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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孤女


重华宫的正殿内一个掌事姑姑模样的老嬷嬷带着两个一等大宫女打扮的人站在殿内。内需司的甘大监正低身下气地陪着那老嬷嬷说话,看来这老嬷嬷是极为重要体面的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贺兰淳雪懒懒地进殿,一坐在上首上,那几人连忙请安。

        “奴才/奴婢请贺兰公子安。”

        “起来吧。”贺兰淳雪没有开口,而是朔月站在身边一甩拂尘冷冷地道:“这就是淑妃娘娘给公子爷挑的人?抬起头来。”

        一眼望去,两个宫女都莫约二十来岁的年纪,容貌娇美干净,看上去到都像是得力的大宫女,小宫女一般是五岁入宫,等到二十来岁,就已经是在宫里熬了二十年的老人的,往往都是有些本事的,没本事的根本熬不过这二十年凄苦漫长的岁月。

        “叫什么?原来是哪里的宫女?”朔月一开口就问来历,“原来可管过什么事?”

        “奴婢名叫娉婷,原是掖庭司的宫女。”

        “回公子,奴婢名叫蕊初,原是御花园梅园的宫女。”

        朔月看了一眼贺兰淳雪的表情,顿时脸色一沉呵斥道:“秦嬷嬷,这就是你选的人?掖庭司是什么地方?那是宫里浆洗,倒夜香马桶干脏活的地方,梅园也是只管花草树木侍弄,你就让这样的粗野宫女来伺候公子?我们家公子是公主娘娘娇养长大的,你选的这两个怕是没干过什么伺候人的活吧?”

        “不中用的东西。”秦嬷嬷鼓起脸,揪着那个叫娉婷的宫女左右开弓就在她脸上扇了五六个巴掌:“第一天来就惹得贺兰公子不快,你个小娼妇在掖庭司里就不中用,淑妃娘娘赏你恩典给你挪个地方你都没本事!”

        秦嬷嬷力气极大,扯着娉婷的头发使劲地拽着,娉婷原本姣好的脸上片刻间就布满了青紫伤痕,嬷嬷嘴里还嘟囔着:“小娼妇,出去跪着!等回去我再打死你!”

        娉婷被秦嬷嬷打得嘴角血沫都出来了,但是也一声不啃,仍由那个老嬷嬷嘴里骂骂咧咧的。

        “够了!”贺兰淳雪放下茶盏,青瓷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脆响,秦嬷嬷立即住了手说道:“回公子的话,这小丫头开罪了公子,那就自然是该打,公子要是觉得她们不好,老奴再去给公子选好的来,这宫里的宫女啊就像那路边的野花一样,公子要多少就能选多少。”

        “她们不过是实话实说,从哪里来的这是做不得假的,怎么变成她们开罪我了?嬷嬷自己说的话倒是我的不是了?”

        贺兰淳雪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也没有斥责那老婆子放肆的意思,那秦嬷嬷顿时笑了,松开抓着娉婷的手,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给贺兰淳雪磕头道:“老婆子今日无状,在公子面前蛮横无礼,失了身份让公子不快是老奴的不是,公子要打要罚,老奴绝无怨言。公子仁慈,可是这宫里的奴才天生就命贱,这两个奴婢没有得公子青眼,留不在重华宫,那也回不了来处了。宫中日子凄苦,互相磋磨些也是发泄,送他们来的贵人也恼怒,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还求公子开恩,留了这两个蠢笨的丫头。”

        秦嬷嬷生打了娉婷一顿就是在告诉贺兰淳雪,如果他不留这两个宫女,那这两个宫女回去了也是半死。她这样的老嬷嬷打得,宫中的贵人更打得。

        也是一番苦心,就为了贺兰淳雪把人留下,留在重华宫总比送回去,被折磨死好啊,何况那死不了的,更是痛苦。

        贺兰淳雪对那秦嬷嬷也生了几分敬意,宫里还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的命这般苦心,也是不易。

        “敢问嬷嬷是哪里任职的?”

        那秦嬷嬷爽朗一笑:“老奴原就是内需司的一个小管事。领了贵人的差事那就一心一意为贵人办好差事就是了,老奴今日冲撞公子已经是老奴罪该万死了,粗人一个公子不必挂怀。”

        “嬷嬷过谦了。”贺兰淳雪一个示意,朔月就从匣子里去了一把金瓜子来:“日后公子还蒙内需司诸位照料,也就不说什么赏不赏的了,一点心意嬷嬷和大监拿去喝酒吧。这两个宫女重华宫留下了,嬷嬷回去复命吧。”

        朔月在两人手中各放了一把金瓜子,甘大监也高兴,本来只是陪着来一趟,没想到还得了这样的重赏。满满一把实心的金瓜子,那可是皇后娘娘也不常给的。

        两人连忙谢恩,也不多留,只留下了那两个丫头,秦嬷嬷老练得很,拿了两枚金瓜子塞到娉婷手里,笑着安慰道:“姑娘,老婆子今日不知分寸深浅,跟姑娘动手了,姑娘受了委屈,这些就当我老婆子不知好歹给姑娘的药钱,姑娘得空了去太医院请一位姓叶的太医来看看,那位太医最是医者仁心,断不会拒绝的。姑娘这青春也别在那不见天日的掖庭司里耽误了,重华宫是个好地方,贺兰公子最是仁善,老婆子就祝二位姑娘以后万事顺遂。”

        秦嬷嬷一番话说得蕊初直掉眼泪,就连刚刚一声不吭的娉婷也红了眼眶,点点头,谢过秦嬷嬷。

        啧,瞧瞧,这既是把上面下了死命令的差事给办好了,又不得罪他贺兰淳雪这个新贵,连带着两个宫女挨了打也得承她的情,日后也不得罪。秦嬷嬷真的是办事见人一针见血,朔月怕是都不如她周到。

        毕竟朔月从小跟的那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主子,兖国公主是先帝捧在手心里宠的,兖国公主身边的领总管太监,别人大多是看他的脸色,自然没有这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城府和周全。

        “今天你们刚来就在重华宫里好好熟悉一下,明日自会有人给你安排,今夜就好好睡一觉吧,我没有苛待下人的癖好,但是我也容不下背主忘恩的东西,你们过去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真做了不该做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都会让你们比过去过的都要惨。明白了吗?”

