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移情
叙民觉得凌霄真是一个无情的人，从前两个人那样亲密，这一段日子里，她打定主意不理他，她就一句话也不同他讲。
凌霄像个合格的下人，处处提着仔细，什么错处也不让他抓住，但就是一句话都不肯和世林讲。
习惯了凌霄解语花一般的跟在身边，叙民不能明白凌霄的心意，即便他这样自视无情的人，也无法不念及两个人过去的情谊，怎道凌霄就能这样一句话都不同他讲。
思来想去，叙民知道凌霄多半是赌气，女人的武器便是赌气，等着男人服软。叙民虽然是个好说话的，也愿意在女孩子面前不伤风雅地奉承些，但他不想惯凌霄的脾气，她故意和他置气，他就索性几天不回来，搬出去和美凤厮混。
凌霄除了头一日眼睛微微红了一天，再也没什么反常的举动。
头几日，叙民乐得自在，夜夜笙歌，跳舞场里潇洒快活。只是美凤这样一朵漂亮的玫瑰花，唯一的缺点便是朋友太过了些。叙民和她走的近，却也不能妨碍她有别的朋友。两个人没有认真讨论过交朋友的事情，可这是一种默许的事实。
一边不妨碍美凤交朋友，一边要做美凤的朋友，美凤要玩，要跳舞，要穿丝袜子，出入都坐汽车，叙民作为她临时的第一号男友，自然要支付她最多的花销。经过认真的考量，叙民觉得美凤可以当一个情人，但终究不能当太太，甚至小妾的资格她都没有，她太爱交际，叙民也爱交际，爱交际的男人少有几个喜欢爱交际的女人。
于是，喝了几天的玫瑰露，叙民又回到家中。只是这时的情势变得对他更不利，就好像一个和店铺老板讨教还价的人，叙民头一回讨价还价没成功，等回到店里想要买东西的时候，这讨价还价的底气一点都没了。
要是能摒弃前面不利的局面，慢慢消耗对方的耐心，也许还有可乘之机，但叙民不喜欢冷战，他既然明白了当下的形势，便疑心想和凌霄当面对峙，只是凌霄却好像拿定了叙民要买东西的心思，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一切一切的行为都表明，要是叙民不老老实实认错，甚至付出些代价，这样的僵局他就休想打破。
失了芝麻又丢了西瓜以后，叙民开始认真想弄明白凌霄何至于这样生气，虽然多半是因为箱子的事情，但坦白讲，叙民之前也曾多少带着些嫌疑，身上的香水味道，打电话到府上来的女客，或者是坐着汽车来等着的年轻女郎，凌霄多半有过疑心，但从未像今日如此介意。
叙民想不明白凌霄的心思，却不知道凌霄尽管之前多少猜测过叙民可能和别的女人来往过密，但现在来往过密的事实一下摆在凌霄面前，凌霄还是无法接受。猜测和事实，原本就是两样事。
“有的人虽然本身很美，但美丽却收不进菲林里去。有的人天生受到镜头的偏爱，怎样拍都美，不可不称之为艺术的安琪儿。”慧冲一边过着拍好的试验短片，一边毫不吝啬的对着世林夸奖他选的女演员：“真是幸运，一下就能找到这样感光敏锐的一张胶片。”
“世林，我打赌，这部片子一定会让很多人震动，剧本写得好，现实的意义堪称划时代。”苏慧冲说起自己的本行，很是兴奋，也不顾世林是否有兴趣听，只管对着他大肆宣扬。
世林不去打断苏慧冲的话，他性格随和，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苏慧冲看看世林，忽想起他和凌霄的关系，苏慧冲对身旁的事向来不放在心上，更难得有闲心去管世林的事，剪辑着凌霄的片子，想起世林和凌霄的事，便随口问道：“世林，凌霄知道你情况吗？”
世林点头，又摇头：“知道，但并不多。”
苏慧冲仰头看着胶片上那处人影，放下手中的剪刀：“静漪虽是我亲妹妹，但你们的婚事，我一开始就持反对态度。”他瞅瞅世林：“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当你的说客。”
世林没有答言，苏慧冲弯弯嘴角，似是无奈，又低头去剪胶片：“你们订婚也有七年了吧。”
长长的胶片在苏慧冲手里左右滑动，对着上面小小的人影查看许久，又考量许久，苏慧冲这才小心翼翼的从中间剪开。他剪的很仔细，以至于没有听到世林的答复。
见世林点了点头，苏慧冲停下剪刀，思忖两秒：“时代变了，以前那些老规矩也得改，她也知道。”
