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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寻人风波


树林之中,谢珩刚刚问别最后一队狩猎人马。此刻的树林中,除了当值的巡逻卫,各路人马皆已散尽。

        “谢大人,咱们需得看着些时辰。巡逻卫每个时辰都要换暗号,若给不出可是会被谋逆论处,当场诛杀的。”穿着膳食所宫服的小子有些忐忑不安。

        “你我有差事在身,若有问题,我自会解释清楚。”

        谢珩虽是这样说,那小子仍是面有惧色,却也只能默默跟着往前走。三人一路行到长宁湖边,远远瞧见空阔处燃着一丛篝火。虽然还有些距离,已能瞧见几人有立有坐,正围在一起说话。

        谢珩紧步上前,三言两语说明来意。这里的兵士都正因不得到前头蹭吃蹭喝,不大痛快,忽然见他来问个姑娘,登时的眉眼不对,“关你何事?”

        谢珩只道是寻对了地方,也不敢太过显露,仍客客气气道:“实在是因主子心爱的婢女走失才会此时寻到这里。只因主子用惯了她,换了人总是不能得意。军爷们若知道什么,不妨说与在下,寻到那小丫头后必有重金送上。”

        “当真?”

        一个黑瘦男子惊喜的抢步上前,却被个高个子拦住。后者朝谢珩打量了一番,开口竟颇为文雅:“这位大人说的极是。可惜我等今日一直守在此处,并未见过大人口中说的婢女。”

        谢珩微微颔首,报上了大名,“谢珩只是被派来寻人的。军爷们高抬贵手,若能知会一声去处,小人自会带人去寻。不论后事如何,必不给各位添惹麻烦。”说罢又顿了一顿,多了些吞吐之意:“莫怪小人多嘴,若是万一闹去圣前……”

        程楠读过几日书,在这群兵士中年岁大些又思虑稳妥,也算得小有声望。他瞧了眼仍被自己拘着的孙霸,又盯着谢珩看了半晌,沉吟道:“你姓谢?你家主子可是谢侯府的那位千金”

        谢珩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把明晃晃的东西递了过去,光泽闪过处,照见他身旁的小子的一脸艳羡。

        “小人先谢过军爷。若是将来寻到了人,随后还有重礼送上。”

        眼前这位大人既未着官袍,又未有能表明身份的佩饰,行事不轻不重,无喜无怒又分明是主贵家的作风。程楠实在瞧不出他的身份,心中还是尽力小心着,怕在这围猎的场子里惹了不该有的麻烦。

        他这一恍惚未能阻止孙霸。那小子上前一步将谢珩手里的东西一把抢了过去。

        那是一叠制作精巧的金叶子。叶片上的脉络清晰可见,映着一旁篝火,光亮诱人,一看便是宫里贵人们拿来打赏的玩意儿。

        程楠心中一动,扫了眼谢珩身后跟着的两人。侍卫盔甲锃亮,另一个似是后宫打杂的宫人,必然不能是说的假话。

        孙霸见了金叶子正是开心,正与其他几人聚在一处嘀咕,有句话不轻不重,飘了过来。

        “听说那谢跋扈的确有个特别受宠的丫头,也常仗着她作威作福的。”

        程楠一时心虚,回身抬手按住孙霸肩膀。后者瞧见了他脸色,登时闭嘴不再言声。

        程楠快速扫过一群揣着金叶子面色各异的伙伴,心知此事不好再瞒,便朝谢珩道:“不如大人仔细说说那女子模样?我等也好生回忆回忆。毕竟这里头各色人等来来回回,或许见过又忘记了也不一定。”

        猎场不许女子擅入,又怎会有见到后忘却一说。

        听这胡话就知对方疑心未消,谢珩顺势将谢从安的样貌都报了一遍,又附笑道:“这丫头只因家中之事烦恼,连着几日皆不大精神,主子特意让她出来散心,却等了许久不见回来,想说是不是粗心大意跑进了林子,又担心有野兽伤了她,这才特意命我来寻。”

        程楠凑去与孙霸低语两句,嗓音压的极低。谢珩正琢磨如何哄对方快些说出谢从安的下落,却听湖心忽的传来一声巨响。只见绚烂的烟火瞬间铺满夜空,所有人都仰头瞧着,接着便慌乱起来,其间有人喊道:“快去报信。”回头见程楠一边命同伴收拾东西,一面踢散篝火,谢珩赶忙上前拉他,“军爷为何这般慌乱,可是出了什么事?”还要再问几句,只听湖中传来个浑厚的喊声:“莫要收整,快走快走。”

