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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荷风小筑


三人穿过一段花海之中草木掩映的意趣小径,又绕过一排茂密似不知春方至的柳树,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此时天色刚要将最后一丝光亮压下,面前正是方才在小桥高处瞥见的一隅桨声灯影。水中岸上人影穿梭,歌乐声谈笑声,不绝于耳。

        黄衫女子带二人穿过水廊一路上行来。广阔湖面上以五星连珠围起大小两圈高台。外一圈为歌舞戏耍,五处各不相同;内一圈则设置了各色雅座,听戏赏舞者皆有。宾主尽欢,自得其乐。十方高台间皆有水廊相通,雅座中心平阔处被屏风隔开,其间置满各色酒食圆桌,两侧由婢女轮流更新菜色点心,酒水不绝。高台中心架起一座巨大的镶宝屏风,前置巨型烛塔,灯火璀璨,照得这片水域一如白昼。

        时方入春,水畔难免仍有凉意。眼前这般热闹的景象却让人丝毫不觉,甚至微微冒出汗来。

        郑和宜去摸袖中手帕,忽见眼前多了个朱红漆盘。其上摆着白皙剔透的两个悬耳挂环的玉质酒盏。其中盛满酒水,正映着水面那侧的烛光。

        黄衫女子俏丽一笑,“早先的大礼辛苦,请二位在此饮酒一盏,便不再歇息。咱们快些去见夫人,也好早些玩去。”

        郑和宜随师父沾起一杯,未至鼻尖已嗅到一股难言的清冽酒香。入口后一股清凉顺喉而下,经由四肢变暖,渐渐散开。既降了身体的燥热,又暖了手脚的冰冷。

        他惊讶抬眼,只见那女子掩口一笑将盘子递了与身旁婢女,又往前带路去了。师父却瞧着那酒盏挑眉,轻叹了声“奢侈”。

        一袭旧闻忽得涌上心头,郑和宜举起酒盏轻嗅:“可是传说中的章骨酒?”

        珂甲子一时感慨道:“二十年前林枫眠夺得盟主之位,老夫在他的私宴上曾有幸尝过一盅。传说当年千手鬼面酿此酒是为着嫁女儿用的。”说罢又叹道:“那时已属罕有,如今当真算得上稀世珍藏了。”

        郑和宜望了望已走远的鹅黄身影,有些疑惑,“不知这绿珠夫人是何出身?林家堡在江湖上的地位岂是一个夫人的头衔可比的?怎么她竟如此厉害。如之虽未入江湖,跟着师父在外这些年却也从未听闻过此人名号。”

        珂甲子冷笑道:“绿珠夫人是个生意人,甚少在江湖露面,多为求利之人所晓。大家不过皆因有所求才尊她一声夫人罢了。你一个官宦人家的少爷,出身优渥,衣食无忧,又怎会知道这个。身边自然也无人与你提起。不知道亦是正理。”

        郑和宜觉察出师父言辞间有不悦,便不再多问,放下酒盏跟了过去。

        再往前去,行入一片竹林。风拨叶响,清月泼辉,将其中一座腾空的翠竹阁楼笼罩上一层清冷光晕。此时再回想方才那一番热闹,便恍若隔世人间。

        珂甲子上到一半,立在阶上远眺,抚须赞道:“老朽怪道,这般大的格局,为何起个这般小气的名字。原来这一园子宝贝,再好也不过就是拿来养荷花的。果然是绿珠夫人的气势。有趣,有趣。”

        话音未落,便有一女子清亮笑声响起:“谁言江湖欺年少,一饭、一茶、一甲子。久仰珂先生大名,请进。”

        竹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透出里头幽幽烛火。珂甲子毫不迟疑,低头入内,郑和宜亦跟着进去。

        屋子不大,却收拾的干净利落。

        窗前一方妆台,中置桌凳,具为竹质,后侧一家屏风后露出半掩纱幔的竹床,摆设的似个闺房模样,又全无闺阁女儿的脂粉气。

        珂甲子入座,几眼已将房中探看完毕。待对面女子亲手泡了茶水,倒瞧着那一套白玉壶盏愣了神,片刻后眼中忽的冒出光来。

        郑和宜知道那是师父遇到了喜欢物什的模样。

        老人家多年未见,仍是旧习不改,他未免心中生出些亲切,唇角微微上翘。恰逢对面抬眼看来,他对上一瞥,心中疑惑。

        这位不过比着富贵人家的夫人少些富态,又比着正经商贾之女多些钝俗,全然瞧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那妇人的目光却在郑和宜面上略停了停,感慨道:“瑾瑜公子当真的好容色,怪不得能让谢丫头如此迷心。”说着抬手分茶落水,利落的将杯盏递至两人面前。

        珂甲子瞧着垂眸品茶的郑和宜,笑着揶揄道:“瑾瑜之质无暇色,慕色倾心为哪般。”

