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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1


云朵醒来以后果然哭哭闹闹了一场,直到杨景瑞端着皮薄馅大的饺子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抹抹眼泪咧着小嘴笑了,两秒之后又成了早上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白启端着吃空杨景瑞的架势,轻车熟路地在杨景瑞家厨房里找了一个盆,盛了一大盆饺子拒为己有,小云朵护食儿,不依不饶地追着白启在房子里转圈,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

        临了白启还带头把他的盆往厨房里一扔,拍屁股就跑,顺带拐走了盛桐和小云朵。留下杨景瑞厨娘似的里里外外收拾。

        杨景瑞的家是大学的家属院,盛桐听白启说,很久以前杨爸爸是S大学的老师,后来为了照顾杨景瑞才辞职开了道馆。白启没明说,盛桐却也猜到了,应该是杨妈妈离开以后的事。

        房子是三居室,收拾的井井有条,起码比盛桐印象里她和妈妈住在一起时干净整洁很多,阳台上晾着几件冬日里的衣服,衣服上洒满透过玻璃的冬日阳光,明亮却并不温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和杨景瑞身上的味道一样,让置身其中的人觉得安静而清冷。

        客厅的多宝阁里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微笑的年轻人和一个板着脸的小男孩,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小男孩则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前,照片里的小男孩眉目清秀,稍微想象一下,就能知道他长大以后越发立体的五官是怎样的冷峻凌厉。

        盛桐:“这是杨景瑞?”

        白启撇撇嘴:“瞧那苦大仇深的样儿,除了他还能有谁!”

        “嘿嘿,小时候就挺有范儿!”盛桐看着小男孩严肃的小脸,想伸手拧一把。

        “我就是这时候认识他的。”白启回忆起来,“那会儿我俩也就跟云朵差不多大,我跟你说过吧,我们学前班那奇葩老师让他站讲台上练笑,他一笑把我吓哭了!”

        盛桐想起白启说的趣事,抿嘴笑了。

        “从小就是这幅臭脸,没人敢接近他,不过好的是,他一旦跟你熟了,就把你当一家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干什么都会让着你,好吃的零食都留给你,好玩的先给你玩儿,干起活儿来从来都抢在前头,你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掏心掏肺的。”白启难得正经起来,看了看厨房里的背影,叹了口气继续说,“这小子从小心思重,就是他那妈闹的,说白了,他心里没安全感。”

        盛桐想象着小杨景瑞一个人背着书包踽踽独行,摆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对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都露出随时准备干架的尖牙利爪,那些她不曾参与的童年时代,想象起来很揪心。

        她深吸一口气,用轻松的口气开白启的玩笑:“所以说,你从小到大占尽了杨景瑞的便宜啊!”

        其实她很想谢谢白启,若是白启没有被吓到‘哇‘地一声哭出来,她也许就没机会认识一个这么好的少年。

        白启賊賊地笑:“嘿嘿,这叫互惠互利!共同成长!相互促进!”

        “说什么呢?贼头贼脑的!!”杨景瑞收拾完餐具从厨房走出来。

        白启继续贼笑:“除了你的黑料,还能有什么!”

        “我能有什么黑料!”杨景瑞心中忐忑,却努力佯装淡定,把目光转向盛桐,“再说,盛桐又不会嫌弃,是吧盛桐?”

        他抬抬下巴,直视盛桐,目光灼灼,盛桐只回看一眼就心慌气短,急忙转头,正好看向那张老照片:“你跟你爸真像!”

        杨景瑞心情不错:“那是,亲生的么!”

        他环视一圈,没看见云朵:“哎?那丫头呢?”

        白启挠挠头:“云朵……好像又钻你房间去了!”

        杨景瑞推开卧室的房门,小丫头正趴在写字桌上咬着铅笔头写作业。她抬头看见杨景瑞,咧嘴嘿嘿一笑:“杨景瑞,我写完作业再看动画片,我乖不乖?”

        “嗯,这还差不多!”他走近,揉揉云朵的小脑袋,“写什么作业呢?”

        云朵:“画画,老师说想画什么画什么,你看,我画的是结婚,这个新娘子是我,这个是你。”

        “……”

        白启纳闷:“她今天怎么三句离不开结婚,两句离不开嫁人,这小丫头到底是从哪儿学的!”

        杨景瑞:“我婶儿说她最近每天晚上都在看个叫什么结婚的电视剧。上个月看《射雕英雄传》时不也这样,非要去街上找乞丐,说是要拜入丐帮门下!”

        白启撇嘴:“还让我给她教降龙十八掌!”

