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凡心不改,红尘话长
兰集的日子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李若昭却不以为然。
尽管沈常安离去了，大哥也没有再提起。但，总有些事情，撩拨着人的心弦。
她渐渐明白，就算自己离京，也并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只要凡心不改，天下之大，永远也没有真正的清净之地。
兰集的李若昭是这样，京城的故人亦同。
她走后，随着春试结束，卫辕和萧瑛也都各自入了职。如今，少年们正面对着朝廷上的风起云涌，各自心有牵挂。
这一次的朝廷风云，几乎与若昭离京同时，层层翻涌而起。
先是，西江道巡抚颜崇卿大人发现西江道官家粮仓亏空巨大，上奏圣听，圣上震怒，急遣太子查访。
有些御史言官却在此时提出，太子母族阮家，素来把持西江道要务，未有纰漏，何故今年却粮仓亏空？言下暗讽颜大人，早已站队七皇子祁昌党派，如今，刻意针对太子母族，欲引党争。
几方势力暗中较量，口水动作不休。
而这厢，颜大人身在兰集，山高水长，难免有些人起了心思。
“你们听说了吗，那位来查公务的颜大人，失踪了！”
什么！
李若昭眉头顿时一皱，从座位上微微探出身躯，歪向周围的一个桌子，凝神倾听。那里，几人围坐着，一个小个子的人刚刚才来，喝了一口茶就迫不及待地说起，周围的人更是七嘴八舌
“真的假的？”
“什么时候的事！”
“在哪儿失踪的，我们一直关注颜大人的事，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那人喘了口气，接着说
“一个一个地说，我听不清！”
众人挨个问，他又回答
“好像是六月十三……在祥安街附近失踪的。我也是昨天去送货，无意从妙昉苑伙计那儿打听来的！”
“到底什么情形，颜大人身边护卫干什么吃的？大人是怎么失踪的？”
“听人家说，颜大人是在下榻的驿馆遇刺了，因为伤势太重，在护送求医的路上被人劫掳的。官大人们怕这事儿闹大了，身家难保，一直还没公布呢。不过这都几天了，居然还没找到！”
“唉……我看这位颜大人能不能平安啊，悬~”
“你个乌鸦嘴，别说了！”
那个爆料人却说
“我看你说的可不一定！虽然颜大人当时被掳走了，不过那歹人首领也受了不轻的伤！或许啊，颜大人为民做主，这次能逢凶化吉~”
“是是是，颜大人福大命大，一定平安。二狗子，你别净找晦气！”
她又听了一会他们后面的议论打趣，起身结了账离开。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若昭面色郁郁。
算算日子，六月十三……不就是第一次遇见沈常安的那天吗！还有那个什么祥安街，也是当初那个茶馆子所在之处。
“遇刺……失踪……沈常安肯定逃不了干系！但他，究竟是哪方的人？还有大哥！大哥……
“按往日在京城的口碑，颜大人正直无私，此次查出粮仓亏空也是利民大事一件……虽说颜大人此番动作让人意外，但参与二王党争~那牵扯的，可就多了。
“若是祁昌的人来刺杀，不论成败嫁祸给太子母族，倒都能让太子狠狠地吃上一亏。若是太子自导自演，一来防止他再查，二来也算报复，折煞老七，这也说得过去……”
李若昭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居然一路走回了辛府。看着辛府的敞亮大门，她忽然觉得肚子很饿，于是抬脚而入，大步流星。
“大哥！”
“若昭，你可算是回来了。赶紧用晚膳吧，若晟不肯吃，正在院子里等着你呢。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对了，这些日子不安全，你听大哥一句，晚上别出去了！”
两人在门口不远处的道上遇见，辛寻行色匆匆，说完就走，李若昭忽然跨步一拦
“大哥！耽误片刻，就一句话！”
“说。”
辛寻微蹙眉，难得急躁
“颜大人现下，真的失踪了？”
辛寻眸色忽深，抿唇不语，拍了拍她的肩头，便径自越过她。二人擦肩时刻，姑娘只闻他耳语道
“若昭，明哲保身。”
李若昭在他离去后，在原地静立良久。
“明哲保身……到底说谁？是他，还是我？”
聪明人永远话里有话，糊涂人永远似懂非懂。她轻笑一声，把这些事暂时抛到脑后，眉眼弯弯地笑着去找弟弟。她踏进院子便大喊
“若晟！快开饭，你姐我回来了！”
正在和阿宁阿先说话的李若晟听见她这一声，头皮发麻，一个激灵。他收住话头
“行了，我姐回来了，先吃饭。你们要是想听，咱们一会儿再说！”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李若昭饶有兴味，若晟两手推着她的肩，径直把她按到座位上，一面说
“吃饭吃饭，吃完了再说～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我都快饿扁了。”
“今天这不是听见了些稀罕的吗，耽搁片刻啦……”
