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矿

　　请功的事被杨循压下来了。

　　吴清泉被杨循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杨循提溜到李沐面前，狠狠踹了几下屁股。

　　原因很简单，现在还在国内，又紧邻京城，这一上报，有监军参政的文官在，督府压不住，定然惊动京里，到时候兵部来人校验考成，必有奖赏，可这奖赏却是个天大的麻烦。

　　杨循告诉李沐，吴清泉无所谓，他是军籍，藉着这次机会，积功升个百户，基本也就到头了。但李沐不一样，朝廷诸公见不得贱籍受赏，历来号称“成此工作，乃其职分”。

　　即便因功拔擢，也是“止照今品级支半俸”。吴清泉越是在此关节为李沐陈情邀功，越是只能让李沐得到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然后沉入官场最底层，永世不得翻身。

　　杨循对李沐语重心长地说道：“若你是军籍，还可在军内授给职司，像这个傻子一样管带一营。但你是匠籍，轻易不能脱转。以你的家世、年龄和才情，当下有你姑父照拂，在府内遭受欺凌的可能不大，将来若是艺业精进或是有志走科举一道，必有莫大机缘际遇。现在让你做了寻常匠官，便是害你。以我的看法，现在不忙请功。你们先按原先的计划，制造一批新枪，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试制。待大军入朝，我择机跟督府禀报，争取论个功次，那时哪怕只有财帛给赏，也是为你将来留下资财和科举正途。你看如何？”

　　随即又温和补充说：“当然，若你志愿止在此处，本官为你请功亦是无妨。你想清楚。”

　　李沐想了想，觉得杨循说得有理，便恭敬说道：“多谢老爷指点迷津，就按老爷您的想法办吧。小沐之前不懂此中关节，险些自误前程。往后一定努力精进，不负老爷一番教诲。将来无论成器与否，只要老爷吩咐，鞍前马后，任凭驱使。”

　　杨循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李沐的肩膀，便带着随从离开，临走还指着吴清泉的鼻子一顿臭骂：“你个傻子！这么多年，硬是一点儿长进都没得，该你一辈子卖苦力。好好跟人小沐学着点儿！”

　　吴清泉嬉皮笑脸，点头哈腰把杨循送走，回来就跟李沐道歉，说自己确实是个棒槌，考虑不周，险些坑了兄弟。

　　李沐挥挥手，并不为意。杨循说得确实在理，如果自己不想做官，现在报上去被上面编做匠官甚至是工房小吏，那还不如回家继续做个匠人呢。

　　几天过后，整备完毕，大军拔营，向辽阳进发。

　　水机终究是被卖给民间了。吴清泉再怎么技术控低情商，也知道上下关节的规矩。打点一番下来，剩了没几个钱，也跟李沐分了。至于李沐怎么向下分，不在吴清泉考虑之列。

　　李沐一个字儿没留，给了老钱和金贵。他真看不上这三瓜两枣。这趟就是过来照顾自家表弟的，要不是这，他当初根本不可能考虑随军。在府里当个街头小霸王，那不香吗？

　　一路北上，天气越来越凉，北边的群山也离大军越来越近。

　　补习班照旧开设，授课时间被李沐严格控制，内容也与船上有了变化。

　　识字课越来越短。算术课开始跟工匠们的工作结合了起来，度量衡换算和游标卡尺等计量工具的应用被加强。制图课上画的东西越来越复杂，但那一个个工件的样式也让工匠们更为熟悉，学得也更加下细起来。

　　还有新开的自然课，很好玩。主要就是听李教师讲身边事物的道理和故事。课上很多东西大家都司空见惯，但从来没有深究过其中的道理。如今被李教习掰开揉碎一讲，让很多人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再看原本那些事物，又有了新的感受。

　　就这么走走停停，直到有一天，北面的大山和南面的大海将队伍夹在了中间。

　　山海关到了。

　　李沐竟然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

　　这里没有记忆里的喧嚣，一切都是灰扑扑的，没有生气。

　　就像一路上所经过的绝大部分地方一样，所有人都在生计奔波，不得一点空闲。好不容易挤出一点产出，到市集上换几个铜钱，还没来得及喜悦，便要为家里花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

　　也许只有孩子的世界是彩色的吧。临近年关，但凡家里能有几个余钱的，倾其所有，给孩子做了新袄，放到街上嬉戏打闹。老人们在一旁看着，偶尔为孩子的幼稚言语挤出一道难得的笑容。

　　一个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少年兵丁引起了李沐的注意。

　　当其他士兵都懒洋洋地蜷着身子靠着城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无视大军经过的时候，那少年如松柏一般，笔直立在路边，昂首挺胸，仿佛一位将军正检阅着自己的军队。带着稚气的脸上交替着羡慕、向往和骄傲的神色。

　　当看到李沐正在端详自己，少年羞赧地收回自己的目光，避开和李沐的直视。李沐呲牙一笑，让那少年感到自己的友好，而后对着少年挥挥手，便在少年的目送下穿过关城，此生第一次踏上了辽东的土地。

　　在那个年月，寒冬腊月的辽东，绝对不是人呆的地方。所有人都披上披毡，带上了各色的帽子和斗笠。

　　李沐的护耳棉帽和土匪头套成了一道扯眼球的风景。连杨循都给惊动了，差人过来，让李沐着匠人给赶制一批，送进各军。弄得随军匠人们狠狠往地上啐了几口，说李沐臭显摆坑自己。

　　自从出了山海关，李沐就让老钱跟在自己身边，说是让老钱给自己打下手，其实也是为了照顾他的身体，不让他做太累的活，免得以后回去不好跟他儿子交代。又让对金属矿产最为熟悉的全七宝和金贵时刻留意沿路的情况，特别是会堪舆的全七宝，更是想尽办法让他带上家伙事找机会出营，沿路勘探，又托吴清泉找来地图，标定可能存在矿藏的地方。

　　吴清泉很疑惑，你们的意思是以后要到这里来挖矿？被李沐白了一眼，要是发现无主矿藏就问你要不要？又不是让你自己来哼哧哼哧用手刨。傻子！

　　吴清泉一想没错啊，就要参与进来，说要是找到的话自己要参股。还问李沐为啥出关才搞这个。又被李沐一顿嘲笑：“关内有个屁的无主矿藏。我们又没有官身，租个地皮刨矿，被人撵了也就撵了，投资全打水漂，你干啊？”

　　吴清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这事儿必须带他玩。要不就去举告，被众人一顿狂踹，捂着屁股跑了。

　　于是探矿就成了小组作业。行军的时候，大家按全七宝教的方法，对照着全七宝随身带着的标本，看土壤，看砾石，看岩层，看植物。驻扎的时候又问当地的居民，沿路还真让他们找到几个大小不一的矿。

　　直到行军到了鞍山卫，望着东边绵延的山脉，全七宝吞了口口水。撞了撞身边的李沐，示意他看远方那一片山。

　　李沐当然知道鞍山有铁矿，可他不知道在哪，一看那么近，还那么大。心里咯噔一下，这特么别是有人占着呢吧。四处一看，没看见有冶炼场。到了晚上在驿站一问驿卒，真没有。

　　先记小本本上，回来以后慢慢运作。女真？隔着几百里呢。离打起来也还早得很。能刨几个算几个。

　　尼玛，终于要翻身了，老子也快成家里有矿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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