玻璃杯伸手去接，杯子没抢救回来，手臂上还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这算工伤，老板娘放了她半天假。
包扎完伤口，季浣缴费拿药，路过医院科室指示牌时，季浣思考了一会儿，走过去。
前面挂号的窗口队伍不长，季浣挪动脚步排到了末端。
“挂什么科？”
“精神科。”
季浣循着挂号单的信息上了四楼，看诊的是位温和的女医生。
女医生详细询问了季浣的作息情况和症状发生时间，然后安排季浣先做各项检查。
做完检查，季浣坐在椅子上等检查报告。
她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现在主要是想解决睡眠和饮食问题。
突然，季浣被对面诊疗室的声音吸引。
一个护工模样的人，双手钳制着大吵大叫的女人。
女人口中叽里咕噜说着话，因口齿不清，吐出的字眼并不明晰，但脸上抗拒的表情很明显。
诊疗室的护士估计这种情况见得多了，她对护工说：“你先带她回住院部吧，我再给你们预约明天下午的时间。”
护工一头短发被挠得像鸡窝，脸上还带着几道指甲抠出的划痕。
她听到护士的话，接到圣旨一般，忙应：“好好好！她怎么这会儿犯病了！”
四周围观的人不少，她拽着的女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面异样的眼光毫无知觉。
护工就不一样了，被当猴似的观赏半天，心中又是羞恼万分，说出口的话就不那么好听。
“早说让她儿子把人关精神病院去，非不听，这人发起疯来谁都不认！丢脸死了！”
后一句说得含糊不清，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季浣离得近，护工的话全部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太舒服。
旁边围观的人听到护工的话，看向护工的眼光中多了几分同情。
护工扯着女人往外走，女人挣扎着不愿，发起疯来的人力气都比平时大。
护工看着比那女人高一个头，比起女人弱不禁风的身形要壮实很多，但一只手竟然扯不动她。
护工上了两只手，一手扣住女人手腕，一手箍着肩膀，用力将她往前推。
女人拼命反抗，两人推搡间，有东西飘落到地上。
季浣捡起地上的手环，看见上面的名字：周惠。
名字下面是年龄，比母亲还大两岁。
季浣拿着手环走过去，递给护工。
“东西掉了。”
护工正和周惠僵持着，腾出一只手接过手环，随口道了谢。
季浣皱眉看着了护工怀里的女人一眼，心有不忍，但她也不好多管闲事。
护工接过手环后，她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护工怀里的女人突然拽住季浣的手，唤她：“晚晚……”
被拽住的恰巧是刚包扎过的手，季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不敢甩开，怕手腕一用力会更疼。
还是护工先反应过来，忙掰开女人的手，这回道歉道得真情实意。
“对不起啊，她认错人了。”
季浣手臂上的白色绷带开始渗出丝丝血迹。
她用另一只手扶住受伤的那条手臂，好脾气地回答：“没事。”
“季浣！”
“季浣在吗？”
旁边的报告室传来呼喊。
季浣向护工和女人点头示意，转身去拿报告。
护工看着季浣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季浣拿着报告再去找先前的女医生，女医生开了药单，最后建议她去专门的医院治疗。
等季浣拿完药出来，准备回去，谁想正遇到个人站在大门口等她。
不怪季浣自作多情，实在是护工看到她眼前一亮的表情太生动。
季浣对护工印象不算好，蹙眉问：“有什么事吗”
护工没直接回答，先是胡乱扯了一些她自己目前的工作情况，然后问季浣要联系方式。
季浣消化了一下信息，不可置信，“你想我来代替你的岗位？”
护工腼腆地点头。
季浣：“……”
实在太荒谬了。
且不说这样大街上随便逮人的方式有多不靠谱。
