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选功法
夜色渐深，就医的弟子们都懂事地离去，不到戌时四刻，院里便只剩暮言一人。
灯盏熄了一圈，大门上的月光石还悬挂着，海上论道场和崖边围绕的浮石灯火璀璨，山头微弱的光亮仿佛天河中暗去的星辰。
圆月高升，星汉斜坠，论道场的光亮渐渐灭去，半空中的浮石愈发灿烂。
暮言算了算时辰，快子时了。
深夜海边的风分外清凉，将她一袭白发吹得凌乱，飞舞在脸前。她坐在院里，撑着下巴，眼睛已经撑不住地盖上。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闻得一声“阿言”，暮言懵懂地打开眼，心悸难宁，说不出的庆幸还是失落。
“还醒着？”
门外清晰的声音把她的思绪唤回，暮言把结界打开，过去开了门，外面是背对着自己正要施展遁术的南晏。
听见门扉悠长的吱呀声，南晏诧异回身，门边的黑衣人手扶竹栏，竟还未睡去，“你在……等我？”
“我在等你。”暮言困得脑子昏昏沉沉，倚在门框说着早就想好的理由，“你说过有法术能让人不做梦吧？”
南晏还没来得及欣喜，心又沉了下去，“拿手过来。”
暮言照做了，又不禁疑心问：“你不会对我用探梦术吧？”
“你都知道这个法术？”南晏随口问着，随便打了个清心咒在她手腕，解释道，“探梦术对凡人施展是要一直在身边的，才能维持在梦中的稳定。”
他心里道，就像曾经的裴沉岚那样。
暮言想着昨夜那段简短的梦，一面对此深信无疑一面又沉默地伤心不已。缘分总不认真，无论是他非他，此刻非亲非疏的关系都不该存续。
怀里被扔了一个凡人用的抽绳储物袋，暮言手忙脚乱地接稳，疑惑不解地朝他看去，却只见暗紫光芒一闪，门外人便消失不见。
暮言蹙眉关了门，真是有病，莫名其妙让自己等他，等回来了又什么事都没有。她去桌边插上阵旗，看着被他留下的储物袋，心里下意识地惶惶不安。
别是……独活吧？
暮言失笑地打开它，里面咻地飞出来了两大竹筐的兰藤果，清甜的鲜香味顿时在院里弥漫开来。
此果只产于苍耳岭，那里与洞天海的距离，比起归咒渊还要远上一些，仅仅半日他竟飞了个来回。
看到兰藤果时，暮言脑中轰然颠覆一般，这些日子的种种片段、句句歧义的话语、和前世重叠的反应，碎了封冻的薄冰，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重现。
“你不会以为我心动于你吧？”
“报复？我为什么要报复你？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她是知道的，虽然只是猜到……
猜她在他心里重要，猜她不同于别人，猜她会和他永不陌路。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话没能说完。
可落到这一世，暮言就算想开口，也不知从何谈起，他们之间又有太多难以说清的情绪。
寒月高悬，子时胆经最旺，她收起兰藤果，该入眠了。等到此时已是乱了规矩，有什么事睡起再说。
来日方长，不至于再像往年一样。总怕时间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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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幻教上场，由上次论道战力第三的古罗宗对战。归咒渊的弟子们在宴上被拐着弯地压一头，都憋着气，纷纷前去细细旁观，研究起幻教的路数比幻教本门弟子都认真。
古罗宗专修鬼道，门下弟子修炼功法后无一不是鬼魂似的，幻教功法又显白。于是整整一天下来，暮言在院里只见到络绎不绝的黑人儿和白人儿，平时总突然出现在附近的南晏倒是没见着。
明日再说吧，大不了后天大后天，有的是时间。
夜又深了，暮言伸出胳膊把着窗沿，外面依然灯火通明，海面倒映着涟涟光亮，像幅被风吹皱的烟花图。
在窗扉渐渐合上的缝隙里，她情不自禁地望了眼月光石微明的大门，随后收了视线，“咔哒”一声，干脆地关窗躺下。
花香馥郁，谷内初晴。晨光下花海朦胧，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从裴沉岚要修炼的消息传出，最不常见到的花寂竟然也耐心地飘在附近，引得千初都好奇地多打量了这个鬼魂几眼。
裴沉岚靠在树干上，对此事毫不在意，颔首低眉还在回忆刚背下的医理知识。
“真的是天灵根啊？”倒是暮言像个喜得子嗣的老汉，两眼放光地围在千初这个接生婆旁边，新奇不已。
暮言遇到的天灵根，不是做掌门的就是做长老的，个个都年纪轻轻修为高高。突然得知这个消息，她实在惊诧，随便捡的徒弟居然是个修炼天才。
裴沉岚默默地瞧了暮言一眼，却被千初贼眉鼠眼地看了去，随即自己身前便出现了几片竹简，冒着靛蓝光芒静静悬浮着。
“挑吧，你要是厉害，全拿去修炼也行，只是不可外传。”千初说完，就和暮言说笑去了。
竹简共五份，各自散发的光芒强度不同，花寂飘在后面，裴沉岚对约定记得清楚，也还是对千初这样的世外高人拿出的功法好奇。
他将竹简一一拿来细细看了看，俱是枯涩难懂，甚至最亮的那份竹简上写的是梵文，一个字都认不得。
最亮的该是最强的吧，他这样想着，对面响起了千初清脆的声音。
“这个啊……我劝你换别的。”她一脸的欲言又止，看了看暮言，又说，“这个太难了，厉害倒是很厉害，越阶斩杀也没问题，但它修炼慢瓶颈硬，还容易有心魔。”
暮言在修道界里摸爬滚打过这些年，一听就猜了出来，惊讶地看向手里拿着选好的竹简的裴沉岚，也跟着劝：“前辈说的定是为你好，佛道早被覆灭，典籍尽毁，世上突然出现一个修习佛法之人，下场不比当年佛门弟子好。”
听了这些，裴沉岚缓缓抬起眼，直直地看向瞧着自己满脸关怀的绿衫姑娘，她一介无灵根的凡人，竟懂得这么多。
暮言还打算再说点什么，被他那双锋利深邃的眼睛盯得一点点怯了下去，最后一个字也没敢多说。
“就这个。”他干脆道。
暮言偏过头，在头发的遮挡里微微皱了眉。本来也不是真心的师徒，以后再也不心软劝这个人了，好心为他好，说了根本不理。
还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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