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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利见大人(4)


又过几日,忽然有两个外人到访。

        守卫说是找喻三娘的,形容那打扮:“戴着逍遥巾,打着个白底黑字的幡子,说自己是算命的,姓南。另一个十五六岁,说是他徒弟。”

        三娘哎呀一声:“竟把他们给忘了!”

        向游抱刃解释道:“我那时四处找不到弟弟,正不知怎么办,恰好遇到这算命的南先生。他说没有生意,不收钱给我算一卦讨吉利,算出了一个方位,我将信将疑找过去,才找到了雷府。”

        在场人听了,不由啧啧称奇。

        “他还算出我想要回弟弟会有难处,让我再回去寻他算一卦,或许能算出解法来。”

        徐老不由叹道:“是位神算啊!得好生招待才行。”

        便与喻三娘一同去会客——临去前还掂了掂兜里的铜钱,大约是想请一卦。

        不一会儿,徐添一回来细说详情。

        原来这对算命师徒连着几天没有生意,见县城里如今到处流传烈女喻三娘的事迹,便找上门来看看能不能借住几宿,顺便在附近开业赚点盘缠。

        游抱刃点头:“徐老看着安排便是。”

        徐添一忙不迭应声去了。

        第二日陆续有人找南先生算命。这先生面相和善、说话和气,测字、看相、抽签、金钱课都能来,收的钱也不多,不少人都愿意花钱求一课。

        游抱刃虽然不信这些,但能安抚人心也是好事,便随他去了。

        过了几日,喻三娘眼睛通红地跑来告假。

        “南先生给我算了一卦,说我一个与柳树有关的亲人有难,需得立刻去搭救。我想自己的亲人也就是弟弟和姨母一家,都在这里了,还能有什么难;又因为南先生算得准,多想了想,才记起我师父曾说过,当年她在扬州时,家门前种有一棵柳树。

        “师父待我就跟待亲女儿一样,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肤施看看才能心安。”

        游抱刃皱眉:“肤施来回也要四五天,你一个小丫头,怎么叫人放心?”

        “我问了南先生,他恰好也要走,可以送我一程。”

        游抱刃沉默半晌:“既然如此,我得当面谢一谢他。”

        喻三娘请师徒俩到了大帐。

        游抱刃行了个礼,报上姓名。

        南先生笑呵呵回礼:“在下姓南,单名一个容字。”

        “是孔圣人的弟子、大名南宫适的那个南容吗?”

        “家父取名时大约是想教诲我见贤思齐,可惜鄙人资质愚钝,不堪得很,让里正见笑了。”

        “县丞先前教诲,要多认字读书,我前几天刚好读到《论语》这段:‘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我看南先生的本事比南宫适也差不了多少,即便是战乱之中,以先生的头脑心计,怕也是如鱼得水的。”

        “哪里哪里。谬赞谬赞。”

        游抱刃面带笑意,语带机锋。南容虽然察觉,却还是一脸和气地装傻,养气功夫了得。

        见试探不出什么,她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喻三娘身上到底有什么可图,值得南先生这样花心思?你诓她离开,到底想要带去哪里?”

        三娘听了这番言语,大吃一惊:“大郎说什么呢?”

        游抱刃摆摆手。

        “依我看,此人早就盯上你了。他一定早就躲在暗处监看你家,因此知道你弟被带去了哪里;于是借算命的名头接近你,向你透露弟弟行踪,又暗示自己有解决之道,使你有求于他;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我来。不得已,他只好寻了借口追上山来,想办法再诓你一次。

        “至于你师父的事,要不就是他事先打听过,要不就是你这几日闲聊时透露过。而柳树一说,不过是因为江南多种柳树罢了;即便你师父家门前没有柳树,他也会引你往江南想的。”

        三娘呆愣原地,疑惑不定,不知所措。

        南先生却是不急不躁,笑道:“好一个后生!松末,我看过游里正面相,有什么卦辞?”

        他那“徒弟”即刻答道:“‘阴疑于阳必战,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奇哉怪也!’”

        游抱刃心念一动。却没有纠缠,只问:“我看南先生不像坏人。三娘一个孤苦丫头,真要谋害她,也不必花这么多心思。如今她是我的侍女,我有她的身契;你们要她做什么事,都是绕不开我的。何妨开诚布公谈一谈?”

        “也好。松末,你到帐门边守一守。”

        这就是事涉机密的意思了。

        游抱刃拉来椅子;喻三娘原本不想坐,游抱刃道:“平常也就罢了,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坐?”

        三人坐定,南先生开口:“三娘,你师父有难不是假的。只不过现在去肤施,已然晚了……她家中走水,一家四口人都已遭不幸。”

        喻三娘浑身一震:“不可能!”