慧冲想要再说点什么，想起自己妹妹的情况，又不忍心再说。叹了一口气，想要对世林说几句宽心的话，却见凌霄从门口走过来。
慧冲忙打招呼：“凌小姐。”
凌霄点点头，算是回应。她穿着一件肉色底子黑色盘丝的高领旗袍，两只雪白的臂膊齐根露在外面，手上还挽着三串珍珠。凌霄不惯面对陌生人，对着苏导演微微一笑，两只漆黑的眸子不由自主落在世林身上。
“这身衣服真配你。”世林回身，接住了凌霄的目光，知道她拍完了戏，打算走：“要走了？”
凌霄“嗯”了一声，抬手去褪腕子上的珍珠串：“这个还你。”
圆滚滚的珍珠闪着温润的光，在凌霄手指尖上虚虚的拢着，两相交辉。
“不忙，”世林把她的手指向手心里弯起来，不去接她手心里躺着的珍珠：“等你拍完了，再还我也不迟。”
凌霄笑着把手从世林的手心里移了移：“只怕丢了，可怎么赔你呢？”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世林置办的，只因为拍电影的时候要穿漂亮的旗袍，这衣服不能不收。只是一件衣服也许花不了五十块，但珍珠却贵十倍不止，凌霄不敢收在身边。
世林随意道：“丢了也不值什么，难得你带着好看。”
凌霄面上微微一红，再做推辞，世林总不肯收。凌霄知道世林脾气好，对女孩子大方又温柔，自己要是硬塞给他，只怕他也不恼。
只是苏慧冲在，世林执意不要，自己若是执意推辞，一是驳世林的面子，二倒让慧冲多想。
世林自然不怕被驳面子，有时候凌霄忍不住拿他和叙民比较，虽然比较的结果是叙民更好，但凌霄不能不承认世林的性格更好些。
叙民的性格也好，只是他的好是分人分事的。对于他喜欢的人，叙民是真的好，又细心又关照人，明明是个年轻的少爷，却半天脾气也无。对于他不喜欢的人，叙民便懒怠应付。
白世林没有叙民那种讨好一样的殷勤，但他的随和却是每时每刻的，且对谁都随和。
世林越是这样随和，凌霄越是不愿在外人面前驳他。是以虽觉不妥，但仍把那珍珠手串握住。
世林挽起凌霄的胳膊，和苏慧冲道别。慧冲一心剪切胶片，胡乱应了一声，二人便向着门外走。
司机一直在门口等着，两个人出门未久，司机便把车开近前来。世林拉开车门，等凌霄坐稳了，他从另一侧坐上去。
“今天回去的这么早，天还大亮，不如请你去逛公园？”世林看着旁边坐着的小人儿，看她垂着眼睛，她的一片衣角压在了他西裤下面，让世林觉得凌霄距离自己第一次这样近。只是世林不想压皱了凌霄的衣服，又实在不舍的放开那片旗袍。
与世林小幸运的喜悦不同，凌霄看起来比平日疲倦，世林同她说话，她也未曾转过脸来，呆呆看着车窗外的行人，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改天吧。”
好像配合着主人动作似的，那片衣角轻轻移动，从世林的西裤下面滑开了。世林默默叹息了一下，但又不能叫凌霄知道，凌霄不会明白，他也不愿意讲。有些话不是讲一讲，对方就能听得明白，即便听明白了，也不能有感同身受的心情。与其如此，不如不讲。
沉默一会，凌霄看看世林，世林也正呆望着他。想到自己方才的答言很不礼貌，人家一片热心，自己却这样无情，心里终究过意不去，凌霄堆起笑脸，重又说道：“改日，我请您呀。”
这多半是描补的客套话，世林眼睛却亮了亮，好像刚睡醒午觉的的人喝了一杯冰汽水。明明比凌霄大上许多岁，但他这神气却俨然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因为对方一句话，心中的不愉快便可以一扫而空。
世林也不知道凌霄为何有这样的魔力，大抵因为她漂亮，引发了他的好奇心。虽然出过国留过杨，东西方的美女世林见过不少，但凌霄这样淡淡的人，却让世林觉得好奇，头一次遇到她，他就想要窥视她的世界。
见凌霄精神好了些，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小白鸽一样的神气，世林忍不住再三邀她多逛几圈。凌霄推辞不过，只得陪着世林从城里坐车到城外，在黄土飞扬的路上兜了一大圈，方才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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