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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崇乐湖畔


这几日的天气微凉,前些时盛开的许多花树败落。贵胄公子最懂享受,一连几日都在湖边一处凉亭外摆酒作乐。今日更是安排在了一众花海之中,直接席地而坐。微风过处虽有些许凉意,但空中花色四散,自有香气扑鼻,樱蕊飘落,缀缀点点间让人身心具愉。只知今日,不管他乡。

        花香酒洌,又有各色美貌的姬子助兴。余音环绕,彩衣翩然,只说是一方人间仙境也不为过了。

        郑和宜的确是在殿中待的气闷,想寻颜子骞闲聊几句,未料到会有崇乐湖一行,更未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个熟人。

        凉亭内另坐着几个俊朗公子,一身明紫的王曦在其中异常惹眼。他将腿搭在栏杆,踩在亭柱上歪斜而坐,见他和颜子骞两人过来,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郑老爷子为文吏出头,不屈而死,虽说算是个禁忌,少年人们却对郑家仍是推崇。七皇子将他们二人引至亭中,正安排在王曦对侧。

        “宁王世子才从北疆赶回来与皇叔过年。”七皇子说罢转对王曦示意,“颜公子,表兄是认识的,这一位是瑾瑜公子。”

        “谢跋扈的未婚夫。”九皇子忽的插嘴,亭内一时安静下来。亭外席地而坐的赏花人发觉此处静默,觥筹暂缓都看了过来。歌姬仍是舞得惬意,歌声清越,似近还远。

        王曦起身执酒,郑和宜准确接收了他隐藏在散漫背后的探究,微笑以对,执盏回敬。两人俐落的过了三杯,一旁的九皇子意犹未尽的摇扇轻笑,四下已是又一番热闹。

        “此去北疆,可有什么好玩的见闻?”七皇子接过酒壶,挥退宫婢。王曦伸手过去,示意他斟满,懒懒道:“风沙漫天,又有什么好玩。军中操练的枯燥苦楚,两位兄弟还能期待怎的?”

        七皇子闻言咂舌,“咱们家的子弟到了年纪总要有这一番历练。可是父皇仍偏宠你,才走了多少日子就准你回来过年,也不知届时老九能否有这般待遇。”

        九皇子被点了名却无反应,倒是王曦嗤笑一声,“哪是什么偏宠。我自来不服管教,皇伯知道我必要跑回来,大概是怕我真被爹打死了,寻个借口护着罢了。”

        “这么说,你是自己跑回来的?”七皇子面色奇妙。九皇子忽的收起折扇,支着手臂凑近问道:“北疆虽苦,那些外域的小娘子们却有趣的紧,你这花名在外,可曾试过?”他面上笑的揶揄,仔细听了便会发觉语气平常的很。依照往日,王曦必有些绘声绘色的故事讲来,哪知他今日也是莫名冷淡,只呷了口酒,并未做声。

        七皇子见状不由多看两眼。一旁默了半晌的颜子骞忽然开口道:“据说北疆气候干燥,外域的老毛子毛发茂密,体味浓重,眼珠子还有各种颜色的,可是当真?”

        王曦与并颜子骞不相熟,却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见他好奇便随意应了几句。此时外头又来了几人。前面那个怀中抱琴,素衣随风,面容清俊,淡漠疏离似有傲骨。身后远远还跟着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走近了方才看清,是十公主与崔家小姐带着几个宫婢。

        亭外的酒宴上,几人正轻声论着什么。王曦分神瞥去一眼,忽的坐直身子道:“让那琴师过来,这里弹。”

        难得见他对个琴师有兴趣。七皇子便唤人过来,亭前献曲。

        十公主与崔慕青跟过来时,正是曲中情意渐入佳境。两人悄悄入座,王浔更趁机将红着脸的崔慕青挤去了郑和宜身侧。

        一曲终了,当真是花静风悄,连亭边青草都染了三分雅意。

        十公主拉了拉亲哥的衣袖,好奇道:“那人是谁。”说着还不停回头去瞧郑和宜和崔慕青两个。

        九皇子笑着拿回袖口,抖了抖,“如你所见,一个琴师。”

        这答案怎能算数。

        王浔知道九哥一向与王曦交好,但她不喜谢从安,故而每次见到王曦都要寻衅,九哥因此便也总远着她。她发觉王曦一直去着那琴师,便有些故意道;“宁王世子可是瞧上了他?”

        方才那一曲名调高雅,忽然听闻这等粗言鄙语,亭中在座皆有不悦。但见是皇帝宠爱的十公主,也只能作罢。可王曦这种混世魔王,又怎会让她得了便宜,挑眉应道:“是看上了,怎么,你要抢?”

        王浔跺脚,“对,本公主就是要抢!”

        “有趣。”王曦懒洋洋的动了几下,调了调位置,“你瞧上他了?”说话间目光在郑、崔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停在了后者脸上,意有所指道:“还是,你要替别人抢?”

        “你胡说什么!”王浔起身呵斥,她瞧见了崔慕青满脸通红,只怕这个姐姐再恼了自己,忙出声争辩:“我既喜欢,自然是自己要的。”说着仍怕不够自证,又去拉王郅的衣袖,“九哥,我要个人都不行么?”