自己与护工仅一面之缘，她对自己尚不了解，怎么就放心让自己去照顾一个精神病人呢？
这个护工真是不负责到极致！
季浣没好气地拒绝她。
护工对季浣的态度没在意，她仿佛习以为常一般，表示可以给季浣考虑的时间。
最后纠缠着要季浣的联系方式。
季浣烦不胜烦，胡乱报了个号码，逃也似的离开医院。
——
过完国庆，宁川的天气日渐变凉，几场初秋雨一落，秋风开始刺骨。
季浣的手臂养一个多星期，好转不少，为了让手臂好得更快，她早早穿上外套。
老板和老板娘在厨房聊天，阿姨在楼梯间清点塑料、易拉罐。
季浣坐在玻璃柜后一下一下点着头。
药的副作用很大，吃完觉倒是能睡，但第二天精神却像是被抽空，四肢疲软，浑身无力。
好在这会儿店里不忙，季浣打会瞌睡也无人在意。
烧烤店的生意随着天气变化，也变得萧条起来，只除了一个人。
“老板！”癞子走进店。
自从上次季浣坑了他一回后，他几乎每天都来，来了也不找茬，只阴恻恻地看着季浣。
像是憋着什么坏招！
起初老板娘看出不对劲，还来问过季浣，季浣摇头也表示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再看癞子也没真干什么事儿，老板娘就只能随他去了。
开门迎客，送上门的生意，断没有不做的道理。
“唷，今天来得挺早啊。”老板娘从厨房出来，拿过水壶给癞子倒一碗红糖姜水。
天寒，烧烤店也开始免费提供红糖姜水。
绵密的红糖与丝丝辛辣的老姜熬在一起，香气四溢，天冷时喝一碗，暖心暖胃。
只可惜，烧烤店的客人大多都不喜欢，觉得这玩意娘了吧唧，是给女人喝的。
老板娘觉得不可理喻，驱寒的东西，怎么成女人专属了！
于是，每逢店里来客，她都喜欢给人倒上一碗。
温热的水在水杯里飘出氤氲的水汽，照得癞子的脸上的表情朦胧不清。
老板娘点点桌上的扫单码，“看看，今天吃点啥？”
癞子朝季浣那边看了一眼，嘴一咧，笑得意味不明，“我有想吃的，你们店里能给吗？”
老板娘侧过身挡住癞子的视线，“哟，你还想吃天上的□□呢？”
她脸笑肉不笑，“那我们店里还真没有，不过店里有新进的牛蛙，你要喜欢，我给你来两只！”
老板娘一通话说得不着调，暗里带着刺儿。
癞子眼角抽了抽，没搭理老板，自己扫码点了单，他看着明显生了气，但什么也没说。
店里三三两两进来些新的客人，老板娘忙着去招呼。
季浣也忙碌起来，没空再注意不怀好意的癞子，连癞子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注意到。
时间在忙碌中走得飞快。
凌晨三点，季浣倒完垃圾，忙碌的一天收尾。
老板娘揉着酸痛的肩如往常一般，叮嘱季浣夜里一个人注意安全，絮叨着：“楼上黑就开灯睡，楼下的门一定得锁好。”
季浣一一应下。
等老板娘走后，这条街市上只几盏路灯孤零零地工作着。
季浣锁好门，又在门口的桌旁停留一会儿，然后上了阁楼。
阁楼左边是堆放的食材存货，右边靠墙是季浣的床，中间立着一个便携的简易收纳柜。
季浣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下楼洗漱——洗手间在一楼的厨房旁边。
洗手间隔音效果不好，外面有什么动静能听个一清二楚，平日里，这个卫生间只供店里的自己人使用。
有客户需要方便，只能去街对面的公厕。
哐当——
是门锁撞击玻璃门的声音。
季浣一甩带着水珠的双手，心想：终于来了。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人。
里面是一张表情淡漠的脸，几缕湿发紧贴着头皮。
有细小的水珠顺着额头流下来，滚到睫毛，脸还是那张精致又纯情的脸。
只是往常那双平静又空洞的眼睛里多了几道暴戾的血丝。
外面下起延绵的细雨，癞子发丝上沾着水珠。
店里的灯没全关，吧台后面的置物柜上亮着一条灯带。
癞子贪婪又饥渴的眼神在灯带的照射下一览无余。
烧烤店的锁是从里面上的，他蹲点几天，已经将烧烤店的作息时间摸了个大概。
本来门店的锁他还想着得多费点神，为此特地找朋友‘学习’了□□。