        循声望去,隐隐可辨有三人挤在一叶扁舟之上,前头撑船的小子已累到躬身用力,手中却船桨不停,也是一副着急逃命的模样。

        谢珩认出了正前方站着那个,忙上前高声道:“康副将,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康蒙恩一时未认出谢珩,以为是哪家的公子想上岛去玩,便厌弃的挥了挥手,“快走便是,”说罢又恼恨的低咒一声。

        片刻之间,四周人已纷纷跑远。谢珩拿不准究竟出了何事,更担忧谢从安此时如何。且水面不知何故起了雾气,对面越发的看不清人。他微皱了皱眉,又朝着湖心小舟道:“康副将,湖心岛究竟发生了何事?”

        “站住。”忽然听闻身旁呵斥,他回头见是程楠要走被侍卫拖住,登时有些怒意上眸,“军爷还是快些说清楚,下午那女子究竟去了何处。”

        见他忽然收了和善,程楠心中已知惹错了人,眼神不自然的躲闪起来,抬手就去推搡,想挣脱侍卫的压制。

        谢珩一脸漠然的上前抬起左手,却忽然被人按住。

        “谢给事莫急,这是有什么误会?”

        原来是康蒙恩上了岸认出了他,匆匆上来解围。

        谢珩松了手,面色跟着缓了几分,歉意一笑道:“是谢珩急了些。还请军爷快快告知那女子下落,避免降此事闹大,牵连了好人在里头。”

        谢珩因行事妥帖能得上意,官职虽小,在前朝的大人们面前却极有体面。康蒙恩常跟着康嗣业将军出入宫中,自然知道要小心拿捏。待问清了来龙去脉,他微微松了口气,朝着湖内随意一指,道:“想是下头人错抓了谢小姐的婢女。因那处山壁狭窄,下午就抓了个宫婢去探。人已经送进去了个把时辰,只是还未出来。我也是等不及了,已派人去报了晋王殿下。前头主子只说还要再派人进去瞧瞧,还未安排那烟火就爆了。”说着又骂了一句:“只知媚主的玩意,也不管我等死活。”

        身为礼部官员,自然知道冷泉干涸,且宫中旧历,烟火都是在湖心放的,这也并非什么秘密。谢珩仍未明白康副将为何慌张,只能追问道:“不过是声音引起泉水上涌,此事于地貌典籍中皆有记载,究竟有何事竟能让康副将如此慌张?”

        康蒙恩将察看湖水的眼神收了回来,闪烁不定间有些黑了脸,“大人说的咱们自然知道,只是今次还有些您不知道的事情在里头。这次咱们营的兄弟奉命来在各处布置巡查。这围猎本是祖训,年年都有的,做起来又有何难。原本都报过了四处平安,却在圣驾到来的前一夜,湖心岛一下死了十几个。且那石壁中不知有何古怪,时不时的就传出些怪语人声,吓人的很。这样的事情,我如何能不管着,可上头怕圣上知道了会降旨怪罪,竟一昧压着……咱们只怕那处再生出事端,索性压着前头,不许烟火燃放。只说是受潮难燃,想着换个地方便罢了,怎知那群阉人……”,话到此处,他恨得咬牙,愤怒之色中又夹杂着些思虑和惧怕,“已经将烟火和宫人都早早的赶出去了,怎会又有烟火燃起来。我这是方才一时被吓糊涂了,此时再想,里头怕又有古怪。”

        他瞧了瞧四周,见跟随的人将他们两个围了起来,便神秘兮兮的凑近谢珩耳畔,低语了几句。

        谢珩听罢拧眉低声道:“此话不可乱说。秋贵妃是死在温泉行宫的,与长宁湖有何干系。”

        “还不是听将军帐下几个文职小吏的嘴皮,说这水脉与巫峡的崇乐湖相连。”康蒙恩面色肃穆,倒不似玩笑。

        谢珩的眸中忽然多了些怒意,“长安城的兵士,竟敢在圣主围猎之地乱传些无稽之谈,可是当真不怕掉了脑袋。”

