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起初林婆子听说薛家人去京城还羡慕了好一阵, 以为他们飞黄腾达了。不想今日撞到她落魄至此，居然在这里卖灯笼，而薛家那个上门女婿居然没有死。
该不会这女婿就是个穷卖灯笼的吧？
林婆子越想越开心, 眼里的鄙夷和得意都快溢出了。
一旁的林文远乍然见到薛如意眸子里全是欣喜，待看到王晏之时眼里的光立刻暗了下来, 迟钝的问：“你没死？”他大概明白为何如意突然走了。
原来是跟他走了。
王晏之还没说话，桥头突然出现一大群意气风发的公子, 为首的薛二朝薛如意招手, 喊道：“小妹, 你们怎么在卖灯笼？”说着带着身后的人挤过来，直接把林文远和林婆子挤到边上。
周建元摘下一个灯笼举到薛如意面前，笑呵呵的问：“堂堂一个郡主跑来和百姓抢什么生意, 你家如意楼还不够挣钱？”
陈温几个也跟着起哄：“薛郡主这是想把生意都做尽，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大群太挤, 有人不小心撞到王晏之, 吓得后退两步，连忙低头作揖：“王世子也在呢，不是说您受伤了，在家修养吗？”
周建元大刺刺道：“王世子有太医照看, 又有皇上赏赐补品，能不好吗。”
一群人闹哄哄的开始买薛如意的灯笼，最边上的公子没抢到灯笼，瞥见林婆子手上还有一个, 一把抢了过去，然后挤进去付钱。
被挤出人群外的林婆子气得要死, 但也顾不得这些, 她方才听到了不得的事。拉着林文远小声问, “他们喊薛如意什么？”
“郡主？”
林文远点头。
林婆子不可思议道：“才来多久，怎么就成郡主了？”
“还有周安，王世子？太医给他看病，皇帝赏赐补品，他们是在吹牛吗？”林婆子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反转。
明明刚刚还是两个臭卖灯笼的，怎么一下就郡主世子了。
林文远往薛如意那看了看，目光又移到王晏之那雪白的狐裘上。眸子越发暗淡，“娘，天子脚下贵人众多，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周安那气度和容貌必定不是什么等闲人家，不然薛家为何举家进京。”
林婆子目光在那群公子身上圈巡，见他们衣着打扮华贵，容貌气度也不俗，从震惊到慢慢接受。忽而记起以前她对薛家的种种，以及方才的嘲讽，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小心翼翼问：“儿啊，他们如今都是贵人了，该不会同我计较吧？”
林文远摇头：“如意不是那种人，您别去惹她就行。”
“那哪能啊。”林婆子笑开了脸，仗着从前撒泼的劲，使尽往薛如意面前挤。
“娘。”林文远瞧她动作急了，伸手去拉她，然而根本没拉住。
林婆子终于挤到薛如意面前，顶着一众人埋怨的视线，舔着脸笑呵呵同她打招呼：“如意啊，真没想到在这见到你。”
周建元被推开，有些恼火，刚想发飙，瞧林婆子熟稔的模样，不确定的问：“薛郡主，你认识她啊？”
林婆子期待的盯着薛如意。
薛如意摇头：“不认识。”
林婆子急了：“怎么就不认识了，你同村的林婶啊。当初你差点就嫁给我儿子林文远呢，才来上京多久就不认识了？”她又转向薛二，急道：“薛家老二，你妹妹脸盲你应当认识我的吧？”
薛二：“你谁啊！”
林婆子还要说，周建元不耐烦一把推开她，骂道：“说什么鬼话，薛郡主怎么可能嫁给你儿子，她连王世子都看不上和离了，少乱攀关系。”说完又担心刺激到王晏之，赶忙朝他干笑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我嘴贱，王世子莫怪。”
人群人外的林文远死灰复燃，看向薛如意的眸子又亮了。
王晏之脸沉下来，要笑不笑的看了眼周建元，周建元秒怂，拉着薛二就要走：“快走快走。”他发疯可是会砍人的。
王晏之根本懒得搭理他，灯笼全卖完就拉着薛如意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林婆子哎了两声，王晏之回头冷冷瞟了她一眼，又警告的看向林文远，俩人很快从消失在朱雀桥的另一边。
对岸不少人在放河灯，街道上依旧很多摊贩和游玩的人。薛如意低头数铜板，王晏之护在她身边不让人撞到她，她数了片刻抬头道：“一共三千零九文，应该是有人多给了没注意，我们一人一千五百文，剩下的九文怎么分？我五还是你五？”
她仰起头看向他，身侧有人撞过来，王晏之把她拉进怀里，轻笑道：“不用分。”
薛如意别扭退开：“要分。”她甩甩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王晏之边扭头四顾，边道：“人多，我怕走丢。”
薛如意：“……”他是小孩吗。
想到走丢的李清翊、薛大和戚阿芙，又默默不说话了。
王晏之拉着她走到右手边卖荷包的摊贩前，随手拿了两个并蒂莲荷包，问：“这荷包怎么卖？”