        杨景瑞下午还要回道馆带成人班的课,白启和盛桐也没什么事儿,于是就自告奋勇地照顾云朵。

        云朵被盛桐一笔画成的小狗吸引住,搓着小肉手求盛桐教她,出人意料的没有跑出去捣乱。

        另外一件更出人意料的事,是盛桐竟然在道馆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道馆的周末成人班招收的都是把跆拳道当业余爱好的上班族和学生,成人筋骨硬,热身压腿的时候,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生动的表现了什么叫‘痛并快乐着‘。盛桐被小云朵缠着在休息室教她画画,白启就时不时地出去旁观下别人龇牙咧嘴大汗淋漓的模样,一堂课结束后又是另一拨人开始第二堂课,白启出去没两分钟又回来了。

        “盛桐,我看外面学跆拳道的学生里怎么有一个特别像你们班的,就是那个总跟你在一块的姑娘,叫什么……袁……。”

        盛桐:“袁媛?”

        “对对对,就是她”白启睁大他眯缝的小眼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认错了吧,她怎么会在这儿呢?”她牵着云朵走到休息室门口去看。

        从休息室门口到练习场地有五六米的距离,足以让盛桐看清正在练习场地上攥着拳头聚精会神模仿教练动作的袁媛。

        这么巧?没听她说过在学跆拳道,还是在杨景瑞家里的道馆。盛桐心里有疑问,只是还没下课,她也不好打扰,准备转身回去,想着等一会儿结束了去问问她。

        结果刚转身,就察觉牵着云朵的手松了!

        紧接着,就听到云朵一嗓子打破了道馆里的严肃氛围:“杨景瑞!杨景瑞!给你看盛桐姐姐教我画的小狗狗!”

        她挥舞着小手奔到杨景瑞身边,搂住杨景瑞大腿,仰着小脸纯真无邪的看着他。

        盛桐忍着脚痛紧随其后:“云朵,快跟姐姐回去,还没下课呢!”

        “我不!”云朵搂着杨景瑞的大腿不撒手,小丫头心里有数,杨景瑞只要没有皱眉头,就说明能继续搂着。

        盛桐对愣在场地上的学员们抱歉地笑笑,打算来硬的,直接拖走小云朵。

        却听到杨景瑞对学员们说:全体休息十五分钟,待会儿继续。”

        他从容地弯腰,抱起小云朵,学着小孩的口气:“走,去看盛桐姐姐教你画的小狗!”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别人真心实意掏心掏肺都无法打动的人,却能被一个不起眼的瞬间击溃心房。就像父亲月台上孤独瘦弱的背影让即将启程的学子泪流满面;就像卖橙子的摊位上‘甜过初恋‘的招牌让不惑之年的男人也驻足良久;就像一路小跑追云朵的盛桐让杨景瑞恍惚之间无限向往一个完整的家。

        杨景瑞记忆中的母亲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一个轮廓,而几个月前见到的那个熟练地讲着粤语的所谓母亲,和陌生人无异。而他从小到大生活的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就是一老一少两个爷们儿,春夏秋冬吃饭穿衣都按自己的性子来,没人在旁边不耐其烦地叮嘱啰嗦,同样也没人温柔地微笑撒娇又关怀倍至。

        当盛桐追着云朵奔跑过来的时候,杨景瑞错觉自己越过青春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后,有了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而盛桐的样子和他脑海里的女人完美重合,哦,那就是他想要的家,那就是他想要的女人。

        这一刻,杨景瑞才清楚的意识到,他想要亲近盛桐,想逗她笑,想揉她脑袋,想对她好,并不是因为过去偶然的相遇让他对盛桐充满好奇;并不是因为她也是白启的好朋友,也并不是因为自己突然的同情心泛滥;而是因为,单纯的因为,他喜欢。

        他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她画画,喜欢看她吃饭时把两腮鼓成小包子的样子,喜欢和她在一起。他的喜欢不需要任何原因,就像油条喜欢豆浆,是天性使然,是命中注定。

        “盛桐!”柔柔的女孩声音打破了抱着云朵若有所思的杨景瑞,他停下来,看见盛桐正朝学员中的一个女孩微笑着走过去,他听见两个女孩的对话。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女孩同时开口问了同一个问题。

        盛桐:“我手还没拆线,不敢回去,怕我奶奶见了,周末学校也没什么人,就跟白启过来这儿玩了。”

        袁媛笑着,悄声说:“哦~~真巧,我爸说女孩子稍微学点这个可以保护自己,别人给介绍了这儿,我没想到竟然教练是他。”她指了指不远处抱着孩子正向这边走来的杨景瑞。

        刚刚正视了真实自我的杨同学内心里是一片阳光灿烂,少年人本来就不善于伪装好恶,杨景瑞对他不感兴趣的事从来都是漠不关心的冷脸一张,长这么大字典里出现最的就是‘不感兴趣’几个字,而终于有一天他在自己的字典发现了绝无仅有的‘喜欢’二字,还来不及思考对方是如何想的,他已经本能地像飞蛾热爱光和热一样,朝他喜欢的方向追了过去。

        “Hi~杨景瑞,我是袁媛,和盛桐一个班一个宿舍,还是初中同学,咱们在我们宿舍门口见过哦!真是太巧了,我爸帮我报的名,没想到你是教练!”袁媛大方得体地先一步打了招呼,一句话说的就像精心打过的草稿一样顺畅无比,盛桐无比惊讶,这丫头平时跟生人说话不是都打磕绊么,今天真是神了,简直超常发挥!。

        杨景瑞冲袁媛礼貌地点点头,就把目光投向了盛桐:“想出去玩儿吗?”

