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薛家
第二天早上起来，贾玙早早起床洗漱，陪师父和师伯一起用了早饭，说起要去探望在金陵的姻亲世交。
李玉亭不怎么高兴，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轻轻端起龙井茶尝了一口，闭上眼睛仔细品味起来，也不说话。
好不容易教出了一个品质纯善的徒弟，偏偏出身世家大族，和那些纨绔子弟扯不开关系。近墨者黑，玙儿正是爱模仿身边人的年纪，跟着坏孩子玩耍到一起，到时候岂不是要带坏了自己徒弟？
蔡季青挑挑眉看看假装闭目养神的李玉亭，又看看满脸为难的贾玙，心里好笑起来，原来潇洒自如的李玉亭也有今天，他微微笑道:“师弟委实是过分操心了，一张白纸，想要变黑色，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但是李玉亭还是觉得很糟心，微微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兴致缺缺道:“一滴墨水掉进了清水里面，要把那清水染黑，却是很快速的。”
“难道你还信不过自己的徒弟吗？就是信不过自己的徒弟，你也要想想自己平日里看人的眼光”，蔡季青摆摆手，觉得师弟在杞人忧天，担心一些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师侄初来乍到，亲自上门拜访亲戚，联络感情，也是必须的礼节啊。”
正是知道是不好推托的事情，不能失了礼数，李玉亭才这么心烦，他皱皱眉头，才指着贾玙厉声说道:“你要仔细，要是学了什么坏习惯回来，老师我的戒尺，可是不讲情面的！”
贾玙唬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不敢，弟子不敢。”
李玉亭又忍不住嘱咐道:“快去快回。”
贾玙忍不住笑，轻声答应了。
仔细考虑一番，贾玙叫小厮拿了自己的帖子，一一给亲戚世交送上拜贴，各自定下时间，约好上门拜访，其中有贾家、史家、王家、薛家等等，不一而足。
薛慎和王子胜那天在蔡知府那里看见了贾玙，知道贾玙的师父和蔡知府关系匪浅，况且自家的孩子现在还关在应天府衙，自己的把柄还握在别人手里，现在自然盛情招待，不肯轻易怠慢。
而其他人本来也不怎么在意，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黄毛小儿，再重视也重视不到哪里去，见或者不见，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情，留下几个小辈在家，随意招待一下就是了。
偏偏后来听到下人说送信的小厮是从应天府衙来的，才知道贾玙住在应天府衙，个个是大吃一惊，在心里胡思乱想:虽然蔡知府平时看起来平易近人，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素来看不惯自己这些世家权贵，以为他们平日里欺压百姓、不做好事，怎么倒如此抬举这位京城荣国府的二少爷？
既然是这么说，倒是不好回绝他，看在知府大人的面子上，就是没有空也要抽出时间，去见一见这位小少爷了，所以个个都回应得很热情。
后面几天，贾玙往各家去探访一遍，诸事繁琐，也难一一备述。
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真个是好天气。今天是贾玙和薛家老爷薛慎约好上门拜访的日子。
贾玙换了新衣裳，仔仔细细地打扮了一番，做出一副世家贵公子的模样，这才吩咐人备好车马，踢踢踏踏前往薛家去了。
慢慢地走了约摸有小半个时辰，马车载着贾玙来到薛家。只看见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那门口有一堵水磨灰砖堆砌的厚墙，下面白石台阶，中间三间黑油大门，大门上面挂着“薛府”的金字行楷牌匾，雍容古雅，显然是名家手笔。
门口坐着七八个穿半新的皂色宁绸袍的家丁，见马车在大门外面停下，早就有机灵的人过来轻声询问，“马车里面可是贾家的表少爷？管家早就吩咐我们等着了。”
小厮黄柏一边答应着，一边轻轻地把贾玙从马车上面抱下来。
好个表少爷，生得好像是观音菩萨座前的小金童一般，那家丁心里暗赞道，脸上的笑容越发殷勤，“表少爷请跟我来。”
贾玙下了马车，走进门去，一遍听着那家丁和黄柏说话，一遍慢慢走着，观赏四周景色。
薛府看起来和普通的江南宅邸一样，没有什么大差别，一色白墙灰瓦，配色很是淡雅，随处可见鲜花异草，错落有致，清新洒脱。
唯一特别的是，这薛家，各处匾额对联都用得十分出彩，倒比其他几家多了几分文人气质。
譬如走过的春晖堂，慎独斋，听雨阁，翠漪亭等等，用得巧，用得当，十分别致。
经堂过巷，穿花度柳，走了一会儿，才听到那家丁说:“这就是我们老爷书房啦，老爷就在里面。”