摊贩见有生意，笑呵呵道：“这是自己家绣的，五文一个。”
王晏之：“九文两个吧，我只有九文。”
摊贩上下打量他们二人，有些不信：“公子别说笑了，您穿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没银子。”
王晏之：“我娘子只给了九文，我想买荷包一人一个。”
摊贩了悟：哦，原来是妻管严。
薛如意被他揪着的手有些热，挣了挣，小声道：“算了，不分。”
王晏之：“要分。”
薛如意瞪他：“你走不走？”
王晏之委屈，站在原地不动。眼见俩人要吵起来，摊贩连忙把荷包递过来，“算了，算了，给你们了。”他边把荷包递过来，边朝薛如意道：“哎，对自己夫君莫要这么凶，他瞧着身体就不好，万一早走，就没人听你训了。”
薛如意杏眼瞪圆，老不高兴道：“你胡说什么，他不会死。”
摊贩乐呵呵接过王晏之的铜板，“你娘子还挺紧张你的。”
王晏之轻笑附和：“对，她刀子嘴豆腐心，最不喜欢人说我。”
摊贩道：“我家婆娘也这样，谁敢说我她就跟谁急。”
薛如意被他们说得羞恼，使尽把王晏之拉走，俩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往回走。刚走出南街，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戚阿芙不知从哪里闪出来，气呼呼道：“如意姐姐你怎么乱跑，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薛如意无辜极了：到底是谁乱跑？
戚阿芙瞧见俩人相握的手，立刻炸毛，伸手就去掰俩人的手。薛如意主动松开，隔开她的手道：“别动他，他伤还没好。”
被护着的王晏之唇角翘起，挑衅的看向戚阿芙。远处薛大和李清翊往这边靠近，他唇角的笑消失，把荷包塞给薛如意，捂唇轻咳：“我身体不适，我先回府了。”
他身影很快隐没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
薛如意站在原地瞧他，忽然觉得那抹雪白格外落寞。
她捏着荷包的手紧了紧，刚想张开，薛大手就碰了碰她发顶，紧张的问：“如意，你去哪了？”
戚阿芙立刻道：“被王晏之拐走了，方才我还看到他牵着如意姐姐的手，就像这样。”她抓住薛如意的手给他们看。
薛大眸子闪了闪，往她手上的荷包看了一眼，问：“他人呢？”
薛如意没说话，戚阿芙没好气道：“他说他身体不适跑了，我瞧他就是心虚，怕被薛大哥揍。”她说着说着，薛
如意突然走了。
戚阿芙着急喊：“如意姐姐，你去哪？”
她声音远远飘来：“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回去。”
薛如意一路往承恩侯府去，沿路不少男女提着灯笼经过。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发现承恩侯府的门早就关了。她站在黑暗里，懊恼许久，半晌没见人出来，一生气扭头回家了。
阿爹阿娘和二哥都没回来，唯有大哥坐在正厅里等她。薛如意四下瞧了瞧，有些疑惑的问:“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薛大瞧着她满身的的怒气，挑眉问:“去找王晏之了？”
薛如意不回答。
薛大叹了口气道:“我倒觉得翊王殿下甚配。”
薛如意拧眉:“大哥你胡说什么？”
薛大问：“你讨厌他吗？”
薛如意摇头:“不讨厌。”
“不讨厌可以相处看看。”
薛如意:“我也不讨厌林文远、沈修、周建元他们……”
薛大唔了一声:“那你讨厌王晏之吗？”
薛如意又不说话了。
薛大无奈叹了口气:“你才和离，若是无意再嫁过去，就不要给他希望。”
这天夜里薛如意睡得很不好，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大哥的那句话。天才蒙蒙亮时她爬起来，跟着薛大往如意楼去。
春寒料峭，即便坐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彻骨的冷。薛大瞧着她眼下的乌青，迟疑道:“昨晚上我话你没放在心上，凡是顺其自然便好。”
她匆匆应了一声，搓手跳下马车，转移话题道：“上京城的春天怎么跟冬天一样冷，比青州冷许多。”
薛大瞧她那模样轻笑了下。
薛如意有些恼:“你笑什么？”
薛大摇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挺冷的，估计得三月天才好许多。”
如意楼门口紧挨着两个人，用一条半旧的被子兜头罩住，露在外头的膝盖到小腿都抖得厉害，显然冻坏了。俩人腿边还放着一个大书篓子，里头堆满了书。
薛如意瞧了两眼，疑惑问：“谁啊？”如意楼开业这么久也没瞧见过有乞儿待在门口。
紧挨着的俩人估计是听见声音，立刻把罩在头顶的被子掀开，四双眼睛齐齐望过来，露出两张惶恐不安又惊喜的脸。
