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矫捷身手险难逃,玲珑心思时弯腰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什么三教九流的江湖骗子，唬住了若晟。见你那天，我就知道不是。你的衣着气度，看上去都不是凡人，我就想，这种人怎么会跑江湖？”
“哦，怎么不会？”
“因为魏岩、不，应该……叫魏松。就在那天他恰好出现，谁都没看唯一对你颔首。鹿原魏家儿郎传说中不是个个武艺非凡么，这样的人怎么会对你低头？”
“……”
“只有一个原因——你是天家人。可以离开鹿原的魏家人，暗中来到西江道的天家人……除了世子魏松和太子祁展，还有谁？”
太子沉默片刻，忽然轻笑，眼光莫测
“看来不是我易容太差，而是姑娘心思难逃。好一番推演，几乎分毫不差，不愧是岱岳书院的高徒。只是，姑娘为什么不说说自己的事……比如，相救刺客？”
“那只是个意外，若早知那人是劫持颜大人的刺客之首，民女怎么敢救？殿下用魏松的出现来试探他和我，无非是想知道那晚帮他逃脱的到底是什么人。刺客出手狠辣无情，我不会武功，难以躲避，你才确信他的确和我不相干，在最后一刻出手相救。说起来，民女有幸得到能得到太子殿下的慈悲，可真是珍贵。”
她言语暗暗讽刺，祁展却混不在意，把话落在重点上
“那今日，你又是何故要带着颜欢上甲板？”
“孩子憋闷，透透却气罢了。”
“那勒死刺客……总不会是姑娘你一时兴起吧？”
她接到祁展逼人的眼光，淡淡敛目，语气却不让步
“殿下失了颜大人，以颜欢威逼他出现，若是颜欢再失，恐怕就更难办。这道理民女愚驽却也明白一二，所以略略阻挠。只是，我想请问太子殿下，朝廷纷争，牵扯一个三岁小孩算什么本事？”
祁展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眸中带笑，一字一顿慢慢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若昭含怒，坐直身子毫不让步地瞪着他。伤口一扯，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小脸都皱在一起。
祁展转身倒了一杯水给她。看着她忘了伤口，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孩，不知死活顶撞自己的样子，心里好笑。淡淡说
“你这玲珑心思不错，就是太放肆。是不是时间长了，连自己为什么离京都忘了？要是消停不下来，入我麾下如何？”
他又是那副嬉笑轻佻的样子，李若昭眼睛一闭，再不说话。她此刻脸色苍白，因为失血和说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想在心里把祁展骂死，突然听见他说
“我在京城是不是见过你？”
“这我怎么知道……太子殿下神踪，岂是我等想见就见的？”
祁展看着她闭目养神，沉默着暗自回想。李若昭忽然睁开眼，祁展的脸近在咫尺，吓了她一跳。
祁展缓缓退后，正要说话，一个声音在外响起
“主子！”
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进来。”
一个护卫进来后附在他耳边低低一说，李若昭默默低了头，继续闭眼养神。
属下离开，祁展开口
“我再问你一遍，李若昭，你可愿入我麾下？”
姑娘睁开眼，看着他白衣青衿
“就算我不计前嫌，许你装聋作哑地逍遥天地间，总有一天，你也会不得不走进来。就如眼下，尽管非卿所愿，西江道的浑水，也已经沾染了你的袍。况且，我又怎么能留下如此后患？”
祁展眼神忽然深不见底，似笑非笑。
李若昭回想着刚刚来人唇形——“刺客来袭”。她沉默了一会儿，渐渐听见外面刀剑声起
“让我考虑考虑。”
“好，想好了随时找我。知槐巷醉芳楼，找邵子庄。你先待一会儿，等外面安静了，再带上你弟走，他在隔壁。”
祁展说着，掏出一块玉佩给她，看着姑娘红白交加的脸色，轻笑一声，拔脚离开。
李若昭看着玉佩无语凝噎，堂堂太子殿下暗中南巡，居然住青楼？
祁展出去后，一时间外面声响鼎沸，整个画舫摇晃不停，皱了满江碧水。李若昭坐着，看着门外他的身影不动如钟，缓缓合上眼，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醒来时，周围昏暗一片，她一下子坐起身，飞速扫一眼身下的床铺被褥，彻底放松了下来。
大哥府上，自己屋子。
肋下生痛，她正要掀起被子低头看，房门被一下子推开。
“什么人！”
“小姐你醒了，是我呀，阿宁~”
阿宁手里端着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后快步跑来，一只手放在她额头上，关切地看着她