        “我本想让你到肤施亲眼确认。你性情刚烈,我料想你一定会为她报仇。”

        三娘杏眼圆睁:“报仇?什么意思?难道有人故意放火?我师父为人最最和善,哪会有仇人?你是不是骗我?”

        南容摇头:“害她一家的人,也正是我要对付的人。我本是监察御史,自东京奉差巡视陕陇两路,纠察文武官员贪赃舞弊□□。”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铜鱼符来。

        喻三娘看向游抱刃,却见游抱刃已经低头行礼。

        游抱刃:“我记得五品以下官员佩铜鱼符。”

        三娘恍然大悟,忙也跟着行礼。

        南容点头:“二位请起。”

        三娘抬头,问游抱刃:“监察御史到底是个干什么的?他说得文绉绉的,我听不懂。”

        “就是专门抓坏官的。”

        “我师父哪会牵扯进什么官儿的事情里头?”

        南先生叹了一口气:“五个月前,朱师傅接过一个活计,乃是肤施富商金家的一个掌柜托她绣画样。那时你还在肤施,应当还记得吧?”

        三娘更是疑惑:“有这回事。师父常常接金家的活计,与那位掌柜也相熟。这有什么干系?”

        “延安府与北凉有互市,三月一次。凉人做不出好绣活,他们的贵人又要享受,便常常从汉人这里买。金家是能与北凉互市的特许商号;你师父绣完缎子交付之后,掌柜的便要卖到北凉去。

        “互市过了几天,嘉宁军帐的野利机先拿到了绣品。再过一月,野利机先率军攻芦子关,竟似对守军布防一清二楚一般,一日破关,长驱直入。延安军措手不及,被连番突袭,毫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北虏一路抢掠至肤施城下。若不是野利机先无意攻城,则肤施或许不保。凉骑劫掠人口资财、烧杀村镇无算,而后满载北归;延安哀鸿遍野,朝廷大为震怒。”

        三娘点头:“这事我也听说过,清水沿岸被洗劫了个遍。”

        游抱刃:“南先生的意思是,有官员通敌叛国,向野利机先透露了芦子关守军布防;布防图就是用绣品传出去的?”

        “不错。”

        “朱绣娘遇害,自然就是杀人灭口了?”

        “正是。”

        “南先生,在下有三事不明。”

        “请讲。”

        “其一,朱绣娘既然没有对三娘隐瞒,必是没有察觉内情。她与图样朝夕相对,亲手绣制,竟也没有察觉?

        “其二,金家既然特许出关互市,只须画一张图给过去便是;即便非要绣东西,让自家下人绣,麻烦岂不是更少?何须找一个外人来绣?

        “其三,既然朱绣娘不知情,为何又遭灭口?三娘为何免受其害?”

        南容捻须一笑:“好!听我细细道来。

        “其一,金家也不知内情。这图样乃是有人自称家中传下,因手头紧迫而卖给金家掌柜的。掌柜只以为是普通图样,便照惯例找了名声在外的朱绣娘。

        “其二,图样是以某种手法将布防图改制而成的,做成凉人喜爱的图案混淆视听,若不得其法则极难破解。

        “南先生,在下有些不明白,”游抱刃道,“假若从金家到朱绣娘都不知情,那主使之人又如何确保绣品能送到野利机先手中?”

        “只需告诉野利机先商号,叫他派人去购买即可。”

        游抱刃微微皱眉,片刻恍然大悟:“布防图重要但不紧急。即便一时出了什么岔子,这次没卖,下次也总会卖。凉人对延安觊觎已久,什么时候拿到绣品都不晚。那绣品上大约还有什么事先约定好的标记,便于野利那方辨认。”

        “正是。”

        “不过,既然幕后主使者能与野利机先私下传讯,为何不干脆直接把布防图传过去呢?”

        “私下交通,一旦被人发现,无论有没有泄露军情,都是大罪。不过,去年凉军强攻芦子关失利,嘉宁军帐与延安府各派使者议和,倒是有一次光明正大地碰面机会,可以借此密谋。

        “芦子关为麟州杨家军分兵驻守,延安军不参与,主使人当时给不出布防图;双方便约定好传递手段,待这边摸清布防之后便将军情传过去。”

        游抱刃叹口气:“如此倒也称得上神不知鬼不觉。金家掌柜、朱绣娘等中途经手之人,想必于军事一窍不通,做梦也不会往什么布防图上想,自然也就谈不上破解图样了。不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杀朱绣娘灭口?难道不怕节外生枝、引人怀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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