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可怜人
到了胡大可的队伍，可把王熹高兴坏了。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从今开始，咱北关两害又算聚齐了，这次咱祸害倭鬼去。把一众侍从逗得开怀大笑。
李沐跟胡大可见了子侄礼，交了命令，听胡大可勉励了几句，便立即投入工作。一边走着，一边检查军器车辆。这儿敲敲，那儿打打，一副认真的样子让胡大可老怀大慰，直说王忠大哥当真是养了两个好儿郎。
胡大可的一司隶属战兵步营，人数不算多，也不算少，加上杂役车夫有五百来人，战车得有二十来辆，辎重车差不多也是这个数。李沐就这么挨个一辆辆检查了过去。等其他工匠拖到夕阳西下暮色渐浓，慢悠悠过来的时候，李沐已经开始检查火器了。
想来也扯淡，刚开始李沐还觉得从四川扛着那么多鸟铳过来，淘神费力，后来有了天津接收装备的事，再问问吴清泉，才知道四川产的火器在全国是排得上号的好玩意。虽然有的已经用了有些年头，不过品质性能依然上好。
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检查，把推车的车夫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小子砸到自己。反而是士兵们看着李沐熟练的动作，觉得心旷神怡。
这兄弟绝对是老手，把鸟铳都玩出花来了。你看他，把那铳身转的哟。嚯，还能捏着铳口平举？又翻个花，又倒立起来，这是检查啥嘞？还特么甩到天上打旋！
我艹！他狗日的就是在演戏给老子们看！
“砰！”
一声枪响传来！
李沐差点没让还在天上打旋的鸟铳砸在自己天灵盖上。
“怎么回事？”王熹冲过来抓住李沐问道。
李沐也很紧张。一把将王熹抓到自己身边，蹲在车厢后面。
大军立刻停了下来，车夫在军官的呵斥下旋转战车，将战车装着巨盾的正面或侧面转向枪声的方向，老兵们立刻抓起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火枪手们则摸出弹丸、药瓶、火绳和火折，随时准备装弹射击。
李沐拉着王熹，随着车厢一起转动，不使自己暴露在外。看周围没有什么新的动向，便伸出半个脑袋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除了草丛什么也看不到。
“装弹。”李沐悄悄对王熹说道。
宁愿待会费点精神退出来，不能万一临敌却没有准备。
静等了一会，便有来回奔驰的骑兵高喊：“左侧有人！”
骑兵话音刚落，就听路旁草丛中有人声嘶力竭大喊着什么。是朝鲜话，听不懂。
队伍里有壬辰年来过的老兵，能听懂些许朝鲜话，轻声翻译道：“是在喊救命。小心，后面恐怕有追兵。”
虽然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但有经验的老兵们都开始给枪支装弹。火炮暂时没人动。小股敌人，不至于。
哗啦，哗啦，哗啦。
就在大家屏息以待的时候，草丛里突然钻出一个惊慌失色的男人，看穿着肤色，是本地的土人。
看到大军就在眼前，那男人张口结舌，竟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下，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向着队伍跑来。
“趴下！”
“趴下！快趴下”
大军队列里不断有人让他趴倒，可惜，这土人并听不懂汉语。
“奥噗都立达！”
李沐隔着战车，大喊一声！
大段的朝鲜话他是不懂的。但“卧倒”这种战术用语，他起码跟刘綎的各国侍从那里学了四五门说法。
那土人突然停了下来，愣愣神，连忙趴到在地，浑身战抖，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就在这时，草丛里又钻了人出来。
倭兵！
虽然这倭兵身材短小，瘦骨嶙峋，一身稀脏邋遢，脸上头发胡子糊成一坨，一边喘气还一边沙哑嘶叫，看起来十分癫狂，可特么也是倭兵啊！是腰里有刀，手里有铳的倭兵啊！
这里怎么会有倭兵？
还没等队伍里的人搞清楚怎么回事。那倭兵“啊”的一声怪叫，转身又跑进草丛，一边跑，还一边继续“啊啊啊”的叫着。
“不能让他跑了！”
一时间，几个明军小队在队长们的带领下赶紧提着刀牌，冲出车阵，追了上去。
开玩笑，这孙子有鸟铳，万一躲哪给咱来一发，那可就不得了。
李沐在车阵的大盾之后把这一幕幕看得是清清楚楚。眼见倭兵转身逃跑，一把抓过后面王熹已经装好子弹的燧发枪，扶住车架，两三下爬上战车，举着枪往那倭兵逃跑的方向看去。
虽然看不到人，草丛一路的倒伏总是看得见的。
“你……”身边一个队长看见李沐爬上车，还擅动火枪，刚要阻拦，就被身后的胡大可一把拉住，示意不要打扰。
却见李沐两脚一前一后站定，扳动击铁，而后平端火枪，扭动腰部，枪口对着一路倒伏的草丛缓缓移动。几个呼吸之后，李沐扣动扳机，击铁落下，火花引燃药池，一股浓烟裹着弹丸猛的喷出枪口。
硝烟散去，李沐再看远处，草丛已经不再继续倒伏，只是微微抖动。
“小心！那家伙可能受伤了，怕还没死！”
有站在车上瞭望的火枪手收了武器，对远处向那倭兵围过去的士兵报讯。
不多时，远处传来欢呼，看样子是抓到了。
在这边抓捕的同时，大军撒出去的斥候骑兵也开始在周围搜索，不断传来各方安全的讯号。紧张的气氛终于逐渐消退了下来。
那土人有大军雇来的当地向导照料，问了一会，才知道土人今日下田，刚一回家，便发现那倭兵在自家屋里翻箱倒柜找吃的。土人害怕，赶紧跑了出来，不料被那倭兵发现，追了上来，遇上大军，才免过一劫。
中军的倭人队也过来了，阿吉也在。等他们把那倭兵从草丛里拖出来的时候，倭兵已经没有了声息。
“阿吉。”李沐把枪还给王熹，凑了上去，给阿吉打了个招呼，想打听一下。
阿吉脸色不好，看到李沐走出队列，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知道他要问什么，只是悄悄说道：“只是一个，想回家的，可怜的人。”说完给李沐微微鞠躬，黯然走了。
“溃兵。估计是甲午年掉队没走成的。看那个样子，怕是在这片山里待了几年。人都疯了，只剩下本能了。抓他的时候，就已经活不成了，嘴里只念叨说，想回家。”带队抓捕的队长也回来了，给了李沐更加详细的答案，完了拍拍李沐的肩膀，“干得不错。”
李沐给队长回了个礼，又远远看了一眼正在被一群人围着搜查的倭兵尸体，转身走了。
在旁人看来，他似乎还在初次杀死敌人后的复杂情绪中挣扎，但他知道，他并没有因为自己亲手带走这条生命而感到不适。
此时此刻，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只是阿吉的那句“可怜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https://www.bqwxg.com/wenzhang/83157/83157518/70152820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wxg.com。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qwx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