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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瑶华


那天的事宇文嫣没有再提,至于私下里如何,岑湘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这之后宇文嫣对她态度恶劣如往常,但她并不在意。倒是殷画竹很是过意不去似的,下了课叫上孙婷怡做中间人,约她在垂花廊下道了歉。

        “阿湘,那天的事,实在不好意思,我代她们给你赔个不是,你不要怪罪阿嫣她们,霍公子谦谦君子,从前大家还在思恩堂时便十分仰慕,那时他已经是广业堂的弟子,却不曾与大家有过交集,看你那日与霍公子相谈甚欢,有些羡慕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也常遭这样的傍言,但同学们只是一时口快,并无恶意,你不要往心里去,也是我不好,合该加以制止的,若我早些出声,你便不会受那样的污名了。”

        岑湘冷眼瞧着,觉得甚是有趣。

        她也不是相当记仇的人,讲八卦与背后说人并不是什么要紧事,若是禁止论人是非,道人长短,无异于堵嘴拔舌,对一些人来说比变成哑巴还要痛苦,许多人的生活甚至会因此失去颜色,失去乐趣。

        虽然成为被八卦的中心人物,尤其围绕你的字眼恶意满满的那种滋味并不好受,但她很快回敬了宇文嫣,且她来国子监的目的也并非左右逢源与人交好,再怎么不快也都过去了。

        可殷画竹这又是在道哪门子歉呢?

        她这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是在做给谁看?岑湘想。

        若是从前,有这样一位佳人,对自己如此妥贴的安慰致歉,她必然已经感恩戴德,直道误会,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

        是自己的错,引得霍闲陵另眼相看,是自己过于招摇,使同学们误解。

        但如今她不会了。

        昨夜她想起“山野村姑”四个字便觉难受,左右睡不着,半夜爬起来揽镜自照,看了自己的容貌,方觉:这些愚蠢的城里人,都是嫉妒我的美貌。

        这才安心睡下。

        而殷画竹这番话虽然曲折,也侧面印证了这点。

        呵,愚蠢的京城人。

        她一言不发抬眸看着殷画竹。

        此刻她忽然觉得殷画竹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昨天她才遇见过的男人——

        当年汪伯鑫在姐姐面前,也是这样一副作态。

        他对姐姐也是这样好,姐姐若是受了委屈,他定然写信安慰,姐姐若是有什么喜事,他定然第一个道贺,细心妥帖,无微不至。

        所有人,包括她,甚至也包括傅屏西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姐姐为了他变了个样子。

        “是么?”岑湘轻声问殷画竹。

        她昨日虽然并未直接出言参与,但调笑宇文嫣的样子,又何尝没有窃喜。

        如此清清白白将自己摘了出去,却又大度的一人扛下所有,替大家道了歉。

        真是人情练达。

        殷画竹一愣。

        她的目光这样通透,仿佛将自己看穿,她顿了下才道:“是,是啊。”

        “哎呀,岑湘,此事本来与她无关,画竹也是好意,你就原谅她吧。”孙婷怡在一旁帮腔道。

        即便不是为了与人交好,已经彻底得罪了一个宇文嫣,也不好再与殷画竹交恶,若她不得饶人处,大概便是无理取闹,不识抬举了。

        “那便好啦,”岑湘笑了起来,仿佛方才的质问不存在一般,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对月牙,“画竹姐姐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误会说不开呢?”

        “是啊,那便多谢阿湘你宽宏大量了。”殷画竹见她言笑晏晏的样子,看起来单纯又好骗,疑心刚才的眼神只是自己的错觉,就这样一个整天研究剪纸、玩泥巴,除了外表好看并无真才实学的人,能有什么脑子?

        想到宇文嫣早晨竟还神神叨叨地告诉自己,说她昨日被岑湘绑去揍了一顿,真是无稽之谈,要知道宇文嫣来上学,光是门口的侍从就留了三个,而据她所知,岑湘身边除了个幼侄可并无帮手,何况她身上半点伤痕也没有,想来是宇文嫣半夜发梦,魇住了。

        她打消了疑虑,合岑湘说笑着回了广业堂。

        此后岑湘每日依旧和傅昭一起上下学,依旧在上课时琢磨些新玩具,依旧让傅昭替她写些无关紧要的课业。

        先生们逐渐见怪不怪,国子监里的学生等闲不能打骂,因此只要她不在课堂上太过放肆影响别人,便无人管她。

        四月初七那日上午,褚明知突然过来通知,十五那天宫里要为瑶华公主挑选一位女伴读,所有适龄的国子监女弟子都要进宫参选。

        一下课,岑湘便听到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怎么突然又要选伴读了?”