“果然和郎中说的一样，小姐，你发热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小姐，你饿不饿，我按郎中说的，给你做了些粥菜，刚刚温了一遍，要不要吃一点？”
“阿宁，若晟怎么样？”
“小少爷啊，他早醒了。一醒来就从床上跳起来，嘴里叨叨着你受了伤，要和齐幕公子算账。还是辛大哥给拦住的呢。现在……好像还在辛大哥书房里吧。”
“嗯。阿宁，我是怎么回来的？”
“齐幕公子把你们俩上岸，和我们解释了一番又再三道歉，最后用他的马车把我们送回来的。小姐啊，你是没看见，他那马车又大又精致，我看就是京城，也没多少人家有~”
“阿宁～咱们能不能不说别人的马车了，我好饿啊……”
李若昭眼神企盼，阿宁嘀咕着扭身起来给她端来小案几，一一把吃食摆好
“不说就不说了嘛，饿也不知道早点醒来，都担心死人家了……”若昭闻之柔柔一笑，认真地吃完饭。阿宁收拾东西下去了，她靠坐在床榻上，闭目歇息。感受着力气一点点地回来，她掀起被子，慢慢下床，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抬高声音
“阿宁，你回来的正好，来扶我一把。”
“怎么半刻也不安生？着急起来做什么？”
李若昭顺着稳稳扶住自己的一双手往上看，目露喜色
“大哥，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你受了伤还折腾什么。阿宁去哪了，怎么让你一个人待着？”
辛寻往门口望了望，微微皱眉。李若昭被他扶着坐回去
“我刚刚起来吃了点东西，她下去收拾了。我有事想问你，坐不住，不怪她。”
两人说着话，阿宁回来了，若昭又把她支出去，从怀里摸出来一块玉佩
“大哥，你看这个……”
“……”
“太子殿下把这个给我，威逼利诱，要我做他的谋士。今后我去找他，都以此物为信。”
辛寻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手中玉佩。玉质细腻无暇，单凰腾飞的图案栩栩如生，轮廓圆润流畅，镂空精巧……
“大哥……我想这凰佩，是真的。我今天无意摸到，这本是在他怀里，和他的凤佩在一起的。”
辛寻把凰佩还她，淡淡一笑
“别想太多了，眼下，你先养好伤要紧。是大哥疏忽，没让褚大跟着你们，让你受伤了。”
“大哥，不怪你。”
“若昭……”
姑娘轻轻一笑
“大哥这是怎么了？说话支支吾吾的。这次，我在兰集遇上祁展，不比遇上你们明月楼的沈常安，他已经明说，我不敢拒绝。早知冤家路窄，我何必来兰集呢！这下倒好，弄巧成拙了。”
辛寻看着姑娘郁郁面色，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你的书读的虽多，怎么反倒忘了口口相传的俗语了？若昭，不生事不怕事，自然无事。”
姑娘抬头看着他的安定目光，良久后终于一笑
“大哥说的是，若昭受教了。”
两人对视一笑，分不清究竟几分迫于无奈，几分真心看开。辛寻缓缓起身，眼光柔软，语气安宁淡然
“别想太多，你好好保重，安心养伤。今日时候不早，我先走了。”
“好，大哥慢走。”
辛寻清浅颔首，转身而去，阿宁被他唤进屋里伺候。若昭伤痛在身，很快就困意沉沉，倒头睡去。
梦里，章台红楼莺声燕语，那人白衣青衿，在众芳丛中笑眼以待。她手中凰佩蓦然烫手，在掌心烙下火印。
她一头大汗地醒来，伸手挡起刺眼日光，适应片刻后，微微展开有些僵硬的手。凰佩静安掌心，已经赫然留下与梦中无二的印记。
阿宁出去打水准备洗漱的空档，她在屋中静静穿衣，听见院中踢踢踏踏跑来的脚步声，几句絮语声后，高亮的熟悉声音响起，姑娘嘴角弯弯，抬起头来。
“姐！”
“若晟，怎么起的这么早？”
“昨天一不留神让大哥关在院子里了，今天就是拼死，我也得过来看看你！”
“呸呸呸！说什么呢，一大早就这么不吉利！”
少年看她下床微微皱眉，赶快跑过来搀起她一只胳膊，小心翼翼地问
“姐，好点了吗？”
“好多了，烧已经退了。”
少年垂下眼睛，声音忽然轻轻的
“我听大哥说你受的是刀伤，哪儿这么容易好……都怪我昨天贪玩，要是我不上齐幕的船，哪儿会害你受伤……姐，你打我吧。”
李若昭哭笑不得，微微挣开他的手，洗漱完坐在桌边，看着阿宁和几个下人摆早膳。
“是我非要上甲板，怎么能怪你。来的这么早，肯定没吃吧，跟我一起吃点？阿宁，怎么这么多……行了行了，别摆了……”
阿宁放下最后一盘子，看着一桌子的早膳，摊了摊手
“都是辛大哥吩咐的，小姐你受了伤，需要恢复元气，多吃点吧。别辜负辛大哥好意，一定要早点好起来~～”
“就是就是，姐，你吃这个，多吃点！”
李若昭轻叹一口气，再不争辩，低头吃起来。
大哥心里自责，若晟也不好过，就连阿宁也是……
自己相救颜欢，却让这么多与此无关的人自责不已。她看着这些最在意自己的人，心里滋味儿酸涩，后悔起那时的自负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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