        往日里多见谢珩温和知礼,康蒙恩忽被发难,一时噎的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身后远处有人击掌笑道:“说的好。这般小事怎么就连累了谢给事到此来讲与咱们听。这般的劳您大驾,金吾卫惶恐。”

        谢珩神色自若的转朝康蒙恩身后一揖,笑着唤了声李队长。

        李璟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抱拳回道:“谢大人的礼,小人可当不起。前头小人已问了清楚,谢小姐被误认是宫女,抓到了湖心岛去。”他说着朝前挥了挥手,一队兵士拖了两只宽阔的大船上前,围在一起敲敲打打,还将方才撑舟的小子也拉了上去。

        李璟跟着上了船,又侧身朝谢珩处撇了一眼,“谢给事不如一起?莫要让你家主子担心。”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谢珩也毫不动怒,吩咐宫人打扮的小子回去禀报,自己则带着侍卫上了船。

        船虽是临时拼起来的,却满满载了数十人。这些兵士训练有素,每侧三人划水,在水上行得飞快。

        谢珩找寻一遍,发现方才撑舟的小子跪坐在船头,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不知是挨了打还是饿了。

        那小子觉察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看他,也不说话,一双瞳仁又黑又亮。

        谢珩见李璟正抱臂看着自己,便道:“接人的轿子可曾备下?”顿了顿,又道:“若有食水,不如先给这孩子一些,等下要进去寻人,还是要顺利些才好。”

        见他竟是看懂了自己的安排,李璟嘴角上扬道:“临时出的差错,前头的贵人们都在,哪敢闹出这等动静来引人注目。”说罢又扫去船头一眼,“能活命就不错了,还要吃的?”他冷笑一声,“轿子早已备好了,后头自会会跟着送来,谢大人莫要担心。毕竟咱们等得,你们谢氏的小姐可等不得。”

        想起方才康副将的言语,谢珩在漫天的烟火和爆破声中沉默了下来。

        营地筵席外的小帐中,有四人正在灯下议论着谢从安的失踪之事。

        “这般招人恨的谢跋扈,一旦丢了,寻起来可不容易。”良王似笑非笑的倚在高座上,斜乜了眼底下跪着的楚栋,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玉箫。

        另一侧,太子放下茶盏,轻描淡写的问了句:“围猎之礼甚多,礼部事务繁重。夏大人怎还有空过问这些。”

        夏枢盟的避事之风,朝中无人不晓。今次对谢从安的关切实在耐人寻味了些。

        夏大人笑眯眯的捧着肚子,将早已准备好的解释娓娓道来。

        “老臣是怕耽搁了筵席间的几处风俗安置。今次难得皇帝兴致高,咱们添了不少的新玩意儿。还是楚大人细心,及时发现,将此事报了上来。老臣合计,就算是不耽误宫中筵席,侯爷家的千金在场子里丢了,也需得一番查问才是。所以派了谢给事去借了队巡逻卫,已经出去寻了。”

        他其实是仍馋着黄子黄时,从未放弃与谢从安结交的想法。且已顾及着往日行事,已安耐了好一阵子。所以今次一听到膳食所的禀报,便急匆匆的派了谢珩出去寻找。这等送上门的好时机岂能放过。

        太子唤人来问,巡逻卫回禀道:“湖心的烟火一旦点燃无法中途熄灭,只能去了再想办法。算算时候,那边应是已上岛了。”

        “女子是不准擅入猎场的,怎会误抓了谢氏小姐?”

        良王突然一问,底下只能支支吾吾的将泠泉干涸之事又说一遍,“其实有个撑舟的小子身量可用,只因是个哑巴,咱们怕耽误了才到营区来抓人的。此刻赶着救人,倒也正好派上用场。”

        此时有人匆匆进帐,直行到太子身侧才低语道:“前头的旷野飞花又过一轮。输的仍是晋王殿下。皇上问起您和三殿下,这已是第四回了。”

        太子颔首起身,道:“注意着前头的安排,定要把谢小姐好生带回来。”罢了朝良王示意离开。

        夏枢盟却紧跟其后,“老臣总担心那些只会带兵打仗的大老粗们不懂事,吓到了谢姑娘。不如老臣跟去瞧一瞧。宴席前头已诸事得当,皇上若真问起,只说老臣在预备明日的祭祀便是。”

        太子脚下顿了一顿,沉声应道:“有劳夏大人。”一侧的良王唇角微翘,垂眸掩去了浮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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