        “是啊,我以为自林大人故去,宫里便不召伴读了。”

        谈到公主伴读,众人不由想起前朝绫音公主秦问清,当初大胤唯一的女宰相林缀,便是这位公主曾经的伴读。

        “说起来,绫音公主和林大人都是终身未嫁呢。”

        “女子怎么可以不嫁人呢?”

        “她可是公主。”

        “公主难道不更应当为皇上,为国家分忧?就算没有合眼的臣子,也该去异国和亲。”

        “我听说啊,”有人神秘兮兮的说,“绫音公主当初也是要去和雉国和亲的,只是她拿簪子刮花了自己的脸,所以才换了……”

        话未说完,已经自觉捂住了嘴。

        有人岔开话题:不过,我倒是很羡慕,可以自由的选择嫁娶甚至终身不嫁。”

        “你也将脸划花了试试?”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说起这件事,下了课过来同她玩耍的孙婷怡也渐渐走了神,问:“阿湘,此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岑湘装模作样拿起课本,“皇家之人岂是我们能妄议的?”

        “哎呀,这里又没有别人,大家都在说,你呢?有没有想过嫁人或是今后的事?”她没有问要不要成为公主伴读,因为用脚趾头想,瑶华公主的伴读,最起码,也会挑个有些学识的,而她们这群人中,最有希望的就是殷画竹了,其余人除非意外,基本都是陪跑。

        岑湘道:“没想过,我目前还是以学业为重。”

        “噗——”孙婷怡和周围一干人笑出了声,“就你还学业为重?”

        岑湘很气愤:“怎么了,歧视啊!成绩差怎么了,成绩差还不能学业为重吗?”

        “可以可以,完全没问题。”

        ……

        这般吵吵嚷嚷的,时间来到了一班女子入宫选伴读的日子,所有女生穿着统一的粉色学子服进了宫。

        能公主身边做伴读,首先意味着个人的品行才情得到了皇家的认可,其次还可以见到皇子和许多出入皇宫的青年才俊,即便不能,瑶华公主是整个宫里最受宠爱的女子,得到了她的赏识,也意味着能有个靠山,因此在列的除了个别有自知之明过来充数的,其余或多或少都有侥幸能成或是放手一搏的心在。

        但与之相对的,听说瑶华公主秦暖脾气不怎么温和。

        当然外界形容是可爱娇蛮,但一般能用到这个词,要么是真的娇蛮——可以忍受的那种,要么极有可能是被宠坏了,任性撒泼,如果不是公主身份,放到普通人家可能已经被打无数次手心的那种,而瑶华公主则属于第二种。

        伴读只从几十人之中择一人,一共有五道关卡,每一环节表现过于糟糕会直接落选。

        五场比试中综合水平最高者便能成为瑶华公主的伴读,受翰林院学士与出名的闺塾师教导。

        岑湘才没有去侍奉公主的打算,但她也不想第一关就落败,如此实在丢了父亲在朝中的颜面,她打算在射箭时故意射歪淘汰自己。

        到了第二场比试进行之时,外头却有个内监进来说公主要亲自看看女弟子们的水平,让大家将场地移去公主殿里。

        岑湘拿着琴跟随队伍转去了瑶华公主的瑶仙宫,这宫里处处着粉,轻纱飘舞,明珠垂挂,一看便知是位少女的闺阁。

        众人正要按顺序上前演奏,屏风后,一位华服的年轻女子裹着白袜,鞋也未穿就跑了出来,那女子一张嫩脸肉呼呼白腻腻,口中喊道:“芙蓉饼,我的芙蓉饼呢

        ?”

        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姑姑上前道:“公主,快回去,成何体统。”

        原来这位便是瑶华公主。

        好在殿内参与选侍的皆是女子,若有男子在此,便确实有失体统了。

        瑶华公主并未理会那姑姑的推搡,只伤心道:“敛青姑姑,我的芙蓉饼不见了。”

        岑湘偏过头去问孙婷怡:“芙蓉饼?”

        孙婷怡悄声道:“好像是瑶华公主的养的虎皮鹦鹉。”

        “小畜牲定是又不知道跑去哪里贪玩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敛青安抚道,“公主莫急,奴婢派人去找,定会将芙蓉饼找回来,您先在此听完这些女弟子们的演奏如何?”

        瑶华公主全然不顾,指着殿内众女眷,急道:“你们,你们快去找呀,谁找到了,谁就是本公主的伴读。”

        敛青无奈,皱眉喊:“公主!”

        秦暖依然故我,对众学子道:“快去呀。”

        ……

        合着五场比试只比了一场,几十个贵女争一个名额,最终到底谁是伴读还是由鸟来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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