她微微敛了笑，正色看着若晟
“正好我也有些话，先吃吧，晚饭后和你说。”
李若晟看着桌上渐渐摆起的晚膳菜肴，口水四流，心不在焉地答
“嗯，吃饭～”
饭后，姐弟二人到花园中散步消食。时光渐进盛夏，园中花香馥郁，虫声微细。柔软的风挽起草木枝叶，轻颤微动，仿佛一场暗夜里的无声舞蹈。
“若晟，我这几天在街坊上听消息，也没顾得上看管你，没给大哥添麻烦吧？”
“当然没有了！姐～我这几天也没闲着，除了和齐公子交游，我还去了兰集的几处医馆，得了不少上好的伤药。等着回去了，给萧瑛卫辕几瓶，这回都是极品的红香散～治跌打损伤最好了！”
李若昭感叹一声，眼神无比欣慰
“啧啧啧，真是长大了，懂事儿不少啊～看来他们哥俩没白疼你，不错，够义气。”
“姐，你今天才知道啊？我要是不够义气，可怎么走江湖？”
李若昭不忍心拆台，任他自我感觉良好，违心地敷衍几句
“是是是～那我问问你，李少侠，您行走江湖这么些天了，可知道齐幕到底是什么人物了？”
她语气玩笑，随口一问。果然，李若晟有些没劲，垂着头，一脚踢开一块小石子
“嗨，别提了。齐公子根本不告诉我，和我在一起，也就是没事吃吃茶玩笑几句，让我缠得紧了，也时不时教我一两招。他啊……”
李若晟忽然抬起头，小大人似的看着漆黑夜色，故作深沉摇着头说
“齐幕这人，功夫好是好，可就是城府太深。”
李若昭哭笑不得，
“若晟……你这也太丢人了吧，多少天了，真的一点儿线索都没？看来啊，你看人的功夫，还差得远啊。”
李若昭有些好笑，嘲笑地揉一把他的头发。少年身量渐长，她都觉得摸起来不若从前省力了。李若晟不服气地耸耸肩
“姐，瞧你说的！我好歹也是快入学岱岳书院的优秀子弟，齐公子没说他身份，我不会猜吗？听他属下几次和他说话，隐隐约约地好像都是什么粮食粟米之类的，我看啊……他一定是个粮商！”
李若昭爆笑出声，
“哈哈哈……我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来，真是白激动！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说不出靠谱的。粮商？粮商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一身功夫？”
“这……”
李若晟一时语塞，忽然脑子一亮
“姐，你还别说，我看他许是和我一样有侠士情结，经常见义勇为什么的也说不定。我去买伤药的那些医馆还都是他告诉的呢。他那么熟，肯定是经常带着帮助的人去看伤……”
李若昭停住步子，不禁大翻白眼，看着他痴痴幻想的样子，拿食指狠狠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姐，跟着齐公子什么事儿都能见到。我刚刚还和他们说呢，前几天我居然在兰集亲眼见了颜大人，颜崇卿！只不过，他那时好像受了很重的伤，让一队人护送着去医馆呢。姐，你知道颜大人出了什么事儿吗？”
李若昭没回答，微微皱眉，随即问道
“这事儿大哥知道了吗？”
“知道了啊，就刚刚。”
李若昭沉默，思索片刻后叮嘱他
“我本来今天就打算和你说这事，以后你要离齐幕远一点……他身份来历不凡，咱们出门在外的，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你要是得罪了他，恐怕我可罩不住你～”
李若晟听闻，不以为然地一笑，
“姐，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你都罩不住我？齐公子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看他对带在身边的小丫头挺不错的。”
“小丫头？”
“对啊，我在兰集见过颜大人之后，再遇见齐公子，他身边经常带着个小丫头，两三岁的样子。问他他又不承认那是他闺女，可是一个大老爷们，成天带着个小丫头算是什么事？我看啊，那就是他闺女！”
“小丫头……”
李若晟这几天跟着齐幕，居然有这么大的信息量，她有些出乎意料，转念询问
“你说的那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听齐公子喊她阿欢来着。”
“……”
李若昭脑海里，似乎有些东西浮出水面，又有些东西被遮蔽，似真似幻，虚实难辨。
她再三叮嘱弟弟谨慎行事，与齐幕保持距离。一头雾水的李若晟尽管心中疑惑，还是在她的坚持下，答应了。
盛夏时分的花园里，伴随着二人说话的，是充满生机的不绝虫声。花朵适时开放，在这里遇见远方的来客，在各自的芬芳岁月里，刻印在彼此的记忆中。
那时的李家姐弟没有料想到，有些缘分，任你如何小心，也逃不开躲不掉。
一切波澜不惊的表面安好，都只是波澜起伏前的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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