        贺兰淳雪语气阴森,没有人怀疑他说的不是实话,两个宫女连忙跪在地上一再表了忠心。

        贺兰淳雪要喝早晨汤药了,太医院的院判早就候着了,于是也就没功夫搭理那两个萧淑妃不怀好意送来的人了,留着给云檀玉檀收拾。

        朔月有些不解:“公子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发慈悲的人,这两个宫女虽然看上去无害,但是这跟内需司随便安排来的不同,这是萧淑妃亲自吩咐送来的人,也这么留下了?”

        “祸起萧墙的道理我懂,可淑妃的意思也不是这么明目张胆地送两个细作来,以后真出了事,我拿着这两个宫女反咬她一口,她就是不死也惹一身膻。何苦来的?”贺兰淳雪仰头一口闷下那苦药,朔月连忙递上了一块蜜饯,贺兰淳雪好不容易压着喉间泛起的苦味,接着道:“这两个人那个蕊初还要再去查查是怎么会是,但是那个娉婷,呵,淑妃是在这等着我呢。”

        “娉婷?那丫头看上去有几分心气,挨了这样一顿打都能一声不吭,这是个有成算的人。”朔月对娉婷的印象还算不错,“可是有什么不妥?”

        “她当然有心气了,杨家的女儿就算沦落至此,她也不会丢了她氏族出身的傲气。”

        贺兰淳雪提起杨娉婷的身世也是颇为感慨,名门贵女,在掖庭司中挣扎了这么多年,居然也没丢了身上骨气,难得至极。

        素潋这些年对盛京豪门所发生的事几乎是事无巨细全查清楚了,星鸾楼扎根盛京数年,早就对这座城里的一切了如指掌,贺兰淳雪又从来不与他们联系,也不让他们传消息,最开始那几年银钱都是极其隐蔽要转十几次手才会送到星鸾楼来,素潋知恩图报,贺兰淳雪的救命之恩她记着,虽然没有指示,但是这些年她自己按着各家姓氏姻亲转折亲各种关系理出了一张大网,勋贵,氏族,前朝,后宫,过去的,现在的,一目了然。

        而杨娉婷就是素潋特别标注出来的一个人,素潋还给她写了一句批语,坚韧果敢。

        “杨家?”朔月大惊:“是太子生母的杨家?”

        “是啊,元后杨氏一脉,男丁全部斩首,女眷全部罚没充公,由官府发卖,可以卖去教坊,可以卖去青楼,也可以卖到各州府去做苦役官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卖到宫里来做宫女。她运气不错,没有沦落到更腌臜的地方去,素潋查过杨家剩余的女眷,流落教坊青楼的不堪受辱都自尽了,沦落州府去做苦役的都不堪劳苦病死了,杨家人只剩她一个了。”

        贺兰淳雪还想说些什么云檀就进来通报道:“公子,七殿下来了。”

        李言曦来的突然,但是在情理之中,萧淑妃做事不像是个会藏着掖着的人,谁都知道淑妃娘娘给贺兰淳雪送了两个宫女来,李言曦自然知道萧淑妃是为了什么,贺兰淳雪也没有太意外,只是吩咐:“等会儿我也七殿下独在书房,云姐姐看好门户,月叔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那两个宫女就交给你们了,杨娉婷身份特殊不必刻意礼待也不必故意冷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是。”

        李言曦一进书房就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句:“杨娉婷不能留在重华宫!!绝对不能。萧淑妃就没安什么好心,她故意给你丢了这么个烫手山芋!阿雪你去求父皇,或者我去求父皇,我一耍赖他什么都答应,这个宫女就是放在父皇的极晖殿都比放在你的重华宫里好!”

        贺兰淳雪给他点了一盏茶,示意他稍安勿躁:“殿下莫急,我知道她的身份。杨皇后一脉的家人如今死绝了,就剩下她一个孤女,她身份特殊,处置不好就是引火烧身。”

        李言曦直接告诉贺兰淳雪:“太子哥哥这么多年都冷着杨家,是因为他心中有结,他恨杨氏一族,恨那群对他母家见死不救甚至还将他母后一家除族的杨氏子孙,但是杨家如今最大的指望就是太子,不管太子怎么对他们,他们依旧会不遗余力地帮着太子。太子亲近苏氏,一来是苏相位高权重,二来是他与我母后情同母子,这些年因为顾忌我母后和苏氏的想法,他从来没有管过这个表姐,不闻不问,不管杨娉婷在掖庭司里受了怎么样的屈辱折磨,太子哥哥都没有看她一眼。但是杨娉婷真出了什么事,太子哥哥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原谅那个有干系的人!这个人留不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贺兰淳雪对李言曦的顾虑不置可否,他说的都对,杨娉婷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不过贺兰淳雪抬起头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殿下,天子一怒固然可怖,但那毕竟只是太子,我倒是应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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