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阴谋
住院楼，五楼。
经过医院里的调养，阿维那张灰暗带黄的皮肤开始褪色，亮了起来，瘦弱的面孔长了些肉，不大明显，也没有最初皮包骨的模样。
“你真的要去J城？”
阿维回眸，如鹰凖的犀利目光盯着陪同他多年的玩伴。
“你以为那些人会让我待在B市？”他的声音暗哑，语气带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与阿维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暗了神色，低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别做这事。你成了顾叔的养子，虎子哥本来就没再对你做过什么，可你明知道虎子哥的脾气，为什么还特意让我告诉虎子哥你偷走的事？”
阿维淡瞥了少年眼，说：“这事不要再提。”转身去，背向了少年。
直直地望着那清瘦的背，身上的衣衫质料远比自己的要好，再打量病房整洁的坏境，还有一看就知与普通病房好上几倍不止，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只听他冷冷地嗤笑：“你是怕你那有钱的便宜父母知道这事吧，当然，能蹭着有钱人，总比跟着我们这些穷——”
“何傲！”
他的沉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少年猛地止住，愣然地那冷冽的目光，寒意从心底浮起。
阿维冷道：“你真觉得我是这样，大可去告诉顾家的人！”
何傲被他的话噎着，突然说不出话来。
“那些人是曾经怎样对我们，还有阿炜他……”提到这人的时候，深邃的瞳仁跳动着几丝难以遏制的暴怒，可很快就平息下来，声音平淡。“我答应了他的事，我没有忘记过，将来也不会。”
“你什么时候回B市？”
“也许是一年，又或者是几年后。”
何傲愣然，这是什么意思？
阿维淡然地开口解释：“他们与靳家交好，听说那娃儿常住在顾家，而她的外祖父在B市，每年也会来这一两次。”
何傲的心里是不愿阿维走的，但也无可奈何。
何傲一走，阿维待在病房会儿，感觉沉闷，就出了房，想下楼散散心。
电梯缓缓开了，里面不算挤，有几个护士，还有同穿病人服的人。他进去，按了一楼。
“院长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护士Ａ一脸惊讶。
“就今天一大早。”护士Ｂ说。
护士Ｃ点了点头：“我上班的时候也看到了，院长脸色不大好哦。”
护士Ｂ说：“跟着刘姐就进去，不知道聊什么。”
“不会是私下研究咱们谁干得不好，然后降我们的薪水吧？”护士Ａ越想越觉得惴惴不安。
“别乱猜，听说唐医生也进去了，唐医生是二楼主治医生，应该是楼下的事，不关我们楼上的事。”护士Ｂ打断她的猜测，护士Ｃ也点头认同。
电梯“叮”地一声，三个八卦护士还有病患走了出去，没注意到还伫在原地满脸讳莫如深的人。
刚上了二楼，阿维就看见了靳楚他们面色不佳地进了靳染的病房，而门口还跟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
心有了掂量，阿维坐在了病房附近的走廊椅子，闭上了眼。离病房不算太近，但房门没关，能隐约听到了里头的对话。
少女的注意力在房内，没注意到他，就算看见，看起来就像是病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直到那声悦耳的“四叔”响起，那狭长的眸子悄然睁开，看着少女走进病房。
没了少女身体的阻挡，他稍微移了位，能看见房里的人，包括靳染在内。
众人注意力均在少女身上，而靳染笑着跟少女闲扯什么，但随后一句，他听不清，但从靳楚冷眼望着凌若嘉的反应能看出，是关于换药的事。
凌若嘉若有似无地看向病床那边，不见靳染有求情的意思，反倒那名叫宛清的少女开声。
那个阿玲的嫌疑护士进去后，满脸惊慌，怎也不承认换药的事。看似心虚的阿玲却扔出了句有证据，成功将矛头指回了凌若嘉。
少女轻皱眉头，随后一舒，很快，几乎没人看见。
阿维是成了大头的养子后才在三流中学读书，学得东西并不多，但毕竟是看着虎子等人脸色长大的人，对何人何事的细微之处也不会放过。因此，他注意到了，也看见靳染发现了，但是脸儿没有反应。
事情差不多完了，见凌若嘉迟迟不说出始作俑者，阿维也没再听下去。但，那若有所思的目光在靳染还有那少女身上两人之间游移，眸色渐深幽。
那天，她给靳明睿寄出去的信，不难猜，的确不是情书。
发现了换药，靳染就记起上一世出来认了换药的护士，不是凌若嘉，而是一个连名字她也记不清的普通护士。