谁想，压根用不上！
这小丫头心眼多，心却大得很，门锁居然只是挂上了没锁实！
癞子只觉得老天都在帮他，今夜注定会是美妙的夜晚。
他毫无费力地打开门，轻手轻脚地往阁楼走，倏然，后背窜起一层凉意。
电光石火间，癞子准备转身，却为时已晚，他只看见半空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银色光芒。
紧接着他的脖子传来一阵凉意，窒息感瞬间将他席卷。
踏上楼梯时的惊悚直觉，化作实质的钢丝套在他的颈脖。
癞子双手往后捞，想反击。
后背猝不及防被顶了一膝盖，疼得他身体前倾，颈脖上的钢丝瞬间收紧，癞子脸涨得通红，死命抠着钢丝。
细细的钢丝像是陷进他肉里，他用力挣扎，却只能抠住自己颈脖的皮肉。
窒息感和颈脖上火辣的疼意一同袭来。
癞子绝望的想，自己今天得交代在这儿了。
好在身后的人没打算真的勒死他，拽着他下了楼梯，又将粗鲁地将他箍进洗手间。
——啪哒！
镜子前的灯带打开，癞子眼泪横飞间瞧见身后的人，顿时毛骨悚然！
镜子中映出的两张面孔，一个因呼吸不畅面色通红，眼珠爆凸，面容狰狞。
另一个面无表情，又黑又大的两个眼珠子正阴森森地看着他。
打死癞子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栽两次！
癞子自己身高一米七，这会儿从镜子里才发现身后的人竟然比自己还高半个头。
平日里他怎么会觉得她瘦瘦弱弱。
季浣只是稍微有些清冷，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凶狠、暴戾这样的词，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癞子想不通。
不过他现在也没时间细想。
季浣一膝盖顶在癞子后背，将他上半身按在洗手池里，勒住钢丝的双手往后一用力，迫使他的脸正对着镜子。
“快活吗？”
声音跟平时买单点菜时没两样，甚至比平时的嗓音更温柔几分，癞子现在听到却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懂，这是个什么鬼问题！
颈脖上的钢丝已经被体温暖热感觉不到凉意了，但这种明明你身体察觉不出突兀，却随时能要你命的感觉更让人绝望！
季浣看着镜子里癞子渐渐挣扎无力的双手，她表情木然，语气还带着三分笑意。
“你现在多好看啊，我送你去快活快活。”
癞子随着她的话，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拼命挣扎。
可洗手间狭小，身后被人堵死，眼前就是一个洗手池。
水龙头被打开，洗手池蓄满水，他朝后踢去的脚被人踹折，上半身被按在洗手池上。
脸距离水池越来越近，他双手挥舞着，想拽住什么东西，咔一声，一条胳膊被人卸了。
剧痛袭来，癞子愣神间被人按进洗手池。
顿时水花四溅！
许久过后，季浣揪着癞子的头发将他提起来，钢丝还缠在他青紫的脖子，一只手的劲儿不大。
但癞子已无力挣扎。
季浣拍拍癞子半死不活的脸，“以后离我远点。”
季浣勒住钢丝的手卸下几分力，给癞子留个喘气的缝儿。
癞子浑身湿透，半死不活地坐在地上，拼命咳嗽。
季浣听得不耐烦，啧一声，双手又一用力，扯着癞子的脖子让他不得不起身。
烧烤店的玻璃门被人打开，季浣松了铁丝，伸出脚将癞子一脚踹出门外。
然后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癞子倒在地上咳不出来，干呕了几声缓过气，再看着季浣的眼神说不出是惊是惧。
季浣甩甩手中的钢丝，指了下烧烤店对门。
癞子顺着方向看过去，对门是家典当铺，门口悬着个大眼睛的监控器。
过了许久，癞子到底缓慢地爬起来，佝着背灰溜溜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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