那家丁让守门的小厮进去通报一声，薛慎已经笑着迎出来，亲切地拉起贾玙的手，走进屋里面去，行礼，叙坐，拜茶，一应家常礼节，不必赘述。
前几日在知府大人那里见了一面，看起来像是个眉清目秀的好孩子，却来不及细看，薛慎现在拉着贾玙的手，把他仔仔细细地看一遍，果然是长得一副好模样，心里爱得不行，高兴笑道:“外甥远来金陵，觉着我们金陵景色比起京城怎么样？”
贾玙见状笑道:“金陵自然是和京城大有不同，京城的端庄整肃，金陵风流别致，各有千秋。”
薛慎越看越满意，恨不得抢了来当自己亲儿子，又眯眼睛笑着问道:“现在读着什么书啊？”
“四书已经背熟了，现在正和师父学做文章”，贾玙含笑回答道。
薛慎看他仰起头来回答，认认真真，乖萌乖萌的，就起了考较的心思，“既然这样说，那我要考考你的学问。”
薛慎虽然没有考举功名，本人却极其爱书，策论文章没有看过千本，那也有几百本了，肚子里面颇有一些墨水的，他沉吟片刻，开口问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玙儿，你怎么解释？”
贾玙不假思索回答道:“出自论语，孔圣人对颜子渊说的话，被任用就施展抱负，不被任用就藏好自己，等到合适的时候拿出来。”
回答得这么流利顺畅，听得薛慎眼睛发亮，追问道:“如何破题？”
贾玙低头沉思，又站起来走了五步，慢慢说道:“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1]
好啊，好啊，小小年纪，就有这水平，还愁以后不能金榜题名？政兄养的好儿子，薛慎心里流下羡慕的眼泪，自己家这个混世魔王，就算有外甥一星半点儿聪明才智，自己也能挺直腰杆去见祖先咯。
无可奈何，薛慎心里叹了一口气，招招手拉贾玙回来坐着，笑着用手摸摸他的脑袋，又慢慢问他一些年龄爱好之类的闲话。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突然一个管家急急忙忙走进来，气喘吁吁说道:“老爷，东街当铺的赵掌柜说有急事想见您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儿？薛慎心里暗暗忖度，于是对贾玙和颜悦色道:“真不凑巧，还想和你多说一会儿话，但是姨夫现在有急事儿呢，这样，你先去看看你姨娘吧，你姨娘听说你来了金陵，一直盼着见到你呢！。”
贾玙乖乖点头应是，看着他吩咐小厮带自己去看薛家姨娘，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小厮引着贾玙穿堂过巷，往后院里面走去。
途经一个花园，遍种牡丹，其中以姚黄居多，花朵怒放，香气馥郁惑人，颜色鲜妍明媚，在阳光底下，好像在闪闪发光一样，不像是人间能够种出来的仙品。
“表少爷，这里就是洒金园了，里面种的牡丹花儿很好看”，看见表少爷看得入迷，停住脚步不动，小厮就机灵地介绍道。
“确实很好看”，贾玙笑了一下，看了半响，连声赞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养得这么漂亮的牡丹花。想必下了不少力气吧。”
“我也不清楚这里面有什么说道”，小厮挠挠头，疑惑说道，“府里各种奇花异草都种有，偏偏就牡丹花养得最好，颜色最漂亮，那是在整个江南都是出了名的，每年都有不少人拿着重金来求牡丹花呢！”
贾玙一笑，看了一会儿牡丹花，又仔细琢磨“洒金园”这个名字，化俗为雅，不落俗套。而且这个名字贴切无比，说起这三个字，就能够立刻想起眼前的靓丽景色，实在是很妙。
他便开口问道，“这个名字起得很好，我进来府里的时候就想问了，姨娘家的园子名字怎么起得这么好啊？”
那小厮摆摆手，“也没有什么原因啦，府里的牌匾对联，都是我们家大小姐一时兴起写的，老爷宠孩子，就都给用上了。”
听得贾玙不免对薛家的表妹好奇起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贾玙正在暗暗忖度沉思，只听得那小厮突然着急大喊起来，“表少爷，小心！”
没等贾玙反应过来，一枚皮球“砰”地飞过来，敲到贾玙头上！
嗯？哪里来的“飞来横球”——
对面跑过来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后面跟着一群丫鬟婆子，原来这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薛宝钗本来在和丫鬟们踢蹴鞠，结果不小心把球提跑了，看到球撞到陌生的人身上，她尴尬地捂住了脸，心里无声的呐喊:糟糕，闯祸了啦，怎么办？怎么办？
最后她红着脸，快快的，结结巴巴地打招呼，“哥哥，好……好巧呀，你在……这里。”
贾玙捧着皮球，满脸都是哭笑不得，心里想了一下，这应该就是薛家表妹了，于是也展颜笑道:“好巧啊，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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