没有噩梦连连前，靳染不喜待病房，多次出来，就是为了找出这个不起眼的护士。
阿玲这人长相平凡，街上随便找，也有一大堆，不过能让她认出，是手背的烫伤疤痕。经过她多番细听，这个叫阿玲的护士胆小怕事，但唯一的缺点是贪小便宜。
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胆子来害她，唯一的解释就是，阿玲的背后有人指使。
这小身板虽然做许多事也不方便，但幸好还一样东西不论没变的——字迹。
知道被换药后，将信交给了靳明睿，不仅是因为清楚自家大哥不会做那些拆信的麻烦事，更重要的是，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还很有用，她珍惜着，不敢随便相信其他人。
刚劲有力的字迹就算是靳明睿也不会猜到是她，也好来作案。而信里面的内容不过就是吓唬下阿玲，让她以为已经被人识穿换药的事，还有告诉了她助纣为虐的下场。
果不然，阿玲不经吓，把事给全抖出来了。
怕阿玲供出信的事，靳染在半夜时病房找出，处理掉了。
靳明睿是见过信封的，也是他亲手寄的，如果这威胁信的事传到他耳边，怕是会对她起疑，她不会冒这风险。
刚开始，靳染不确定是换药的人，是因为如果下手的人真用凌若嘉，那何必还要再下一枚棋子阿玲呢？叶宛清出面替凌若嘉说的那一句话，靳染已经可以将心中疑惑去除了，认出凌若嘉的身份，一切恍如大悟，换药的人正是凌若嘉没错。
凌若嘉是叶宛清的表姐，若她被揭穿，那么叶家也逃不了干系。
靳染以为，叶宛清会害她，是以为儿女情仇什么的，不然哪来这么大的苦大仇深？
毕竟扪心自问，她从没恶待过叶宛清，小时候的自己也曾有抱打不平的“英雄”情怀，见叶宛清被人欺辱，自己想也不想挡在她身前，以致于与不少人出了些矛盾，更与世家子弟处不来，以致后来留下了“恶名”。
这次看来，应该不如想的简单。
其实，寄给阿玲的那封信上的内容也不算说谎，靳染没亲眼见，但听说过，上一世阿玲的下场很惨。告知自己的版本经过修饰的，言辞委婉，只是不成人形，禁不住折磨自杀了。
靳染不相信阿玲是自杀的，因为胆小的人最怕的就是死，阿玲或许有想过翻供，可来不及就被人灭口。
不得不说，下手的人很厉害。
制造了一假象，阿玲做错事经常挨骂，一时恼了换药用以报复，刘容失职被辞，圆了做这事的动机。就算叶宛清心思再多，驱得了凌若嘉，也下不了能让人害人命的本钱。
她死在医院，挑起了靳禄与靳楚的兄弟之间矛盾，得益最大的首先就是世家的人。
靳染以前就不怎么沾世家事，但也知道一些。
父亲靳禄之所以有“靳阎罗”的称谓，不仅是他处事作风的缘故，更是因为他的人脉，有兄弟靳楚与靳江，黑帮杜家，还有背后有不少世家不知的势力。
上一世因为她的缘故，与不少世家人关系恶劣，甚至破裂，到后来的杜家。
原来，自己就是在这样一场无形的阴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想到这，她突然有股后怕。
听见几声阿染，靳染的思绪才回拢过来，侧头看走在身旁的叶宛清。
叶宛清体贴地询问她，道：“是不是还不舒服？”
她点头，“头昏昏的，一时发懵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叶宛清不疑有他，“半月后就是邵二爷的六十大寿了，你去吗？”
叶宛清会问，并不奇怪，靳染很少去参加这些世家宴会，因此认得她的人并不多。
“再说吧。”她淡淡地回道。
靳染是个懒散的人，不好强，不善争，原以为是叶宛清一人的仇，可现在却扩延到世家斗争，一时真是百感交集，连应酬她的心思也没了。
叶宛清以为靳染不适，所以有一句每一句地应着她，便没多留。
进了电梯，下意识按了五楼，靳染怔然，等电梯停在了五楼，没多想就出来，问了护士他的房号，去了却空无一人。
没等他回来，也没回病房，她乘电梯下楼，去了别的住院楼，逛了几圈，最后不知怎地，来到了树丛旁的凉亭。
身子挨着凉亭的柱子，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后又压下了。
没由来地，想起了梁遇尘那时对她说的话，靳染，像你这样的女人也配让人喜欢？
呵，活了一辈子，坚信自己是主角，临死前恍然成了他人的女配与炮灰。
居然有那些心思。靳染慢慢地闭上眼睛，或者，真如那些人想的那样，她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恶毒女人呢。
夏日露了丁点的苗头，微风已多了几分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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