        盛桐:“去哪儿?你不是还要代课吗?”

        杨景瑞:“我怕你无聊,你俩过来都没玩儿,课上完了还有时间。”

        云朵听说要玩儿,连忙插嘴:“好呀好呀,我要去玩,杨景瑞,我要去那个有白白的天使的地方。”

        袁媛站在旁边,看着两人一小孩你一言我一句,完全忽略了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尴尬地咳了一声:“对了盛桐,我一会儿上完课就回宿舍,可是忘记带钥匙了,你跟我一起回去不?”

        盛桐有些左右为难,小云朵的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小星星,满是期寄;而袁媛没带钥匙,平时又对她那么好,她是万万不能撂下袁媛不管的,

        她只好抱歉地看着杨景瑞:“我还是跟袁媛回宿舍吧,下次再一起玩儿,脚还没好彻底,走路也不方便。”

        杨景瑞眼神暗淡下来,小云朵也撅起小嘴。

        “不过,有白白天使的地方是哪里?”盛桐来S市不到一年,几乎哪里都没去过,很是好奇。

        杨景瑞眨眨眼睛,抿嘴一笑:“秘密!你下次过来再告诉你!”

        “就是,秘密!”云朵抬起一根小指头,在嘴边夸张地做了个‘嘘’的动作。

        嘿!还一唱一和的,盛桐被这一大一小俩孩子样逗乐了!

        “走!给我看一眼你画的小狗”杨景瑞抱着小云朵转身进了休息室。

        盛桐则拉着袁媛坐在地垫上趁着休息时间聊天。

        “我刚才看见你背影差点没认出来,你今天的头发编的真好看。”盛桐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袁媛的头发,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袁媛漂亮的发型,同样都是长头发,盛桐就只会扎个马尾。

        “我邻居姐姐给我编的。”袁媛甜甜地笑,然后顿了顿,接着说:“没想到你跟杨景瑞关系这么好,还来他家道馆玩。”

        盛桐:“嘿嘿,白启带我来的,我不是跟他们做校刊嘛,就渐渐熟了,其实他人还是挺好的。”

        “那个…盛桐,你要是以后跟他们出去玩能不能带上我?在咱们班我跟你最好,你要不带我玩儿,我自己好无聊,感觉被抛弃了一样。”袁媛越说越委屈,头都低了下去。

        盛桐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拽住袁媛的手:“我什么时候不带你了,我也没跟他们玩儿过,你看我还挂彩着呢,下次要是跟他们玩儿,我叫上你,咱俩一起!”

        袁媛这才笑逐颜开,直夸盛桐最好。

        就这样,道馆的课一结束,盛桐就和白启、杨景瑞道别,跟着袁媛一起回了学校,小云朵一百个不乐意,抱着盛桐的腿不让她走,还是杨景瑞说晚饭做她最喜欢的菜,她才终于乖乖听话。

        从那以后,盛桐又开始和袁媛同进同出,其中还多了一个李静。冬天几乎很少人喝软饮,盛桐给老奶奶打了招呼,暂时放弃捡瓶子,过了一周,她手心的缝合线拆了,留下一条细细的疤,笔直的疤痕两侧是细细的手纹,乍一看,还挺像一颗笔挺的树影。

        十一月已接近尾声,又到了月考的时间,学生们课间都在忙哄哄地写作业,11月的校刊已经印刷出来一本一本地被送到学生们手里。

        盛桐纳闷,明明只过了一周,为什么会觉得已经很久未见到杨景瑞了,即使她经过二班门口时会刻意地朝里面望一望,可还是没见到,连就在隔壁的白启也约好了似的没出来蹦跶!

        她开始期待月考快点来,12月快点来,新一月的校刊快一点启动,这样,就又可以和他们聚头了。

        同时,也会在每天晚上,抱着膝盖靠在上铺的墙上,把速写的跆拳道少年细细地描画,绘画的过程她需要按照速写图精致地刻画每一笔,以至于经常像个代发修行的老尼姑一样闭目冥想她脑海中杨景瑞的样子,坚毅的脸、微笑的脸、佯怒的脸、严肃的脸,甚至还有稍纵即逝的温柔的脸。

        每一次落笔,都仿佛要在心里掠过一百遍他的样子,好像唯有如此,才算得上诚心与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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