        九皇子笑着瞥了眼王曦,“你是父王最宠爱的小公主,莫说芳菲苑里的一个小小琴师,就是这个行宫里,你看上了什么,即刻带走便是,看看有谁敢拦你?”

        王浔面露得意,却又听九哥道:“只是你打算将这人养在何处?”那一脸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大乾的公主多养在宫中,到了年纪便指婚造府与驸马居于一处。眼下的她仍在母后宫里,当真没有地方可以安置这个琴师。

        王曦瞧着她,眼中兴味渐浓,刚要开口,又被呛声。

        “哥哥帮我收在你府中,这样我时常来游玩,就可以看见他了。”

        九皇子笑着合上扇子,未置一词。

        颜子骞道:“我瞧着这人与如之有七分神似,两位这般争抢起来,是否不妥。”

        此言一出,四周静若无人。

        大家多少都已瞧出了两人的相像,只是碍于瑾瑜公子的身份,不好拿来与取乐的姬子并论罢了。颜子骞这耿介之言,让几位牵涉在内的均变了脸色。

        十公主只顾寻衅,被王曦绕了进去也是活该。但她羞恼还是其次,只担心着惹了郑和宜不快,崔姐姐也要跟她生气。

        崔慕青眼下的确慌乱的很。她又怕被心上人嫌恶,又顾着面上难堪,虽是垂眸静坐,颊上早已满是飞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曦见郑和宜静静的打量着琴师,忽然开口道:“从安近日可好?”

        郑和宜下意识便要回答,却见王曦望着的是那位琴师。

        一众惊疑的目光中,韩玉泰然自若,起身回礼,落落大方,“小人惭愧,自上次一别,多日未曾见过谢小姐,不知她近况如何。”

        王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后方转向郑和宜道:“方才郑兄要说什么?”

        “在下前些日子得了本古曲,方才听闻先生琴技精妙,心中拜服,有意讨教一二。不知先生可愿随我往长秋殿去。”

        这一番话说的毫无波澜。只是两句寻常来往,有心人早已听出了其中故事来。

        琴师与谢从安相熟,宁王世子都会与之询问近况。那七分神似的相貌顿时变得耐人寻味。

        郑和宜自入了谢侯府后同样足不出户。可是这位谢小姐为他在衣食住行上所花费的心思已成了长安城中风流趣闻的来源。除去那些风花雪月,还有今次的行宫之请,更有她斗字不识却频频闯兰台为郑和宜求书的故事。

        大乾文风盛行,书不难找,几朝皇帝都爱乐曲,兰台中收藏的古曲最为盛名。可惜隶属皇家,平民不得而见。方才郑和宜提到的古曲,想来也是谢从安从兰台求了讨好他的。

        崔慕青的脸色在这对话中沉了又沉。待回过神来,发现郑和宜已带着韩玉离去。对面的十公主正一脸不甘的与她嘀咕:几日后的酒宴上她要不要一舞惊人,届时想必郑和宜会对她青眼,定能将那个草包谢比下去云云。

        湖边这一场来往有些意思,以至于不过多时便在行宫中流传至各殿,且有了不同版本的解读翻新。

        谢从安踏了暮色而来,恰逢茗烟摆好饭菜,郑和宜邀韩玉一同入座。她三两步挤入两人中间,抢了郑和宜的筷子道:“我好饿啊。宜哥哥你有好吃的怎么不叫我。”

        韩玉见她这模样也是头一回,有些不明所以的去看郑和宜。对面却不动声色的换了双筷子,对谢从安的古怪视而不见。

        茗烟愣头愣脑问了句:“小姐可是在临华殿受了委屈?”

        谢从安被呛的一咳,这话被随后跟来的谢又晴听了,冲过去一把推开茗烟,抚着主子的后背道:“可怜主子整日里忙成那样,却没有人感念你的好。”

        谢从安一边喝水,一边比划着让她住口。

        韩玉自然知道这丫鬟说的是什么。谢从安为了对面那位的冠礼是当真的操劳,只是今日他并无心此事,同意前来是存了见谢从安的私心。他此刻只想知道那块玉玦在哪,她又准备拿它怎样。

        郑和宜看到的,是韩玉神色复杂的盯着谢从安。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重。这样一顿饭,三人各怀心思,吃的既奇怪又无滋味。

        饭后谢从安三番四次寻了借口要韩玉离去,都被郑和宜轻描淡写的拦了下来。无奈之下,她只得厚着脸皮守在一旁喝茶。

        好在两人当真是在琢磨一首幽雅动听的古曲。奈何她连日劳心劳力,天籁亦同催眠曲无异。若不是担心下午崇乐湖畔王浔的举动惹了郑和宜不悦,她早回去蒙头睡大觉了,又何苦在此枯坐。

        王曦的确有意借着王浔的挑衅为情敌添堵。却说世事难料,他未知谢从安给郑和宜造下的心病,误打误撞令其将韩玉好生琢磨了一番,更由此发觉了自己对谢从安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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