        妇人听了一笑,“公子这风花雪月的名号,可颇让谢姑娘发愁呢。”

        珂甲子好奇道:“那小丫头为我这徒儿还做了什么可笑事?”说罢啜了口茶,眉眼瞬间舒展,连连称赞三遍。

        绿珠夫人掩口一笑,避而言他:“珂先生说笑,我这荷风小筑,可曾有俗气的东西?”眼角眉梢掩不住的骄傲。

        郑和宜坐听两人聊些江湖上的传闻事非,来往之间茶已三巡。

        绿珠放下茶壶道:“今日得见公子与先生,皆是缘分。”说着示意角落的黄裙姑娘上前,将手中的匣子至于桌上。“绿珠借机贺公子生辰。”

        “夫人客气,”郑和宜起身还礼,“今日叨扰,还要多谢夫人。”

        绿珠微笑颔首道:“我与谢小姐颇得眼缘,算得是忘年之交。这宅子虽大,空也便是空着了,偶尔热闹热闹亦算个消遣,不然便怕下人们要闲出病来。”说罢又道:“今日你是此间半个主人,不便多留,闲话咱们改日再叙,还是快去吧。”

        珂郑二人起身告别,黄衫少女将人送至湖边,又将手中匣子交给了前来接人的茗烟,朝二人行礼道:“沁蕊今日得已侍奉,无上荣光,可惜夫人处仍需照顾,便就此别过。来日方长,只盼能得再与二位贵人相遇。”说罢捂嘴一笑,招手唤了远处候着的小婢女过来,将其手中另一匣子递于珂甲子,上前一步小声道:“夫人交代的。”说罢小跑几步,又回头朝二人挥一挥手,俏皮可爱,与深宅大院中长起来的丫鬟们着实不同。

        珂甲子随手开了匣子,啧的一声。只见金丝绒内里簇着一套白壁般的茶具,趁着天上明月正泛出润泽的光。俨然正是方才用过的那套。他面上顿时笑开了花,连连称道夫人慷慨。却不知方才那竹屋里,谢从安正一面丢瓜子皮一面埋怨道:“就你会做好人,那么宝贝的茶壶就送人了!”

        长露端坐对面,瞧她一阵,忽的托颊一笑,“今日这过场避无所避,亦是你交代了要好好对公子和他师父的。那茶壶虽好,哪有讨长辈欢心来的重要?”

        一旁沁蕊捂了嘴吃吃的笑,谢从安回头一瞪:“连你也敢取笑我!看我不告诉晴丫头,让她好好替我教训你!”

        沁蕊瞥了眼座上的长露,面上仍是笑吟吟的。

        “小姐别气了,若让晴姐姐来教训我,被旁人看见了可怎么得好?”说罢又是一番讨好,哄得谢从安气消了才罢。

        长露道:“听来那珂甲子仍是江湖游荡的意思多些,也并未有留在长安的打算。这个徒弟他大概是不打算多管的,小姐无需介怀。”

        谢从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虽说他自由来去,多年未入长安,不仍是被我请了回来?若当真心系宜哥哥这个徒弟,又怎会在他家中遭逢巨变时避而不见?如今早已不是他初入江湖之时,亦无人敢再欺他年少。若此事非要替他寻个借口,也无不可,但那话里的‘一饭、一茶’……我能用这上这名堂令他点头,就能有人能用更多条件让他与我对立。不过看那价高几何,是否入心罢了。只要给足了好处又为他寻好了借口,不必说请来做个冠礼,便是请他挑唆宜哥哥与谢氏对立,亦费不得多少功夫。”

        她轻描淡写低头啜茶,混着不小心嚼入口的莲芽,吞落满口清苦。对面的长露半晌未曾发话。

        竹屋出来,远远瞧见方才离去的二人身影已到了荷塘边,谢从安忽又忧心道:“太子殿下都说了要送官,宜哥哥为何会不应呢?”

        长露道:“小姐无需担心,他可是瑾瑜公子,自然不会稀里糊涂的将自己送入朝廷,想必心里自有想法。”

        谢从安朝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有些无奈。“他么,想法自然是有的,只是说不说罢了。”

        沁蕊上前道:“听闻小姐忙了一日还未正经用饭。不如我这里传膳,小姐用些再去,也落个清静。”

        谢从安却摇了摇头,抬脚朝阶梯走去。“不了,观众都已齐了,湖上五方打擂,我需得去瞧瞧。”早前报说太子与晋王都已转来了此处,却左右不见良王踪迹,王曦也迟迟未到。只怕今晚又有要出什么幺蛾子。

        “今夜要等的人还差了一个。”她朝长露挥手,算是别过。

        沁蕊知晓她今夜策划着件大事,虽不明细节,还是小心将人送至了竹林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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