“如意啊，你终于来了。”那俩人赫然是昨晚上才见到的林氏母子。
薛如意眉头不自觉蹙起，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林婆子刚要说，就被林文远扯了一下，她立刻闭嘴。林文远把被子交给他娘，抖着腿站起来，撑着冻得青白的脸往前走了两步，解释道：“我们昨日傍晚刚到，在清月客栈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就去了灯会。同你们分别后，碰到小贼，把我们盘缠全偷了，之后就被客栈赶了出来，我们没地方可去，就在如意楼外面待了一晚上，如今全身上下只剩书和一床被子。”
他说完脸色更差了。
“二月我还要参加会试，能不能先借住在你这，你放心，我会抄书挣钱的，有钱就给你。”他实在是无法了。
薛如意眉头越蹙越紧，林婆子以为她不答应，踟蹰上前，小声道：“如意啊，以前都是我不对，你要是怪我打我一顿都可以。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只认识你们了，求你帮帮我们，文远耽误不得。”
十年寒窗，确实耽误不得。
到底相识一场，薛如意倒没那么绝情。
她开了门，让俩人先进去，薛大提了炉子上的热水过来，一人倒了一杯，俩人捧着热乎乎的水才缓过来一些。
缓过来的林婆子眼珠子开始四处打量，在上京城开这么大的酒楼得多有钱啊。
薛如意从身上摸出一百
两银票推给林文远，“收留还是算了，这一百两你拿去，等你高中还二百两给我，可好？”
林文远垂眸：其实他更愿意待在如意楼。
“可以，多谢。”他刚要伸手去拿，林婆子一把拉住他的手，苦着脸朝薛如意道：“还是让我们住在你这吧，我可以帮忙干活的，什么都能干。二百两实在太多，万一落榜我们实在没能力还，文远老惦记着这二百两，肯定也考不好。”
薛大意味不明的笑笑：“先前您不是说，你儿子一定高中？”
林婆子讪讪：“就怕有个万一嘛，你们可是我瞧着长大的，出门在外总不能真见死不救吧。”
林文远扯了她一下：“娘……”
林婆子推开他的手，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是还记恨，我立刻给你们磕头。”
她就做做样子，没想到薛家兄妹动也不动，就看着她磕了两个响头。林婆子揉着有些麻的腿，爬起来看着薛如意，希翼的问：“我们能住下吗？”
“娘——”林文远苍白的面色现出窘迫的红。
薛如意把一百两银票收了回去，点头：“可以，只要你肯干活。”不过是两碗饭的事，硬要往她手上撞她也不客气了。
林婆子面露欣喜，手上立刻多了一块抹布。
薛如意道：“既然要干活，就先把屋子里所有的桌子都抹一遍吧。”
林婆子面色僵了一瞬，转而立刻点头：“好，我现在就干。”说着就把林文远往她面前推，语气和善道：“麻烦如意带我家文远去放行礼。”
薛大啧啧两声，干脆出门去买食材。
薛如意带着林文远往楼上走，边走边道：“三楼有个小阁楼一直空置着，你和你娘就先住在上面吧。银子不用你付，你娘愿意干活就当抵债了，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好好考。”
林文远提着书篓跟在她身后，等到了阁楼门口，才停下步子，满含感激道：“谢谢你，如意。”
“不必谢，你当初也帮我二哥入了县学。”她不是不知恩图报的。
“丑话说前头，你娘最好别惹事，不然你留下，她走。”
林文远点头保证：“你放心，我娘不会惹事的。”
“放好东西，下来吃早餐吧，后厨还有些吃食。”
林文远快速放好东西，跟着她往楼下去，俩人一前一后刚到二楼口就听见戚阿芙咋咋呼呼的声音。
“如意姐姐。”
她身后李清翊无奈道：“阿芙，这里不是陇西，规矩些。”他有些头疼，这么跳脱的妹妹要如何把她嫁出去。
戚阿芙很快看到薛如意，目光又落到她身后的林文远身上，疑惑的问：“如意姐姐，他是谁？”
李清翊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俩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敌意。
门外又有马车停下，薛二惊讶的声音传来：“王晏之，你来做什么？”
林文远和李清翊眉头同时皱起，看向门外。
很快，门口出现一道清瘦的人影，来人手里提着个食盒，眉眼清艳似是拢着清晨最明丽的朝霞，只单单站在那，都满堂生辉。
竟是比在青州时更夺人目光了。
林文远隐在袖子的手微微收紧，侧目去看旁边的薛如意。在见到门口人的一刹那，她眼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漆黑的眸子里有光在闪动。
雀跃的让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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